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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拙逸解释,今年的酒会目的其实倒不是募捐。拙逸工作的是天地集团下属的一家保险公司,天地集团是一个有近百年历史的集团了,它在北美各地都有各种生意,它的CEO和董事会虽然都是本地人为主,然后幕后最大的股东却是一个牧姓华人家庭。由于一个特别的原因,每年的慈善酒会都是渥太华的这个保险公司承办。天地集团每年都会向渥太华健康研究所做数目不菲的捐赠,以支持医学和相关基础科学的研究。这项捐赠虽然每年都勉强在董事会通过,但是并不是每个董事都支持这一做法。所以今年,借慈善酒会的契机,他们邀请了渥太华健康研究所的几位科学家来做展示,向所有董事和显要客户解释一下他们所作的课题和意义。拙逸分配到的工作,是协调厨房和酒会的项目进展。
天地集团的幕后大股东走入公众视野,是由于几年前的一系列事件被媒体大肆报道。这是一个很曲折的故事,文君一直很喜欢这个故事,有一半原因是故事里的人物有非常戏剧性的名字。这个华人家庭已经在北美居住了几代,但是家族里的每个人除了日常的英文名字外,都有一个中文名字。现在的家族掌门人叫做牧辰澈,他是上代掌门人牧清野的私生子。牧辰澈在十七岁时母亲去世后,才正式被父亲带回家抚养。据知情人爆料,青春期的叛逆,私生子的身份,母亲的仙逝等等,都造成早年间牧辰澈和他的兄长牧辰渊关系非常不好。父亲去世后把集团名下的一家总部设在渥太华的保险公司留给辰澈,虽然不足以让他像新的掌门人辰渊那么荣华显耀,也足够他锦衣玉食地逍遥一生。
牧辰澈是一个天生的艺术家,也是一个击剑运动员。他的许多时间都用来训练击剑,学习比较文学、音乐和绘画。他所交往的人也多是艺术家和文学家。据说他曾经打算把公司的股份卖给牧辰渊,然后就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吟风弄月,逍遥此生。他认为权力和事业是青春的坟墓,他父亲一生家大业大,却没有真的快乐过。父亲的原配夫人是当年两家联手扩大事业而成就的政治婚姻,而他和辰澈的母亲就算是真心相爱也改变不了什么,母亲一样是泪尽而亡。辰澈只想找到那个让他动心的女子,一起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后来,他找到了。
谢松菀是一个古怪的富家大小姐。作为谢氏的独生女儿,财富没有把她娇养成一个只会打扮和party的废品,却给她带了来良好的教育、广博的眼界和贵族的优雅,她有深厚的哲学和艺术修养,独特的时尚品味,以及惊人的政治天赋。她和父亲一起赚更多的钱,她希望她的墓碑上写着“慈善家”。她没有过小女生的憧憬也没有陷入过爱情,所以父亲要她与牧辰渊结婚以扩张家族生意的时候,她都没有太不高兴。婚后她和牧辰渊相安无事,他继续他的处处留情,她继续她的慈善事业。她设立写作基金,为低收入人群提供法律帮助,资助过许多年轻而有才华的科学家、艺术家、运动员,并且因此和牧辰澈的生活有了许多交集。
后来,他们就像两个第一次发现自己灵魂的人,陷入不可救药的爱情。
然而谢松菀和牧辰渊是不能离婚的。牧谢两家的联姻标志着两家对运输市场的控制,在外界看来,婚姻的破裂是联盟的破裂,竞争对手将会乘虚而入,股市上也会掀起轩然大波,不知道多少小公司要倒闭,不知道多少职员要失业,不知道多少人要破产。何况,如果被牧辰渊知道,辰澈,这个夺去父亲宠爱、让自己的母亲伤心一世的家伙,如今竟然又要来抢夺他的夫人,如此的公开羞辱,一定会遭到牧辰渊的报复。牧辰渊既自恋又内心缺乏安全感,他的报复一定来的疯狂而彻底。谢氏家族不是他的对手,辰澈更不是。这一点即使牧辰澈意识不到,谢松菀也会的。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公众所知道的下一件事,是几年后天地集团的内部大换血。牧辰渊被联邦税务立案调查,不久后锒铛入狱,为清除债务散尽了名下股份。在牧谢联盟中谢氏掌握了制衡权,谢松菀与牧辰渊婚姻关系解除。
事件平定后,新的牧氏掌门人牧辰澈与谢松菀频频公开露面,设立各种基金会,推广科学,艺术和文学。一直都没有他们结婚的消息传出,但是没有人质疑这是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今晚,文君将有机会远观这一对着名的有情人。
文君所要协调的厨房是本地一家餐厅提供的备餐服务。他们都专业而优质,除了一位总是抱怨的服务生John外乏善可陈。这位John本来今晚是休息,但是本来要来的那位服务生的小孩今晚要在学校演出所以临时取消,John才被临时调来顶班。John四十多岁,淡黄色的头发,蓝眼睛浅淡的近乎透明,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是那种扔到人堆里都找不着的人。他很健谈,不过很不幸是那种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都能一直找到东西抱怨的“健谈”。
“我刚摆了好几盘子的tapas现在又得倒酒Stephen才跑来非说刚才说了要摆在那种圆盘子里不是方盘子既然这样把方盘子放在那儿干嘛我觉得都怪那几个bus boys方的圆的都没搞清楚就乱放东西我们这儿够忙了居然还有大人们来添乱要参观厨房真是一群无聊的有钱人你看这只杯子设计得可真难看……”
文君看到邀请来的科学家们已经布置好了他们的展示台就急忙借口接受科学教育而告别John。她的心里对John的老婆充满了同情,真不知道她每天这么听他说话是怎么活下来的。
离文君最近的这一个展示台放了很多水缸,里面是黑白相间的小鱼,文君从他们口中学到这些叫做斑马鱼,是用于研究发育和再生生物学的一个着名生物。斑马鱼的许多器官在遭到破坏后都可以再生,包括视神经,脊柱,部分心脏,还有所有的鱼鳍。他们这一组用鱼鳍来研究器官再生的分子机制。一个成年器官收到创伤后,它的再生过程其实就是重新调用这个器官在胚胎发育期间的分子机制来重塑这个器官,因此,人类完全有再生的潜能,我们需要知道的是如何开启“重新调用”这个程序。
做讲解的科学家是一个高挑的女性,她自信而优雅,她的英语带有浓重的法国口音。她的实验室技术员是一个矮小敦实的女孩子,身材和雀斑看起来是爱尔兰裔,说话也有很重的法国口音。还有一个年轻的中国女孩子,英文名叫Crystal,是刚来两个多月的硕士生,她有些拘谨,也在很努力地向赶来观看的人们解释关于斑马鱼和再生的故事。她的英文当然有中国口音,但是并不影响交流。
这些商人对科学的兴趣比文君想象的要大得多,因为各个展台面前都有不少人在围着问这问那。当然,在你有大把的时间和金钱需要消磨的时候,兴趣自然会广泛起来。没有在接受科学教育的人们则是三五成群地喝酒聊天,文君站在里厨房最近的一个出口,观察酒会的进展,检查陈列着酒和食物的长桌,有短缺就及时通知厨房。
这时一个探头探脑的人吸引了文君的注意。她穿着工作人员的制服,是一个亚裔女子,文君几乎可以肯定她是一个中国人。她一边躲躲藏藏地一边慢慢接近文君这一边,脸上带着顽皮的表情。她大概二十七八岁,长相算不得美丽,却很让人舒服。文君想象中淑娴友爱、谦恭良善的古代女子,大概就应该长这个样子。
她这么躲躲闪闪的一路走到了文君的身边,看见文君在看她,就冲文君笑了一下,继续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人,继而露出迷惑的表情。文君看见胸牌上写着“Cindy Luo”,心里连声叫苦,完了完了,该不会是罗欣迪吧。
“你在找什么人吗?”文君直接用中文说。
“是你负责厨房这一片儿吗?”
“是啊。”
“不是应该是许拙逸吗?”
“这个,大概是他们给临时调班儿了吧。你也得今晚工作啊。”
“我本来不用的,这种场合第一次来挺好玩,每年都来就没什么意思了。不过今天特意和同事换班来的。”罗欣迪不住的东张西望,一脸的失望,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了。
文君想不出什么办法来阻止她。她需要先给拙逸打个电话报告一下状况,确定拙逸不会露陷,到8点的时候拙逸自然会打电话给欣迪,那时他们会发现彼此为了给对方一个惊喜和别人换班,结果搞得完全情形对调,这倒是个好笑的故事以后给人讲,然后拙逸可以让欣迪下班了在过去。如果现在欣迪打给拙逸,以他的憨直,一定会露馅的。
文君正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个人救了他,那就是牧辰澈。
远处的台上传来银勺敲击香槟杯的清脆叮咚声,整个会场安静了下来,大家都转向台子的方向等待牧辰澈的致辞。罗欣迪这时已经走到了台边,看到这个情形也只好暂时把手机收了起来,站定了等待致辞。文君趁此机会退到墙角,藏在那些鱼缸后面,快速给拙逸发了短信。
“女士们先生们,又一年过去了,我们又见面了!”
牧辰澈举起他的香槟一饮而尽。他大概有三十五六岁了,当然是文宇轩朗,却没有文君想象得那么扬洒英逸,大约无论谁在他的那个位置都有无数的无可奈何吧。谢松菀女士就在旁边,她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牧辰澈的脸。
“今年是我第十次来到渥太华。十年前的今天,我在这里遇到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渥太华永远对我有特别的意义。每次来到这里,都能唤起一些记忆。这些记忆并不全都美好,有些甚至很痛苦。“他回头冲着谢松菀女士,露出一个微笑。在他曲曲微扬的嘴角上,如波荡漾的眼神中,文君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那个狂邪公子,多情绅士,浪漫阴谋家。他冲着谢松菀女士眨了一下左眼,一些秘密在他们之间无声地往返,她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从文君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们这小小的一幕,她感到一种莫名的震动,在这个熙攘的酒会里,无论是名流贵胄还是平平众生,都和他们无关,他们就这样旁若无人地住在两个人自己的世界里。文君突然觉得很感动,一种她不愿直视的情绪从心底泛上来,她努力不去想“孤独”这两个字。
“这些记忆不断向我提出一个问题,而我也一直在努力寻求答案,”牧辰澈把空酒杯放在走上前的侍者手里的盘子上,补了一句“谢谢”,继续说,“那就是我们的财富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答案对我来说很简单,我的财富就是用来让我自己高兴。我知道我不大可能成为一个一流的击剑手,但是我仍然重金礼聘击剑教练,因为做这项运动的时候我很高兴;我资助的基础科学研究不大可能在一百年内给我带来什么回报,但是解决一个科学问题就像一个侦探拨云见雾找到凶手一样,这让我高兴。集团名下连锁超市Fresh在全加拿大境内关闭了很多家,是源于我的操控,Mr Stevenson认为这是我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因为没有这部分生意我收购来的股份将身价大跌,但是花这些钱让我离我的高兴又近了一步,这钱花的很值。”说这话的时候牧辰澈毫无掩饰地面对着谢松菀,没有人怀疑他正看着他的高兴。一些人在下面暗暗地摇头,明显对他在公众面前直陈集团内战很不满。
致辞接近尾声,应该有人端上去一杯新的香槟,文君记得这是分给John的任务,现在他却不见踪影。文君急忙去找他,却发现他正在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的盘子上放着一杯盛好香槟的酒杯,却呆呆地站在那儿,不赶快端上去。John看起来很奇怪,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通红,手脚微微地发抖,手里的香槟都颤悠悠地好像马上就要倒。文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要上前去问他,却看见他回身去厨房里绕了一圈,看不见他做了些什么,然后就大踏步地走向了牧辰澈。
“我祝愿每个人都能找到你的高兴,然后用你的财富去换它吧。你只需要能够分辨,快乐和娱乐是两回事,前者让你幸福,后者只能让你解闷。To Happiness!”
全场都有些尴尬地举杯,和他同敬快乐。牧辰澈从John手里端起这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一道寒光闪过,酒杯摔得粉碎,鲜红的血从牧辰澈的脖子里喷射而出,在他倒地之前,一双大手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把他拉了起来。John手持的厨刀抵着牧辰澈的脖子,眼神涣散,面露凶色,像个发疯了的野兽一样咆哮着:”是你!原来是你!!!“
全场所有人同时失声惊呼,继而是死一般的沉寂。
John瞪着通红的双眼,不停地叫“原来是你!”,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牧辰澈被John用一把厨刀抵在墙上,他的身上满是鲜血,脸色惨白,虚弱得摇摇欲坠。
厅外的保安已经进来,但是牧辰澈被劫持,没有人敢轻举妄动,都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