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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聊什么电话?还不帮我收拾?”母亲将照片放进纸箱,又去收拾另外的一堆,苏婉的丈夫也来了,搀扶起佝偻着在地上的母亲,边说让他来,边安慰母亲。
“孩子很好,婉婉的心愿也许就是这个了,”他一个大男人也落泪了,“您别伤心 我也不伤心,好不好?”
凌少杰隐隐约约听到那一边的对话,心如死灰。
苏婉在他生命里占有的地位,是很高的。至少,他是深爱过她,宠她,把她捧在手心上。苏婉是在他十八岁的灰暗人生中的一抹亮光,亮到刺眼,亮到刺入心脏,从此如荆棘般稳稳地刺着,拔不出来,如果硬是要拔除了,没有另外一个刺可以塞住那个口子,他会流血身亡。
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
“怎么死的?”他眼圈发红,也要随时躲着会进来报告咖啡馆情况的服务员看见,他真想到她的身边,见她最后一面也好,现在她或许早就化为灰烬,被放进坟墓中,孑然一身,看落花随流水,看双鸟言花香。她是那么活泼外向的一个人,怎么能耐得住如此的寂寞?
苏远小声说:“难产。”
凌少杰记住了这个词,两个字,像毒蛇,紧紧箍住他的脖颈,让他窒息。
苏婉身子太瘦弱,难产死去了,但孩子很好,她死前请求医生保住这即将要见到人世的孩子,放弃她这个厌烦活着的女人,她早就想脱离苦海了,这一次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如果不抓紧,她以后都不会再有,以后都没有机会了,尽管要在撕裂疼痛中死去,只要能死,她也如救命稻草一样抓住。
小护士悄悄对苏远说,苏远转述给苏婉的丈夫的时候,只是寥寥一句“她想死,所以便死了”。
“你是他吧,苏婉的那个。”苏远依旧小声说,避开母亲和苏婉的丈夫,“如果你想看看她的孩子,三月份会摆满月酒,如果你愿意的话,到时候,我发短信提前告诉你时间地点吧。”
“……”苏远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音了,便挂了电话,用手机记下凌少杰的号码,删去她所有的通话记录,短信记录,还有手机里的照片,软件也删去了,她存在的痕迹,随着进度条的前进,逐渐消失。
凌少杰听到忙音,也退出了通话,然后有一个陌生号码发给凌少杰短信,告诉他他是苏远,凌少杰存下了号码,满心惆怅。
苏婉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他打了余蝶珍的号码,余蝶珍听出他的心情并不是特别舒畅,便准备关门来找他。
凌少杰感觉自己十分需要余蝶珍,从来没有的这种感觉。所以余蝶珍赶到他办公室的时候,他就抱了她,强忍眼泪。
“怎么了?”余蝶珍轻轻地拍他的背,像询问一个受伤的小孩子。
凌少杰已经哽咽得不能说话,余蝶珍也不让他说了,让他在自己的肩膀与脖颈之间哭泣。
她锁上了办公室的门,好好的让别人眼里的咖啡馆老板在自己肩上寻求安慰,她不知道什么事情,所以也不说话去安慰,她只是抱着他,让凌少杰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她有些承受不住重量,但还是站稳了。
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凌少杰也不觉得有多难受的时候,才对余蝶珍坦诚,余蝶珍听罢,只道:你想跟着她去吗?
“如果可以,我会的。”凌少杰这样说,令余蝶珍沉默了,她并非不嫉妒,但是又报以同情,与怜惜,苏婉给凌少杰的温暖,天地可鉴,之所以那么痴迷,也因为她是在最苦的时候出现在他生命里,和余蝶珍这从小扎下的根是不同的。
如果说余蝶珍于他是根,那么苏婉于他就是阳光和水。
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或许可以认你做干爹呢。”苏婉那次这样说,可现在,也许孩子永远都不会认识他,更别说“干爹”了,他永远也无法,凭借“干爹”假装一个名分。
余蝶珍最后只是为他擦去泪痕,轻声道:“我们就要结婚了。”
仅仅是短短的七个字,就已经能表达她的心情了。
我们就要结婚了,你怎么还挂念旧爱。
后一句没有说出来,凌少杰也已经明白了。
“但是如果你想去她的孩子的满月酒,我可以陪你去的,即使不远。”余蝶珍如是说,心疼凌少杰,心疼苏婉,还有苏婉的孩子。
一个跨国企业年轻的老总不可能不需要一个女人,或者说不知道有多少企业人想和他商业联姻把女儿嫁给他,这种古代的陋习至今未改,有钱人看不起自己家穷的人追求门当户对,凌少杰和苏婉的爱情就是死在这个陋习上。无论苏婉的丈夫愿不愿意再娶,都不是说了算,他身后还有老谋深算的父母,一定会逼迫他再娶,为了相关利益,而苏婉的孩子未来就要承受一个大小姐脾气的名媛妈妈了,如果有了兄弟姐妹,他将会受到排挤,甚至失宠。
这是最坏的想法了。
凌少杰眼泪已经干涸,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余蝶珍,她抬头看着他,看着他的表情,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凌少杰没有露出什么变化,只说:“你真好。”他向前一步,把余蝶珍拥进自己怀里,“现在的我,只剩下你了。”
一个离他而去,一个面目全非,余蝶珍是他最后的稻草,他必须牢牢抓紧,“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我。”
余蝶珍感受他臂弯的温暖,点点头。
三月天,总算有春天的感觉,一抹春风过,街边的树也要发芽了,余蝶珍摘去了厚重的衣服,留下薄毛衣套衬衫以及休闲裤,阳光暖暖的,她想着以前的她应该是要飞奔着出去晒太阳,因为晒太阳补钙能长高。
长高几乎是中学时代女孩子们最爱讨论的事情了,也是最关注的一件事,谁都想在大学前长得亭亭玉立,吸引男生,余蝶珍也不例外,要不是郑哲希,她觉得自己一定能变得更好。
可是没有郑哲希,她的中学时代也没有那么多的欢笑了。
想着,先是气,再是难过。
摇摇头,不去想他。
凌少杰说后天就是苏婉孩子的满月酒,算起来,苏婉的孩子是在除夕出生的,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会有一个好的春节吧,毕竟那孩子是春天带来的礼物。
听凌少杰说,那孩子叫做寤生。
寤生,即难产的意思。余蝶珍想,或许是想让孩子记住他的出生是有多艰难,还有让苏婉的丈夫记住苏婉为他生的儿子有多难得。
不是个好名字,但也不是个怀名字,起码可以记住他的妈妈。
她在咖啡馆二楼靠窗的位置,阳光照着她,她随意扎了头发,也有种凌乱美,凌少杰过来了,他换了一件休闲服,说正装是要在那一天才穿的。余蝶珍没有正装,她很少出席宴会,凌少杰说去到广州再买。
她的宠物诊所又要关闭三日,忘记告诉江秀贤了,估计她会气得跳脚。余蝶珍邪恶地想,就打消了想发短信告诉她的想法。
她坐上凌少杰的车,拉好安全带,凌少杰把钥匙插好,启动汽车,车开出停车场,向着广州去。一个小时的车程,也不知道苏婉怀有身孕的时候是如何来到凌少杰的咖啡馆来看他,和他谈心的。
谁都无法想象。
我非黛玉 怎有哭啼声 4
终于到达广州,随意找了一间酒店住下,第二天去给余蝶珍买了一套晚礼服,身材刚刚好,也买了一对新的高跟鞋,一天后,他驶到天河区的一个大酒店,在保安带放好了车,走到门前,门前尽是花篮与散落一地的亮纸片,还有领人去就席的人,对络绎不绝的笑,其中有一个年轻男人走过来,问他们:“你们二位是……”
凌少杰见到进去的人手上都拿有请贴,怪不得那个男人会过来询问,他道:“我是凌少杰。”男人一怔,笑道:“凌先生您好,我是苏远,这位是凌太太吗?真漂亮。”
余蝶珍微微一笑,示意点点头。
“几年不见,想不到凌先生变化那么大。”苏远带着他们步入大厅 ,许多人都争相与苏婉的丈夫握手贺喜,苏婉的丈夫也是形式上的笑笑,余蝶珍看出来他并不是真的笑。
满月酒估计也是他的父母物色新媳妇的渠道。
握完手就就坐了,不同身份的人被安排在不同的桌子上,他们基本都互相认识,凌少杰不太认识那些人,他们有请帖,他没有,所以他也不知道坐在哪里,苏远给他安排在一张桌子,是家人席,他说他一会儿会坐在这里。
凌少杰和余蝶珍对面坐着的是苏婉的父母,苏婉的父亲似乎觉得凌少杰很眼熟,却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苏远把他们接到这席来,余蝶珍和凌少杰接下来都没有说话,面对面看着。
半个小时后,来宾才全部就坐完毕,余蝶珍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浩大的酒席,而这个酒席只是庆祝孩子的满月。
奢靡的生活。
她想,或许曾经的凌少杰就是想要这样的场面吧,毕竟是穷怕了。
“感谢各位来宾的到来,今天是我儿子寤生的满月酒,我的愿望很简单,就是他能顺利成长,身体健康,长江后浪推前浪,比我更有才能!”苏婉的丈夫语毕,掌声响起,寤生在苏婉丈夫的母亲怀中,只是翻身继续睡觉。
然后是一个接一个的人给他寄予致词,所有的美好词汇都用上了,几乎又讲了半个多小时,苏婉的丈夫接过麦克风,道:“感谢各位来宾,请尽情的吃吧!”
一下子场面热闹起来,苏远坐到了凌少杰旁边的空位,与父母敬酒,最后,把酒杯递到了凌少杰面前。“凌先生,喝一杯吧。”他道。
凌少杰拿起面前的酒杯,苏远给他盛满,撞杯,喝下肚。舌头有灼伤的感觉,竟是白酒。苏远道:“就当是道歉的礼物吧。”凌少杰听罢,也道:“不不不,若没有你,我还没有今日的成功。”
苏婉的父母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苏远解释给他们听,说当年那个与苏婉纠缠不清的酒吧侍应现在是一家咖啡馆的老板,二老诧异,随后装作不记得这件事了。
苏婉的丈夫一桌一桌敬酒,像是结婚的哪天,只是身边少了一个抢走他酒杯的女人,那个女人穿着婚纱,替他接下一杯又一杯敬过来的酒水,直到喝得满脸通红,他也不至于醉于烂泥,而她醉酒的模样又十分撩人。
他表面上是欢庆着喝,内心里已经哭到崩溃。
最后他走到苏婉父母的桌席,他们并没有外来宾客那般的欢乐,菜肴也没有动多少。只是一个月,哪里能走出悲痛?苏婉的丈夫即使满心内疚,也无可奈何。
“孩子平安,是最大的福分,我敬你们一杯。”他举起酒杯,说道。
苏远和苏婉的父母也与他撞杯,就差余蝶珍和凌少杰。
“你们二位是……”苏婉的丈夫这才发现这两个“不速之客”。
“他们是苏婉的远房表哥,那位是他的内人,他们听闻苏婉儿子满月,大老远跑过来了。”苏远解释道。
苏婉的丈夫一面装作似乎见过他们,一面催促他们举杯。
余蝶珍没喝过白酒,与他相敬后喝下的灼伤苦涩差点没让她吐出来,只是碍于情面,或是凌少杰的面子,她才把酒吞了下去。
满嘴浓郁的酒味。
凌少杰看着苏婉的丈夫的母亲怀里的婴儿已经醒了,却不明白为什么这里那么吵,伸出手想要哭,可是苏婉丈夫的母亲朝他做鬼脸,惹得他笑起来,即使笑声已经被如洪水般的说话声掩盖,他还是觉得自己听到了。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在自己的小家庭里,苏婉逗着怀中婴儿,他在一般看着的一幕,只是,终将化成泡影。
似乎寤生的奶奶很喜欢他,但这就足够了。
凌少杰发起呆来,余蝶珍看着他,默默扒饭。
那一餐饭他们并没有吃多少,散席时余蝶珍已经有了醉意,她坐进车内,拉好安全带,凌少杰也坐进车内,他看着余蝶珍衣服昏昏沉沉的模样,笑她酒量小,余蝶珍嗔怒,反驳说自己只是不习惯喝白酒。
凌少杰因为创业,总要和某些人打好关系,所以很多次都烂醉如泥地爬回住所,吐得一地都是,又站不稳,索性在地板上睡觉。现在他有了她,再也不怕醉了之后没有人打理他了。
余蝶珍说:“如果你在我面前喝醉了才回家,我就把你扔进浴缸,管你死活。”
他只是笑笑。
车开到酒店停车场的时候,余蝶珍已经睡着了,他看着她醉酒酣睡的模样,不忍心吵醒她,但毕竟还是要回房间的,他替她解开安全带,把她更抱着,锁了车门去坐电梯。这一系列动作她竟然没有醒来,凌少杰回到房间,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
他也有些微醉,给余蝶珍脱了晚礼裙,脱了高跟鞋,便替她盖上被子,自己也随意脱了衣服鞋子,他疲惫到不行,也忘记关灯,钻进被子里倒头就睡。
梦里是一片混沌,他仿佛听见女孩子的笑声,还有小孩子的哭声,回荡着,在他白茫茫的梦境中,不是好梦,亦不是噩梦,他不言乐,亦不言伤。
醒来的时候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