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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欣赏她仿佛经过飓风的两层小楼。
老爷子觉得有趣,将画拿给老夫人看。她夸赞:“真好,小别墅!”
我看出她心不在焉。
老爷子对我说:“就让牧牧在这里念小学。以后念中学,念大学。”
我看看牧牧,答:“周宴的公司在那边。”
话一出口,才想起老爷子面前提不得周宴。正提心吊胆,他面色如常道:“让他把公司搬来。”
我与周雪不由面面相觑。
周雪试探地说:“爸,你说得轻巧……”
他看着别处,脸上竟露出慈祥表情:“牧牧有出息,应该念她父亲念过的学校。”
一个月后,我才知道,老爷子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也是人们常说的:老年痴呆症。
周家的担子一下子全落在周雪身上。
回到家中,我从寄养人那里接回LUNA,生活重归原样。
牧牧一直惦记自己没用钢笔画好那栋房子,要我拿钢笔给她练习。
“妈咪,我下次要画个大大的房子给爷爷。”她趴在我膝上兴致勃勃地说,“到处装满大灯泡,照得亮亮的,这样爷爷晚上上厕所不容易摔倒。”
我不敢告诉她,也许下一次再见到牧牧,老爷子已认不得眼前人。
周宴终于结婚。
在超市遇见旧时公司同事,问我:“副总,怎么可以便宜了那个沈秘书?”
她向我抱怨如今沈珺实在目中无人。
“副总,我们这些底下的,看的最清楚。原先你在的时候……”
我推着手推车,一路翻看酱油瓶子上的生产日期。
“男人有了钱,做了老板,就想着秘书!小蜜怎么来的?小女人,小秘书!幸好我男人没本事,每月只赚两千块钱……”
“我也有儿子,啊呀,儿子比女儿还难养!有一次,一个邻居找上门来,说我儿子打了他儿子,要我赔给他一千块钱!我说,谁知道你儿子的耳朵是被狗啃了还是被我儿子打了?他说……”
她紧紧随在我身后直到我结账。
“话说回来,女人男人都是人,不是一样会老?凭什么……”
她又随我去停车场。
我在自己车前停下来:“高小姐,你也开车回家?”
她顿时住嘴,四处张望:“这是哪里?”
我指路给她:“从这个上坡出去,右拐就是超市门口。”
她连忙提着袋子往回赶。
我将袋子丢进车后箱。开门进车。
后视镜上映出我两只眼睛。下面一圈隐约黑边。
——为什么要便宜沈珺?
原来在别人是这样想。
周宴在他们眼里依旧是香饽饽。即使他移情别恋,十恶不赦,假若他要走,而我大方相让,便是便宜他人。
世道是男人的世道。因为男人是最好的。骂过了男人忘恩负义,最后一句终归是:为什么要便宜了别人?
我无法理解这样的世界。
然而人依旧要活。绞尽脑汁,使尽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还要看运气。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我未必是寇。
周宴再来时已是婚礼之后。我仔细打量他衣着,倒是被伺候得颇为周到。
看来沈珺从工作秘书到生活秘书都是能手。
牧牧迫不及待告诉他关于看望爷爷的事。我说:“你也可以回去看一看。”
他客气回我:“等忙完这一段。”
然而周雪并不等他忙完永远忙不完的这一段。老爷子被确诊为老年痴呆症后,她打电话来与我商量:“原以为只是偶尔犯糊涂,如今看来相当不对劲。以前藏在心里的话现在全说出来了。而且逢人必说。”
我安慰她:“只是说话而已。在家并无不便。”
她举例:“先前他口口声声说没有周宴这样的儿子,现在却连他小时候不尿床的纪录也抬出来夸耀。喝茶竟然要加糖。嫌皮鞋不好穿。领带也忘了结法。简直变了另一人。”
她叹气:“木晓,我恨不得自己是男人。”
再强的女人,面对泰山崩顶,终于还是记起自己是个“女”人。上天造男人做什么用?要么撑起天下,要么帮女人撑起天下。
我说:“做女人又能怎样?战场就在眼前,杀急了谁分男女。”
她久久沉默。
然而周家产业靠她一人确实极其勉强。老夫人吃斋念佛,祈盼老天保佑一家平安,连报纸都少看,不懂风云变幻,丝毫帮不上忙。
她说:“妈想叫周宴回来。”
她向我打听周宴电话。孰料一通过去,被沈珺接走,在电话里盘查户口,认为是外人假扮。
她气得又打电话给我:“——没有教养!”
我说:“周宴的手机从不让旁人替接。连我都没有动过。”
她声音发抖,怒不可遏:“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结婚不见公婆,甚至不知道周宴还有姐姐,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
我默然。
她说:“现在连我都觉得周家没有这个儿子。”
然而泄愤过后,还是要找到周宴。
“木晓,下次他来看牧牧,记得告诉他,再不回周家,让他改姓沈去!”
我当然不可能原话转达。
等到周日,周宴过来,牧牧要求我也和他们一起去遛狗。
我不得不挽住周宴手臂,做出夫妻恩爱模样。
刹那间多少回忆涌上心头。
LUNA已熟悉小区路线。出了电梯便横冲直撞。牧牧跑得很开心,一路叫着LUNA名字,跑在前头。
我决定趁机开口:“老爷子被确诊为老年痴呆,情况不妙。周雪希望你回去。”
他很快答应:“好。”
我心知没必要再继续此话题,闭口不言。
牧牧跑得开心,牵着LUNA回头来找我们:“妈咪和爹地走得好慢!”
我露出笑脸:“我们正在说,牧牧好像又高一些了。”
她自己伸出手在头上比一比:“我自己怎么没有发现?”
她又看我:“我倒觉得妈咪变高了。”
我说:“为什么?”
“因为妈咪以前会这样靠在爹地肩上。”她歪着头示范,“现在不靠了,就比以前高。”
我心中一震。
周宴却突然伸过另一只手将我的头引到自己肩上。
他微笑着看牧牧:“是不是这样?”
我闻到他肩上的香水气味,像是突然惊醒,急忙推开:“别这样。”
牧牧拍手大笑:“妈咪的脸好红。”
我说:“竟然拿我开玩笑。小心晚上不给你饭吃。”
她却不怕我:“不怕。我可以和LUNA一起吃。”
我失笑:“那是狗吃的……”
余光恰好瞥到林徐身影从小区门口进来。
牧牧发现的快,远远招手:“林徐哥哥!”
他扭头看来,露出笑脸,也向我们招一招手。
走得近了,我说:“刚才牧牧还在说,要和LUNA一起吃狗粮。”
林徐哈哈大笑:“很好,营养丰富,适合儿童生长发育。”看到周宴,顿时怔住。
周宴主动握手:“你好。”
他又看我:“没想到……”
我点头承认:“上一次在公司,我没有坦白交代。”
“早知道这样,当初应该多多巴结。”他笑,“幸好实习成绩还不算坏。”
我向周宴介绍:“他在宠物公司里做兼职。LUNA的狗粮都是他配好送来的。”
他点头致意:“谢谢。”
林徐说:“那就不打扰你们了。”摸摸LUNA头顶,“再见。”
又冲我笑:“再见。”
那笑脸隐约有些落寞。
我们挥别他继续向前。周宴说:“我今晚在家吃饭。”
我抬头问他:“哪个家?”
他毫不客气与我对视:“还能有哪个家?”
晚饭时牧牧使劲为周宴夹菜。
“爹地,这个菜以前妈咪没有做过。”她极其认真,“你吃吃看!”
周宴看我一眼,点头应她:“好吃。”
也看不出是不是敷衍。
我说:“牧牧对孝顺这个词很感兴趣。上次还说要为爷爷画一所大房子。”
牧牧来了兴致:“爹地,你小时候住的房子真不好。那么旧,那么黑,屋顶还会长草。我给爷爷画一个新的,等他从医院回来,肯定吓一大跳!”
周宴抚摸她头顶:“爷爷会很高兴。”又看我一眼。
待我送他出门,他说:“我与老爷子的事情,你是不是告诉了牧牧?”
我说:“怎么可能。”
“那就好。”他准备转身,又说,“不要教牧牧不该学的东西。”
胸口一股莫名怒火腾起,我强忍住扇他一个耳光的冲动。
“周宴,我以为自己还算个有主见的母亲。”
“那很好。”他看着我,目光深黯,“请继续保持。”
我大力摔上铁门。
次日醒来,我发现自己的烟头在床单上烧了一个不小的洞。
上帝保佑我捡回一条小命,不会在天堂醒来。
我不打算继续留用这套床单。新生活新气象,为什么要修修补补过活?送完牧牧到幼儿园,我立刻驾车去床上用品商场。
店员极力向我推荐一种黄金颜色的十二件套:“小姐你看,这种来自欧洲的奢华风范,这种面料,我们用的丝都是进口的,纯棉斜纹六十纱丝!普通料子只有三十、四十纱丝,这个,你摸摸看,多么好!”
看我目光转向别处,她又引我看一床被子:“这个是我们的镇店之宝,你看这提花,这柔软度,非常彰显你的个性和气质!”
我又转身看别处。
手机适时响起。
我接通电话,里面传出周雪声音:“你现在在哪里?”
我努力回忆自己走进的商场名字。
“我在买床上用品。”我说,“昨晚不小心拿烟头烫了一个洞,索性更新。”
她哼一声:“最好的床上用品就是男人。”
我掩住手机匆匆走开,笑:“不敢苟同。”
她切入主题:“你昨天和周宴说过没有?”
“说了。”
“他有什么表示?”
“很干脆,好。”我模仿他口气,“也许今天就到。”
她长叹一声:“爸今天异常清醒,说不定要拎花瓶砸他。——我已吩咐管家把古董都收拾了,摆些便宜货上去,由他砸。”
我说:“到底是自己儿子。”
她顿一顿,说:“你说的对。”
我说:“店员还在巴巴地看我,渴望我为她们带来本月又一份提成。”
她笑得苦涩:“人人都不易。”
第六章
挂断电话,我打算顺便为牧牧购买一套新床单。一路走到儿童区。
不远处传来耳熟声音:“他还没有生出来,我怎么知道?”
扭头只见沈珺素面朝天,一身孕妇装扮,俯身看满架花花绿绿,伸出手指一点:“给我看看这个。”
如今流行安排冤家见面,上天并不管当事人看法。
我转身就走。
可惜已经来不及。她在身后叫我:“木姐!”
我回过头。
店员正忙不迭拆床单包装。她笑着迎上来:“你怎么也在这里?”
“巧合。”我说,“正准备回去。”
她一手扶腰,一手按拢裙子:“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我看看她并不明显的小腹,微笑以待:“牧牧还要等我接她回去。”
“周宴回了老家。”她说,“可能没有那么快回来。我一个人在家,正愁没有人陪我。你来得正好。”
我知她刻意同我强调春闺寂寞。
再没有比这个更具杀伤力的武器。
“习惯了也好。周宴工作很忙,以后会常有不能陪你吃饭的时候。”我说,“做他的女人,一点不能娇气。”
她笑:“木姐,这你可就错了。在男人眼里,女人就该像个女人。”
店员恭敬送上床单实物,一口江浙口音:“小姐,你摸摸看。料子保证好的。绝对不会褪色……”
我趁机脱身。
结果竟然是一件东西也没有买。我一路想,手里的车钥匙渐渐攥出汗来。沈珺也会为周宴生子,我早该想到——牧牧并不是独女,她会有弟弟或者妹妹,她不是周家唯一的后人,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
夜里惊醒,我掀开被褥,冷汗浸身。
只记得梦里沈珺翩翩而来,怀抱一只小小襁褓,对牧牧招手:“来,你来看!这是你的弟弟!”
牧牧欢欢喜喜接到手上,对襁褓里做鬼脸。抬头叫我:“妈咪!”
那婴儿迅速长大。变成与牧牧一般高的孩子。脸却是周宴的脸。
我惊恐后退。
他咧着嘴,露出两颗门牙的缺口,与牧牧一齐抬头叫我:“妈咪!”
我起身拉开窗帘,点一支烟,浓烈的气味使我镇定。
明月高悬。
侧目回望,月色落在墙上那幅两人合照里面,我拿着照相馆的塑胶玫瑰花,偎在周宴怀里,满脸笑意。——多么讽刺。玫瑰花象征爱情,假的玫瑰花呢?
我背靠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周宴对牧牧的爱不会长久了。新的妻子比旧的妻子好。新的子女比旧的子女好。他将永远脱离我与牧牧的生活,成为完全不相干的人。
我竟然没有想到。
母亲打电话来:“我刚看到你那里的天气预报,过两天会突然降温,千万不要贪一时凉爽提前换上短装。”
又说:“周宴还没有回国?”
我揉按太阳穴,叹一声:“他有很多事要忙,已经很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