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几声空灵的清越长调传来,截断了半空中的滔天巨浪,哗啦啦的水声过后,欧阳少恭与善渊正面对峙。
“少恭,你这是什么意思?!”善渊气喘吁吁,方才的战斗他胜之不易,没想到欧阳少恭保留了这么大的战力,这一出手,便是敌我不明。
“善渊说她是怪物,那,半人半妖的你,又算是什么?”讥诮冰冷的语调,横眉冷睨。
“哼,少恭……”善渊眯起凤眼,面色不善。
“方山的结界只为阻挡妖怪闯入,守阵的鼠勺犬可食虎豹,修有妖身,亦是天敌。”欧阳少恭微微阖眼,五指按弦,漫不经心地说道。
“少恭,你我心知肚明,各取所需而已。”善渊语气转和。
欧阳少恭不置可否,转动视线,紧紧盯住了那个环绕在玉横周围的魂体。
吟唱声徐徐停歇,结界内一片静谧。
“定闲,不可——!!”眨眼间陡然生变,欧阳少恭大惊失色,高喊出声。
无能为力,亦是为时已晚。
魂体暴涨蔓延,魂力破体而出,刮起了漫天的罡风,气旋如刃,窜行激荡,蕴含着苍茫混沌的浊气竟是削出了结界的破口,与此同时,魂体骤然坍缩,御风而动,电光火石之间,击碎了玉横。
一切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生了。
玉横破碎,魂灵外溢。
见此情景,风晴雪紧紧攥住神智已然有些模糊的百里屠苏的手,默声吟诵施定闲教给她的第二段咒语。
赤红的灵体从百里屠苏的体内冉冉升出,凝聚成小小的火团一般,射向了施定闲所在,而滞留在玉横里数年的韩云溪的魂魄正随着风晴雪的吟诵逐渐融入百里屠苏的体内。
方才分裂出的卵状的魂体从薄膜的束缚中剥离出来,那小小的火团即取代了它原本的位置。
满目光阑之中,舒和的温暖盈满全身,陌生又熟悉的魂魄完美地契合了他余下的二魂三魄,残缺正在慢慢弥合。
眼见着结界被毁,玉横破碎,大矩和焚寂摇摇欲坠,要想打开魔域的通道又是遥遥无期甚至是永无可能,善渊心中恨极,转眼看到身侧的欧阳少恭,五指成爪,尖锐的指甲足有五寸长,当空一爪。
“噗——!”那一爪停在半空,血溅五步。
善渊双眼外凸,视线迟缓地下移,大矩当胸贯穿了他的身体,赭黄浸染了猩红晕染出了淡淡的炎。
啪嗒,啪嗒……等第三滴浓稠的血液滴落,汇聚成一小滩时,他的身体又是一颤,因为欧阳少恭绕到了他的身后拔出了大矩,善渊眼球充血,面目全非,死死盯着他,他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单手持剑横立过来,另一只手迟疑地抚了上去,划过纹路分明的剑身。
“原来……你也只是个……儿女情长……的孬种……”善渊仰面倒在欧阳少恭的脚下,一张口,满嘴獠牙,血泡翻涌,他还是不依不饶,“白帝城……我见你破除幻境……还以为……哼……枉我费心——”
戛然而止。绿迹斑斑的短剑精准地插入他的胸口,见血便融,如鲸吞蚕食,顷刻间,他尸骨化血,只残余了一滩绿油油的水渍。
风浪平息,景象消融,施法者已死,幻境解除,空间恢复了宁静安和,依旧是东曜西华。
“欧阳少恭。”灭族之仇横亘其中,再是有惺惺相惜的情分却也叫不出那声尊敬的先生了。
从阴影处走出了那三人,尹千觞捞过百里屠苏的手臂支撑住他,风晴雪腰间挂着焚寂,在另一边搀扶着他。
“物归原主。”递过一片黑甲龙鳞交予欧阳少恭,百里屠苏看了眼风晴雪腰间的焚寂,“至于焚寂……”
“它与我再无任何关联,此剑本就归你所有。”欧阳少恭面容平和,不见半分癫狂,或者是悲戚,仅仅是阖眼喟叹一声,“没想到这场旷世奇谈,是这样的结局。”
“定闲她……”风晴雪注意到他握紧了大矩,指尖泛白。
“不劳费心。”言毕,连人带剑消失了身影。
………………
西海上空,龙翔在天,睥睨群伦。
“吾友,终于归来。”
是悭臾苍老威严的声音。
第35章 执念(欧阳少恭)
高高的行刑台上,满身血污的少女被捆缚在火刑柱上,行刑官一声令下,她的脚下窜起红莲烈火。
台子底下有个年岁相仿的少年扒着支架在苦苦哀求,涕泪俱下。
但见高台上的少女面无表情,眼底凝结着冰霜之色,俯视着下方徒劳挣扎的少年,在被火焰吞噬之前,她干裂的嘴唇微微抖动了几下。
——诅咒你……
…………
“妖女已经被刑处完毕。”高高在上的祭祀官看着台子上的一堆灰烬,庄严冷漠地宣称道。
那个一直挣扎的少年一下子脱了力跪倒在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施定闲……定闲……定闲妹妹……”眼中无神,旁边一老妇吓得揽住他的肩膀安抚道,“阿朗,阿朗,不要怕……她不是你妹妹,她只是个抢了你妹妹身体的怪物……她已经成灰了,没法找你的……不要怕……”
看热闹的人群熙熙攘攘,他混在人群了,参观了这出烧死妖女的闹剧。
这是他第一次听说施定闲这个名字。
被所谓的家人出卖……么。
兴许是起了兔死狐悲的伤感,这个名字鲜见地留存在了他的记忆中。
不久,他出海游历寻访仙药,船舶在一个岛上救了名落难的渔民,那时他对岐黄之术有所涉猎,几乎已经判断出了他的命绝,下一刻,他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并且自称施定闲。
一个不久前身体烧成灰的施定闲,一个千里之外死而复生的施定闲。
他饶有兴趣地观察这个男人版的施定闲手忙脚乱地模仿男子行事,漏洞百出,倒也无人起疑。
可惜,过了几天,这个施定闲就主动要求下船,在当地定居了下来,他按照原定计划继续远行,从此再没见过。
下一世的身体是世家贵卿的小世子,他随着父亲巡游属地,途径小小院落,听闻稀奇古怪的背诵声,父亲一时兴起唤人上前垂询,才知教书匠是个被水流冲到此地的中年女子,被热心的村民救起,她自称是无儿无女的寡妇,本要自杀不想上天不允,她感念上天恩德,想留在这里回报恩情。她会识文断字,因此村子里无人管教的小孩子有时候会交到这里来,三五不时学点文字。她心思活络,还会管账,这会儿正在教小孩子背什么九九乘法表。
父亲一向看重三纲五常,厉声训斥,勒令停止这种有违正统的教授方式,那个什么九九乘法表也是些旁门左道不足为道。
他坐在马车里从侧面看向那个唯唯诺诺的妇人,清楚地瞧见她埋着头,对父亲的训斥不以为意地瘪瘪嘴,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狡黠得很。
更有意思的是,那个妇人,名唤施定闲。
这一世很短暂,天威难测,世家倾覆不过是天子一怒。
仓皇出逃,然后便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那一日,她背着一背篓柴火,手持一把砍柴刀舞得虎虎生风,赶走了心怀不轨的地痞流氓救下了他,为他换衣上药,送汤倒水,从不过问他的来历,也不关心他的去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仅此而已。
有心挂念至亲,他匆匆告别,北上求援——求告无门,亲朋好友如避蛇蝎,刚想着回去亲自上诉冤情,远方便传来了满门抄斩的噩耗。
他肝胆俱裂,伤心欲绝,使劲了办法偷偷得回了几具亲人的尸身好生安放。他自己开始踏上了寻求起死回生之法的旅途,那时,他已入了魔障。
这个身体幼年受损——当然也得多亏那些绑匪否则他当时再难寻到合适的身体——自小到大的精心奉养就被一朝的颠沛流离毁于一旦。
辗转经年,他寻得了合适的身体再度渡魂,继续寻求起死回生之法。
期间,他重回故地,报仇雪恨,让当日栽赃诬陷家族的奸人人赃俱获,至此,沉冤昭雪。天子下令重新厚葬枉死的族人,善待其眷属,他不屑一顾,启程离京。
临行之前,他来到了城外的乱葬岗,想再来看他们最后一眼。
远远就瞧见一个瘸腿的乞丐对着一块简陋的木制墓碑焚香祭扫,他确信自己从不认识此人,也或许渡魂的痛苦让他又开始遗忘了?
走上前询问那乞丐缘何在此,此地可有他认识的人,那乞丐依依呀呀比划个不停,见他仍是一脸疑惑,就从边上撅断了小半截枝桠,在地上写起字来。
谢家平反,小世子衣冠冢。
他又问他何以大费周章为了个不想干的已死之人,他又写道:小世子心善,留我安身之地。
他心念一动,问那乞丐名字,他手抖了一下,还是一笔一划地拨开泥土写出了三个字:
施定闲。
………………
起死回生,虚妄之说,他费尽心机炼制的药丸喂以至亲,竟是亲手造出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命数已定,鳏寡孤煞,神老病死,长生无望,起死回生,无迹可循。
而人情凉薄,朝秦暮楚,他又最是清楚不过。
月黑风高,寒蝉孤鸣,夜未央。
他提着剑,一一扫视过那些惊惧厌恶的面孔,药力封闭了他们所有的行动,他们如待宰的羔羊被他一剑一剑刺破胸腔,割断颈项,死不瞑目,滚烫的鲜血溅上了脸颊,浸染了他白色的衣衫,眼前一片猩红,血流如注,顺着剑身滴落。
他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或许早已不再跳动。
恍恍惚惚地跑到护城河边,雾茫茫,芦苇荡漾,蒹葭苍苍,他穿行其间,将染血的剑丢进了静静流淌的护城河,河水转眼吞没了它的痕迹。
他失神地注视遥远的天际,从阴影浓重到远山笼上薄薄的光圈,忽听到不远处杂草拨弄的声响,他循声过去见到了几乎被荒草湮没的羸弱的身躯,苟延残喘,垂死挣扎。
……就像他自己一样。
他想到了乱葬岗上为他建坟祭扫的那个人,想到了低着头阳奉阴违的那个人,想到了死而复生演技拙劣的那个人,想到了火刑台上眸色冰冷的那个人……
施定闲。
如果侥幸,她真是……他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当初为了那些人炼制的,耗尽了无数珍奇异材,上百炉炼药里唯一成功的一颗,固神丹。
顾名思义,固本培元,迷神相引,几乎是起死回生之效,兼之追循神魂之用。
他冷眼旁观那人拖着残破的身躯向他这个方向行径,临到脚下,他便扔下了那颗药丸,说道:
“在能走之前……你就爬吧……爬得再慢,手脚再痛……也不可停下,否则……你将永远等不到站起行走的那一天…… ”
………………
这之后几世,再没遇见过那么特别的名叫施定闲的人。
哼,不过是一场自以为是的侥幸么。
然而,有的时候,某个路边的阿猫阿狗或者某种未知的熟悉感竟然带给了他,那个施定闲就在他身边的错觉。
当真已经是心智癫狂了啊……
又过了好久,他在衡山遇上了巽芳。
那真的是他迄今为止漫长的生命最幸福的时光,美得像一个梦,让他沉醉其中,舍不得放手,舍不得醒来。
可惜,命运再次让他如堕深渊,他再也没有力气,没有精力了,他累了。
他比谁都清楚,这世间的反复无常,短暂虚妄。
与其这样生生世世得而复失,听从命运的安排回环往复,不如,就由他亲手缔造出一个无恨无爱的世界,一个永恒的国度吧……
………………
施定闲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她固执天真得让他发笑,却每每能料中他的心思,她的言行举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正常得令人发指,是的,同为异类,至少百里屠苏还有不离不弃的挚爱好友,他还有巽芳,而她,什么都没有,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异类,凭什么……
对了,她说过她有,一个不知所谓的特殊的存在。
他嗤之以鼻,那算什么,为了安慰自己而杜撰出来的幻觉么?
有时候,他觉得她很可怜,有时候,他又觉得,和她相比,他才是可怜的那一个。
山叟提到过,她的灵魂不同于这个世上任何一个,很飘渺,很庞大,带给他相同感觉的,这世上,恐怕只有女娲封印的,他曾有幸见过一次的古剑大矩。
在巽芳制造的他的记忆幻境里,他见识到了她魂力真正的与众不同,她可以在那里约束地自由行动——无视了世间魂灵的法则,任意打破不同魂灵常规的界限。
他们可以相互通晓对方的神识,但是她不知道他们还互通梦境,他见过她的一些记忆和梦境,当然在那里他也仅仅是个潜藏的旁观者,所以她无从察觉。
那个时候,面对着巽芳愤怒的指控,他无言以对,脑中纷乱如麻,甚至想着就这样吧,却被她拽过了衣领,四目相对,近在眼前,她紧张生气地大喊,她竭尽全力一人支撑,她想让他活下去。
为什么?
他与善渊做交易,并非全然为了玉横,巽芳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