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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磅磅”的碎物声,声音很响,在安静的早晨,很快就吸引来了医生和护士。
安宏迅速地挡在了门口,她倚着门,冷静地说:“他心情不好,发一点儿脾气,所有的破损我会赔偿,请你们给我一点时间。”
前一天的小护士也在,她说:“你是医生还是我们是医生啊,说不定是病人不舒服呢,让我们进去看看。”
安宏不让,只是将目光投向王医生,王医生越过她的身体望向一片狼藉的病房,拉过小护士说:“没事儿,病人只要醒了就能出院了,他是硬伤,没大碍。”
小护士不依:“可是……”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王医生板起面孔,就像个村委会主任。
小护士立刻不吭声了,只是忿忿地瞪了安宏两眼。
安宏说:“谢谢你,王医生。”
王医生拍拍她的肩,扫了眼她的手背,说:“你好好鼓励鼓励他,待会自己别忘了涂点烫伤药。还有,钱别忘了赔知道不?”
安宏关了门,退回病房,瞄了眼病床上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男人,她走过去,在床边椅子上坐下来,抱着手臂看他。
路云帆的胸膛急剧起伏着,心里面几种情绪疯狂泛滥,懊恼、耻辱、自卑,不堪,还有——深深的无能为力。
他辛辛苦苦隐藏起来的秘密就这样子被她发现了,在一个小县城,在这样一个雨后初晴的早晨。路云帆望向窗外,太阳已经升起,今天又是个好天气,有许多的游客远道而来看油菜花,欢欢喜喜地,像前天晚上的他们一样。
而他呢,此时只能拖着这具不完整的身体,躺在这个简陋医院的病床上。
路云帆弓起了身体,缓缓抬起双手蒙住了眼睛,肩膀轻微地耸动起来。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暖暖的怀抱。他闻到一阵熟悉的淡香,是记忆里深锁着的味道,他听到她说:
“路云帆,别闹。”
起初路云帆只是木然地待在安宏怀里一动不动,渐渐地,他伸出手臂,也抱住了她。等到两个人紧紧地,紧紧地拥在一起后,安宏听到了他压抑在喉间的低沉啜泣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
不轻弹啊,只是未到伤心处……
安宏轻拍着路云帆的背,他把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里,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脸,他听见安宏叹了一口气,在他耳边柔柔地说:“路云帆,你怎么那么傻呢。”
小高带来了新买的黑色轮椅。
安宏告知了路云帆左脚踝的骨裂伤,他终是不敢逞强,换好黑色风衣黑色长裤后,用穿着假肢的右腿做支撑下了床,坐上轮椅后,就自己转出了病房。
当然,做这些的时候,安宏早就被他请出了门。
安宏结清了所有费用,收拾了路云帆的东西——包括他换
下来的脏衣服和四分五裂的手机。她再次向王医生道了谢,走到医院大门处和路云帆会合时,看到那小护士正在依依不舍地和他告别。
路云帆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小护士,眼角余光瞄到走过来的安宏一脸深沉,他突然浅笑起来,面上显出难得的温和表情,对小护士说:“昨天真谢谢你们,你看,我女朋友过来了,我们得出发啦,再见。”
安宏就看到小护士一张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绿,目光在路云帆和自己的脸上扫了几个来回后,终于低着头跑回了医院。
安宏走过去,笑道:“呦,你看来真的没事了,还能捉弄人啦。”她打开大奔的车门,把东西都放进去。
“我说的是实话。”他的声音淡淡的。
“是吗?柳下惠同学。“安宏回头,不禁一怔。路云帆懒懒地坐在轮椅上,已经恢复了一脸木然的表情。平时高高大大的一个人,现在要低头和他说话,她感觉不太习惯。
路云帆看着她,说:“安宏,你不要忘记,我和你,可还没有分手。”
“我记得我有给你写过分手信吧。”安宏失笑,为他的孩子气。
“那我现在给你回答,我不答应。”
“……”
这时小高过来,递给路云帆一根肘拐,示意路云帆是时候上车了。
路云帆接过肘拐,抬头看了眼安宏,对着小高点点头。他右手使用肘拐,在小高的支撑下用右腿假肢站起来,左腿微曲悬空,左臂用力环着小高的肩,小高紧紧环着他的腰,两个人一起迈步,一步一步地上了车。
安宏在他右边一直护着,看着他额头冒了汗,牙关紧咬的样子,心里很疼很疼。
路云帆终于在车上坐下来,他呼出一口气,习惯性地用手摆放着自己的右腿,然后快速抬头看了一眼安宏,发现她果然在盯着自己看,路云帆心中懊恼,干脆扭过头去看向了窗外。
三个人先回了宾馆,小高收拾了路云帆的行李,安宏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并退了房后,终于可以启程离开Y县了。
回T市的路上,小高专心开车,路云帆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不说话。他一身黑衣,表情严肃,回复了在T市时冷淡疏离的模样。
安宏一直都在看着他,她担心他会不舒服,会哪里痛,怕车子的颠簸会引起他的不适,小高每一次踩刹车都令她胆战心惊。
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瞄向路云帆的右腿,安宏并没有看见过他残缺的身体,只是隔着被子,她就知道,他截肢的部位很高。
她觉得心里堵得厉害,路云帆的这条腿,竟然是假的,是硬邦邦、没有生命的东西。而他,还要拖着这样一条腿,和自己逛步行街、逛商场、逛公园,甚至还出来旅游。他不计后果的行事风格,真是一点都没
有改变。
然后安宏就想到,很多年前,他受伤的时候,他做手术的时候,他做康复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人陪在他身边,不知道,他害不害怕。
不知道……那时的路云帆,会不会,很恨她。
胡思乱想中,一只手伸过来,覆在了安宏的手背上,并紧紧地握了握。
安宏抬头对上路云帆深沉的目光,此时,他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和之前在病房里失控崩溃的那个形象早已相去甚远。
路云帆发现了安宏手背上烫起的两个大水泡,和一片红迹。
他皱起眉头,说:“什么时候弄的?”
“忘记了,我没事。”安宏抽回手。
路云帆想了想,回忆起她买回来的热粥,似乎是被他丢出去的。他心里低咒一声,马上喊小高去最近的药店买烫伤药。
药膏、棉签买回来以后,路云帆就在汽车后座给安宏上药。狭窄的空间中,两个人靠得很近,彼此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路云帆的指尖有些凉,轻触在安宏手背上的时候,有些微微的颤抖。
安宏垂着眼睛,说:“我真的没事,你忘了,我不怕痛的。”
路云帆摇摇头,他说:“我只是在想,好像你和我在一起,我总是会令你受伤。”
“这根本不算什么。”安宏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顿一顿,说,“倒是你……”
“我没事,你别担心。”还没等她说完,路云帆就已经做了回答。
只是,他甚至都不敢抬头。
安宏笑了,却比哭还要难看。
在T市机场和路云帆分别的时候,他依旧是冷冷的表情。
安宏俯身拥抱了他一下,说:“好好照顾自己,别逞强了,脚没养好不准下地,知道么?”
“恩。”他微微点头,然后抬头看她,说,“再一个多星期,就是清明了,你会回J市吗?”
“会啊,我早就请好年休假了。”
“哦……那你回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好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巴巴的,连眼神都变得很无辜;充满了祈求的味道。
“好呀。”安宏笑,心想路云帆到底还是路云帆,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他发生了多大的变化,骨子里的那个他终究还是没有变。
“那我走了,安安,再见。”
“再见。”
看着小高推着那架黑色轮椅越走越远,安宏抱着手臂站了很久。
这一趟Y县的旅行,剧情的发展真是令她措手不及。本来只当是一次潜规则之旅,为公为私都要满足路云帆的要求。结果却……
算了,路云帆这一走,应该和她再没有什么牵连了吧,安宏想着,就坐上机场大巴回了市区,到家后才是下午,她关了手机昏天黑地地睡了一觉,直睡到半夜两点,才惊醒过来。
起床抽烟,喝酒,吃了一
碗泡面,她想起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然后她打开MSN和萧琳聊天。
萧琳:你那里应该是半夜吧,你不睡觉在干什么?
安宏:睡不着,想你了
萧琳:屁!你都几天没给我回邮件了,谁信你
安宏:最近心情不好
萧琳:怎么了?
安宏:碰到一个故人
萧琳:路云帆?
安宏:靠!你怎么知道
萧琳:……
安宏:我烦死了
萧琳: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安宏:NO!
萧琳:嘴硬吧你~
安宏:……
萧琳:他要是没结婚没女朋友,你们再在一起算了
安宏:不可能的
萧琳:为什么啊
安宏:有很多事都变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萧琳:你还喜欢他就一切OK啊,至于他嘛,我从来不信他会移情别恋
安宏:你不懂的
萧琳:我什么不懂呀,你还把我当小孩,不和你说了,我要去上课了。
安宏:哦,88
萧琳:88
2分钟后。
萧琳:姐,对自己好一点,别让我担心。
安宏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告急!!!!怎么办~~怎么办~~~
☆、过去让它过去
周一的早晨,安宏打扮得格外漂亮。
长发别致地挽在脑后,还装饰了一个小巧的黑色蝴蝶发簪。内穿一件修身的黑色连衣裙,款式简洁,长度到膝上,露出一双曼妙长腿,外穿一件玫红色的西装小外套,脚蹬同色系的高跟鞋,整个人显得高挑挺拔,身材玲珑有致。她脸上化了精致的淡妆,一只豹纹手袋挽在臂上,走在公司里惹得人人侧目。
谁都不明白,一向来利落干练的安经理,什么时候哈起了那么大胆的颜色,而且,她肤色并不白,配上玫红色理应很失败才对,但是这一身穿在她身上,配上她细腻媚人的五官,竟显得优雅妩媚,女人味十足。
辛维看着安宏昂首挺胸地来上班,开早会、汇报工作、作计划,神色中并未见出异常,心里也隐隐松了口气,口头上是绝对不敢去问她的。
怎么问呢?难道拍拍她的肩膀,说:小安,周末和路总在Y县,有没有怎样怎样啊?
看着安宏面色平静地在走廊上来回走过,并交代下属做事,辛维摇摇头,回了自己办公室。
下班的时候,安宏在公司门口碰到倚车而站的赵德生,他见到她的穿着打扮,也是一愣。
安宏说:“你怎么来了?”
赵德生皱着眉看她,自从上周四晚两人吵架,安宏愤而离席,四天来,她就没有和他联系过,而他出于男人的尊严,也没有打电话给她,心里却经常想起两人在一起时的场景。
安宏是一个漂亮又能干的女人,赵德生知道自己并不能很好地驾驭她,她在某些方面固执又倔强,比如在他面前时,她从未流露过小女儿的姿态,总是显得过分强势。赵德生想起部门里新入职的几个大四女实习生,二十二、三岁的年纪,青涩羞怯,说一句重话就会脸红难过半天,带着出门办事时又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她们都是用尊敬、崇拜甚至畏惧的目光仰视自己的。没有一个女人,曾像安宏这样,看到他在公司门口等她,一点儿也没露出欣喜的表情,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一句:你怎么来了?
而且,她还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赵德生差点气吐血。
“一起吃饭吧。”他沉声说。
“今天不行。”安宏晃一晃手上的车钥匙和一个大档案袋,“我今晚要回家加班,积了一些工作,要抓紧完成。”
“安宏,我想和你谈一谈。”
安宏盯着他的眼睛,叹口气:“对不起,德生,我这几天真的很累,再过几天,我空一点儿就打电话给你,好不好?”
赵德生瞪着她看了一会儿,板着脸拉开车门上车,“砰”地甩上门,就绝尘而去。
安宏望着他的马6消失在视野中,只觉得心里轻松许多。在这些天,她实在实在没有精力来对付赵德生的纠缠
,她甚至想,如果赵德生说:安宏,我们分手吧。她也会一口答应。
不想谈恋爱了,一点儿都不想,想到她和赵德生在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时,路云帆只能拖着一条腿坐在轮椅上,她就觉得心里有一口气抽不上来。
怎么又想到路云帆了?安宏摇摇头,昨天才和他分开而已,但是他那一双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