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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晓君正推着
自行车站在弄堂口等她。
开学后,他就是小学毕业班学生了,又高又瘦的一个人,此时晒了一个暑假,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明朗,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清澈见底,安宏觉得格外好看。
一年两个学期外加寒假暑假,安宏最爱暑假,最恨寒假,学期中就觉得一般。
暑假时可以和韩晓君一起玩,韩晓君带她认识了几个高年级同学,其中有他最要好的朋友丁言,三个人总是在一起,韩晓君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去市里的向阳游泳池游泳,去儿童乐园玩各种游艺设施,去城隍山登山、去郊区有名的瀑布景区玩水,在溪流中光着脚丫子抓鱼抓蝌蚪。
丁言会欺负安宏,偷偷把水从她背后的衣领里灌进去,冰得安宏原地乱跳,然后追过去打他。韩晓君就在一边笑,他经常穿一件蓝格子的短袖衬衫,运动长裤挽到膝盖,露出两条匀称修长的小腿。
阳光从树叶间隙洒下来,映照在曲折的溪水中,泛起一片闪烁的光。韩晓君笑嘻嘻地光脚站在水里,肩头披着淡淡的光影,被水弄湿的头发碎碎地挂在额前,漂亮的大眼睛亮闪闪的,他这个样子一下子就印在了安宏心里。
那个时候,这些都还不算爱。只是对于安宏来说,韩晓君这个人,是老天爷空投到她身边的救世主,是她本已无望的童年中,生生变幻出来的一个希望,一份理想,一片能够支持她没心没肺过日子的无穷动力。
他之于她,是何等特殊。
不出去玩的时候,三个人会窝在丁言家里看录像,丁言家是开录像厅的,香港连续剧多得数不清,那时录像机还很稀奇,丁言家里就有一台,别人从电视台根本看不上的剧,都能在丁言家里看到。
有时黎芸芸也会带一个女同学和他们一起玩,每次看到安宏,她总是会微笑打招呼,她在韩晓君面前讲话软软糯糯的,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可是安宏很讨厌她。她怎么也忘不了黎芸芸在她背后说的话。
有一次大家一起去游泳。安宏在女更衣室换好了泳衣就先出去了,黎芸芸和女同学还在换。安宏溜进泳池没多久就觉得肚子痛,于是又回了女更衣室,钻进了和更衣区一板之隔的厕所隔间。
黎芸芸估计是在沐浴区湿了湿身子,出来后就和女同学聊起了天。
“哎,你说韩晓君身边那个小萝卜头,好不好看?”
女同学一声夸张地惊呼:“芸芸,你开玩笑吧?那个小鬼哪能叫好看,乌七妈黑的,眼睛那么细,都算是难看了吧。”
隔板后的安宏咬紧了嘴唇。
黎芸芸笑了出来:“可是我看韩晓君很喜欢她呢。”
“估计是当妹妹看的吧。”
“他和我说起过,那个人很小时爸爸就去世了,妈妈又嫁
去了外地,他很可怜她。”
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一个角。
“是么?……怪不得她这么野,原来是没爸没妈的啊。”
“恩,我还知道她学习成绩很差,在班里几乎是垫底的。韩晓君成绩那么好,居然会喜欢和她一块玩,真是想不通。”
“芸芸,你嫉妒啦?”女同学的声音越来越远,“你放心,那个萝卜头怎么可能比得过你,等你们上了初中……”
后面的话,安宏没有听见。
是啊……自己怎么可能比得过黎芸芸呢?她漂亮,聪明,成绩好,穿着紧身的泳衣时,胸前已经有了微微的凸起,连臀部也开始有优美的弧线。
安宏在闷热的厕所隔间里站了很久,脑门上的汗悄无声息地流淌下来,和其他某种液体混在了一起。然后她默默地走了出来,站在更衣区的镜子前打量自己。
依旧是黑瘦的身体,毛糙的头发浸了水后乱七八糟地贴着头皮,细眉细眼,塌鼻子烂牙齿,穿着连身泳衣的身体像块木板一样扁平。安宏转着身子打量自己,不由得一阵沮丧。
走出更衣室,安宏一眼就从人堆里看到韩晓君在浅水区教黎芸芸游泳,安宏站在池边呆呆看了一会儿,忽然脚踝被人一拉,整个人摔进了泳池,在身边一阵大笑中,挣扎着站起来,咳出几口水,才知道是丁言的恶作剧。
安宏也懒得和他计较,又抬眼看不远处的韩晓君,他正不经意间朝她看,发现她的视线后,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黎芸芸抓着他的手臂,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用手撩过额边的发,温柔地笑起来。
她的笑,直扎进安宏心里。
开学以后,三年级的安宏依旧混着日子,作为毕业生的韩晓君却忙碌了许多。
安宏逃不过被姚老师责骂、惩罚,各种各样的惩罚手段层出不穷,比如自己用手扇黑板槽100下,扇得红肿疼痛;比如站在墙边,脑袋和脊背后面都要顶住一本书,要保证书不掉落;比如蹲在走廊上拿张椅子,伏着订正作业;比如在上课时站在教室最后的角落面向板报背对大家……
久而久之,安宏已经能入无人之境般地经受这一切。
临近毕业,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六年级男生女生间开始萌动起一种莫名的情愫。八卦传言一直传到了三年级的班级里。
听说,已经有好几个女生对韩晓君表白。
听说,韩晓君已经被封为六年级的第一帅哥,在高年级中倍受欢迎。
听说,韩晓君和他班里最漂亮的黎芸芸走得很近。
听说,韩晓君和三年级一个样子难看成绩垫底的女孩子,很要好……
甚至有一天,有两个高年级的女生来到安宏的教室门口朝里张望。安宏清晰地记得,她们经过指点,在看到自己
时,那惊讶、不屑的表情。
安宏明白,在女孩子们看来,自己就是个一塌糊涂的人,不管在哪个方面,都没有资本和她们竞争韩晓君。
只是每天和韩晓君一起上学放学,在韩晓君身边打打闹闹,安宏已经习惯,韩晓君对她的态度,从来未变,她想,哪怕是施舍也好,是可怜也罢,只要韩晓君不提离开,她绝对不会提。
韩爸的早餐铺经过多年的发展,已经变成了韩叔小吃店,租了个40平米的店面,早上做早点,中午晚上做快餐,凌晨做宵夜,生意很不错。
安宏每天和韩晓君一起在店里吃早餐,周末的时候,韩晓君会在店里帮忙,安宏偶尔过去玩,会碰到曙光小学的小女生结伴过来吃早餐,然后找机会和韩晓君说说话。
韩晓君总是温和地对待那些小女生,眼睛微微弯起来,低着头轻声笑。
安宏很落寞,也许只有她记得,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夜,在一个暖洋洋的被窝里,有一个9岁的男孩子向一个5岁半的小女孩求过婚。
虽然后来,他们再也没说起过这个事。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节快乐,长假期间保持2天一更
☆、尖叫的人生
冬天的一个周末,安宏在韩晓君房间里写作业,韩晓君则靠坐在床上看武侠小说。
安宏写着写着,不由得抬眼看他,他微低着头,长睫毛一闪一闪,忽然,他抬头对上安宏的目光,惊得安宏把圆珠笔都掉到了地上。
“你看什么呢?”韩晓君问,“题目做好没有,做好了我们出去买糖葫芦吃。”
12岁的韩晓君正在变声期,声音哑哑地,并不太好听。
“还没。”安宏低声回答。
韩晓君走过来,站在安宏身后低头看她的作业。
安宏很紧张,小心脏通通通地跳。
看了一会儿,韩晓君敲她的脑袋:“你在搞什么呀,这么长时间才做了这么点。”
忽然,他从她背后伸出手,抓起了她伏在写字台上的手。
安宏回头看他,只见他在端详自己手上遍布着的冻疮。
“今年怎么长那么多冻疮?”他皱着眉放下安宏的手,转身走开,“等一下,我去拿冻疮药。”
安宏每年都长冻疮,只是这一年长得特别多,因为经常要接触冷水的关系。
外婆已经58岁了,身体不太好。其实安宏出生后不久,外婆就退休了,但因为是一个人住,闲得慌,外婆就一直在一家私企做打扫卫生的工作,后来安宏跟了外婆,开销增加,外婆也就没有停过工。
外婆经常气管炎发作,因为年轻时落下的病根,肩周炎也很厉害。
妈妈每个月会给外婆一笔钱用于养育安宏,数目并不多,但外婆还是常常推辞,她知道女儿在新家里还要负担萧琳的抚养费用,萧医生虽然收入尚可,但他也要负担和前妻的一个孩子的抚养费,所以经济并不算太宽松。
安宏已经是个9岁的小姑娘了,没有母亲的陪伴,没有新衣服,没有零食,她渐渐习惯,也不再在乎。
她在家里需要做家务,要洗衣服、洗菜、洗碗、拖地,她的小手长满了冻疮,她同样不在乎。
生活很无奈,只要有韩晓君的陪伴,就好。
韩晓君给安宏的小手上冻疮药,他低垂眼帘,一语不发。
他已经有了少年的模样,安宏红着脸,任由他用长长的手指将冰凉的药膏抹在她发红肿胀的手指上。
安宏不知道怎么的,就问了一句话:
“韩晓君,你喜欢黎芸芸吗?”
韩晓君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她,口气淡淡的:“你在说什么哪!”
“……没,没什么。”
“小丫头,快些做题吧,做完了我请你吃糖葫芦。”
安宏喜欢吃糖葫芦,山楂的,她一点也不怕酸。从最上面那颗最大的,一直到底下那颗最小的,她总是认真地舔着,咬着,吃得津津有味。韩晓君喜欢看她吃冰糖葫芦的样子,有一种满满的幸福感。
紧接着,就是寒假。寒假
是最难熬的时候,因为韩晓君会跟着爸妈回老家过年。而安宏的妈妈也会和萧医生一起,带着萧琳回J市住一段时间。
萧琳被妈妈和萧医生宠得无法无天。3岁多的小姑娘就已经知道挑吃的挑穿的,她会甜甜地叫外婆,却一直不肯叫安宏姐姐,安宏很无所谓。
妈妈她们一回来,外婆就乐得像开了花,抱着萧琳逗个不停。每当这个时候,安宏就一个人溜去幸福村集市的东口空地,一个人玩摔炮,一个人去集市上晃悠,然后一个人买一串糖葫芦慢慢吃。
1992年的春节,似乎一切都没什么两样。但是,又好像某些事有了变化。
正月十五后,韩爸韩妈带着韩晓君回了幸福村,和以往不同,韩晓君看起来似有满腹心事,好几次对着安宏,都是欲言又止。
直到有一天,在回家的路上,安宏问起他,初中打算念哪个学校。
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她想到黎芸芸的女同学说过的话,等到韩晓君和黎芸芸上了初中,他们就不和她在一个学校了。到时该怎么办呢?
她并没有发现他脸上奇怪的表情,兀自说着:“在我们这个学区,不管你念了哪个学校,等到我小学毕业了你就初中毕业啦,除非你中考时考三中的高中部,那么我升到了三中初中部,还能再和你同校三年,不过估计我升不上,三中好难考的。”
她边说边想,想到自己念初中的时候,韩晓君已是高中生的样子,不禁笑出来。回头看韩晓君,却是站在那里没有迈步。
安宏走回几步,抬头问他:“晓君,你怎么了?”
韩晓君看着她,牵牵嘴角,像鼓足了勇气似地对她说:
“阿宏,爸爸妈妈决定送我回老家念初中。”
安宏傻了,问他:“什么?”
“过了暑假,我就要回老家念初中了。”他换了种说法又把这件事重复一遍。
“为什么?”她还是不懂。
“因为我户口在老家啊,在这里读初中又要交很多钱,将来中考还是要回老家。”韩晓君的眼神淡淡的。
安宏咬住了嘴唇,强忍着眼眶里的眼泪。
韩晓君揉揉她的头发,说:“没关系的,我每个暑假都会回来这里过,我爸爸妈妈还在这里啊,到时候我来找你玩。”
他的眼神温和,安宏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姚老师的课,安宏向来不听。
自从知道了韩晓君要离开,她更加得神不守舍,得过且过,对什么事都无所谓了。
这一次姚老师还是如往常一样,上课后叫了几个同学到教室前方的空地上伏着椅子订正数学作业。还是那么几个人,调皮捣蛋的男生中,夹了一个安宏。
姚老师把作业本丢到安宏头上,阴阳怪气地说:“你真
本事啊,10道题里能错9道,你干脆都错光算了!你是弱智吗?是猪猡吗?你这样子就该去低能儿学校,在这儿也是浪费我时间!”
有同学笑,安宏也不响,面色平静地捡起本子就蹲到地上去写。
姚老师开始上课,安宏昏昏欲睡,到了课堂习题时间,陆续有订正完的男孩子勉强交了作业回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