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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听话，快走，先去看看再说。”到底还是男人，这种时候殷芮哲冷静得多。
特护病房外，李亦杵在走廊的扶手上，见他们来了，两步跨过来，“姐。”
李笑说不出话，殷芮哲问：“老人家有没有事？”
他摇摇头，“不知道，爸爸在和医生谈着呢，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说是要住院，妈妈回家拿奶奶的换洗衣服去了。”
李笑：“可以进去看看吗？”
“好像是不行。”
她正要再说什么，身后一间办公室里爸爸和医生一起走了出来，表情很凝重。
“陈医生，能不能让我们进去看一看？”李清河问道。
陈医生想了想点头，“好吧，你们进去看看老人家，只是别停留太久，她现在需要休息。也经不起刺激，最好什么话都顺着她。”
医院的墙白得让人窒息，好像把四面八方的空气都吸走了，巨大的压力沉在心口，李笑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特护病房里，医疗器械时不时发着滴滴答答的声音，奶奶孤寂的躺在病床上，脸上是一个氧气罩，李笑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李清河看到了瞪她一眼，小声训斥：“哭什么哭，给我憋回去！”她连忙用手捂着嘴，拼命的擦着脸上的眼泪。
李清河俯身到母亲面前，“妈。”低低的唤了一声。老太太的眼睛果然就缓缓睁开，看见近在咫尺的儿子没法说话，苍老的手抬了起来，立马被对方握住，“妈，没事的，我们都在，我们陪着你，儿子陪着你。”她努力扯着嘴角笑了笑，她不记得上一次那么近距离和儿子在一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她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的时候便开始在床边寻找着，李清河知道她的意思，赶紧把两个孩子叫过来，“笑笑、小亦。”
李笑的唇忍得有些发抖，坐到床上，捧起奶奶满是褶皱的手，李亦则贴着她背后站在床边。两个人叫了奶奶，老太太点点头。
李亦说：“奶奶没事的，你别怕，过不了几天就能出院了。到时候回家我和姐姐天天陪着你，哪都不去了就陪着你。”
弟弟的一席话又惹来李笑红了眼眶，和奶奶握着的手感觉到紧了紧，她赶紧抬头看着奶奶，“奶奶……”一滴眼泪不听话的从眼角滑落。
老太太看到了，隔着氧气罩动了动嘴型，“乖，不哭。”
李笑拼命的点头，“奶奶，我听你话，你让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可你一定要好好的，我还没来得及好好陪陪你呢！”她不孝，她该死！从回来到现在除了每个星期陪奶奶吃那么一顿饭，她压根没想过什么时候好好陪陪她。她离开了十年，这十年她心心念念想着齐天，一回来也只顾着怎么让齐天能和自己在一起，完全的忽略了在这十年中从小照顾她长大最疼她最爱她的那个人也想和她天天在一起……
李清河眼看女儿的情绪就要把持不住，对母亲低声说：“妈，你好好休息着，医生不让我们待太久，我们就再门口守着，你睡一觉，醒来了我们又进来。”
老人家闭下眼睛点了一下头，李清河把李笑还握着的手抽离出来攥在了自己手里，起身把人半搂半抱的带了出去，李亦自觉的跟在后面。等病房门一关，走廊上，李笑终于冲破那个临界点，扑在爸爸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爸爸我错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惹事了，你让奶奶好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好好陪着她，她不可以有事。”这是李笑自记忆以来第一次对着爸爸说“错”，她怕了，真的怕了，当看到奶奶单薄的身子孤零零躺在病床的时候她真的知道错了。她错在不该任性，不该让她和奶奶之间错过了这十年，十年的时间呀，那么多个日夜，奶奶生命的蜡烛就在这十年间慢慢燃去，等她反应过来并且可以伴她左右的时候，却发现这烛光已经变得虚晃无力，她害怕的无尽黑色慢慢笼罩过来……
李清河的眼底也有些湿润，搂着怀里的女儿却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好半晌，任她的哭声渐渐小了以后他才拍拍她的后背，“不哭了，不哭了。”
殷芮哲一直都是等在外面，这时见到这般场景，自动的退开了几步给他们一家人让出空间。
李笑从爸爸怀里抬起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缓一些，“爸，奶奶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住了医院？你让医生赶紧想办法好不好？我们尽快让奶奶回家。”
李清河扶着她去到对面的休息室，让李笑和李亦一起坐到沙发上，他也坐到斜对面的位置，“笑笑、小亦，你们俩都不小了，奶奶的情况我就跟你们直说。今天奶奶晕倒查出的原因是肝癌末期……”
“肝癌。。”李笑的脑子嘭的一下就炸开来。
李亦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突然那么严重？”
李清河摇摇头，“你们奶奶早就发现自己的病了，只是一直瞒着我们。今天陈医生给她检查的时候才发现一年前就已经有了奶奶的病例档案，当时就已经查出来了。”
李笑：“那、奶奶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李清河摇摇头，谁能知道呢，也许是觉得癌症这种事治疗也无济于事，也许是害怕进了医院出不来，很多也许，但他们根本猜不到哪个才是答案。
“奶奶的情况我也告诉你们了，小亦学校那边反正也大四了，课时也不多，工作实习的事情先放一放，多来医院陪着奶奶。笑笑也是。”肝癌晚期，生命已然是进入了倒计时。
两人都点头答应，李笑还要留在医院，被他给拒绝了，“你明天一早来，今天我在这守着，放心，有什么事会通知你们的。”说完他自己又觉得不对，“也不会有什么事，放心吧。你们俩都回去。”
李笑最后终究是拗不过爸爸，只得拉着李亦从休息室出来，留下他一人，关门前，她似乎听见了屋里人一声重重的叹息。
殷芮哲等在外面见他们俩出来，也没多问什么，先是送了李亦回学校，然后和李笑一起回去。
“笑笑，没什么吧？”半路上他试探着问。
李笑缩了缩鼻子，“肝癌晚期。”不等他继续问什么，她又说：“芮芮，别问我，什么也别问。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殷芮哲点头，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到家以后李笑一进浴室就是大半天，水哗啦啦的开着，殷芮哲担心，到门口刚要敲，就听到里面的啜泣声，叹了气收回了手。
32 护
一夜未眠，李笑早早的就来到医院。
特护病房的小护士让她穿上无菌服，进去以后她才看到床边的二妈疲倦的守着。她过去拍怕她的肩，“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就行。”
二妈看看她，摇头，“你爸早上有事不得不走，特意交代了让我在这陪着。”
李笑也就不坚持了，到另一边坐下。奶奶还在睡，氧气罩已经取了下来，呼吸平缓，李笑就这么静静看着，经过一晚上的沉淀，情绪也安定了许多。
“笑笑乖，睡觉觉……”面色红润的奶奶坐在摇椅上搂她在怀里，椅子轻轻的荡，她小小的人窝在奶奶心口，不一会真的就有些困了，可还是不想睡，“奶奶，今天来的那个阿姨是谁？”
奶奶的脸沉下来，微微皱眉，“那是坏女人。”
“坏女人？坏女人为什么来我们家？”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追问着，那样一个阿姨很漂亮不是吗？就像其他小朋友的妈妈一样，她也好想有个妈妈。
“笑笑听话，这些不是小孩子问的，乖乖的闭上眼睛该睡午觉了。”暖暖的大手往她眼睛上抹了抹，要她闭眼睛。她听话的闭起来，蹭了蹭奶奶，“奶奶，我想要个妈妈。”唔哝的声音最后说了这么一句，就真的沉沉进入了梦想。
醒过来的时候照例还在奶奶怀里，她揉了揉眼睛，发现奶奶也睡着了，不敢动，就这么笑嘻嘻的仰头看着。奶奶的脸红润润，肉肉的，她的手不自觉就抬起来去轻轻触碰奶奶的脸，害怕把她吵醒硬是小心得不得了，等碰到以后像做贼成功使得，立马就捂着嘴偷笑。
“小捣蛋，你干什么？”
“啊！奶奶你装睡！”
“笑笑……”翻飞的思绪被拉回，李笑涣散的眼神又重新聚焦，是奶奶醒了。她握住了奶奶的手，强颜欢笑，“奶奶，我在。”
老人枯瘦的手握上她的，“真是的，人老了让你们那么担心。”
二妈也越过身子低身询问：“妈，饿不饿？我去问问护士能不能吃点什么，这就让人弄去。”
她摇头，“别忙了，不饿。你们在这陪了多久？”
李笑告诉说自己早上才来，爸爸有事也才刚走二妈是一直陪着的。
“那秀敏你先去休息会。”老人家吩咐。正好这时隔离窗外面李亦也来了，他朝着里面的人晃晃手上拎着的东西，二妈跟奶奶说了一声便起身出去。
“奶奶你今天感觉怎么样？”等二妈一走就趴到奶奶身边去。
奶奶摸摸她的脸，“没事的，昨天就是突然有点累了，在椅子上坐久了一站起来突然就有点晕，没什么。”
李笑嘟了嘟嘴，“还说没什么！奶奶，你……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奶奶又不是小孩，有分寸，告诉了你们能怎么样，还不是无济于事。没关系，奶奶好着呢。”
不多时，李亦从外面进来，他叫了奶奶，又对李笑说自己买了吃点让她出去吃点。李笑说不用，两个人就一起拉着奶奶的手说话。
“小亦，今天你也在，奶奶有话要跟你们俩说。”
李亦坐近了些，“奶奶你说，我听着呢。”
老人家深吸口气，像是蓄积力量一般，然后娓娓道来：“你们姐弟俩是除了爸妈以外这世上最亲的人，小亦，奶奶知道你从小和姐姐要好，你要记住了，她是你姐姐，这一辈子都是，所以以后不管怎么样，你要护着姐姐，知道吗？”
一股酸意涌上来，李笑硬是给忍住了，“奶奶，说这些干什么。”
“小亦你听进去没有？”她不顾李笑，继续追问。
李亦点头，“我听进去了奶奶，你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姐姐都是姐姐，我会在她身边的。”他承诺。
“笑笑你要听话一点，你爸以后不管说什么你必须往心里去，大人不会害你的，很多东西你现在看不清，可大人是明白的，你不能一味按着自己的性子来，你不小了！”说到这里奶奶已经有些开始喘，李笑赶紧点头附和，实际上奶奶说的这些道理她何曾是不明白。
“病人需要休息，你们出去吧。”护士下了驱逐令，外加奶奶的确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姐弟俩不得不从病房退了出来。
换下无菌服，李亦揽了揽她的肩，“没事的姐，你要是难过，我的肩膀给你靠，很结实。”边说还边握拳在胸口捶了两下以证明。
李笑穿了高跟鞋到他肩膀上面一点的位置，“傻弟弟。”
“姐，你去吃点东西吧，都中午了，你肯定饿了。”
“中午了？”她奇怪，觉得在里面的时间并不长，自己一早就来了，怎么现在都已经中午了。
李亦点头，给她指了指墙上的钟，“你看，都快一点了。”
不知不觉的竟已过去了那么几个钟头，李笑皱了皱眉，“算了，我不饿，你吃去吧。”
李亦答应，揽着她的肩就往对面休息室进去，“不行，你必须吃点，奶奶也说了，我必须护着你。”
李笑感怀，无奈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听你的。”脚刚跨出去李笑的电话就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齐天，随即把电话挂断了。
李亦奇怪，“干嘛不接？”
“电子信号干扰医疗器械。”她回头看了一眼病房奶奶的位置，“小亦，我去外面回电话，有什么事你及时通知我。”
“好！”
医院外，天气晴的很好，李笑阳光嫌太刺眼，抬手遮在额前，正打算回拨过去，就听到几步外有人叫她的名字。她顺着声音抬头一看，居然是成安然。
“你怎么在这？”成安然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子正好为她挡掉了逆着的光。
李笑放下电话，一脸的惨淡，“我奶奶病了。”
“没什么大事吧？我能帮上点什么忙吗？”她摇摇头，“肝癌，还是晚期。”成安然顿时语塞，“怎么、怎么会这么严重？”李笑不想过多的提这件事，问他：“你来医院干嘛？也生病了？”
“不是，陪我姥姥来看牙科的，她假牙不是很舒服。”他轻描淡写的带过，“要不要去找个地方坐坐？你脸色不是很好，就当休息一下。”
李笑的确也觉得压抑了一早上，现在浑身都难受，憋得她心头总是抑制不住的想发火，想也没想点点头就跟着他到医院附近的一个茶餐厅。
刚坐定，服务员就过来为他们点餐，李笑不耐的挥挥手，“随便随便，什么都好。”成安然示意对方把餐牌给他，点了两样以后低声交代了几句才让服务员离开。
李笑胳膊杵在桌沿，手撑在脑门上，成安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也能体会她此刻的低落。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陪她沉默着，服务员来上餐，她的是瘦肉粥，他则点了一杯咖啡。
“笑笑，喝点粥。”他稍稍往她面前推了推。
李笑这才抬起头来，鲜香的气味飘进鼻翼，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