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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一直有胃病,这个我是知道的,我没想到今年村里免费检查我们身体时,你妈检查出病来了。你妈还不知道这事的,医院打电话过来,正好是我接的,我还瞒着她这事,你可千万别说啊,我怕告诉你妈,你妈给吓着了,毕竟这病难治。我从拿到报告单到现在,一直没安心过,惶惶不安的,也不知道干啥,这事我也不敢瞒你,万一你妈有个三长两短的,呸呸呸,我这说的是什么话,都老糊涂了。小新啊,杜叔叔不知道咋办了,想找你商量下到底下一步该怎么办?”
杜哲远在说的时候,季璃昕一直盯着洗手间外头的镜面,盯得久了,眼睛又干又涩。
她闭上了眼,然后她猛地睁眼,想要证明这不过是一场梦。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逼迫她不得不去承认,这是真的。
她想强作镇定,可是发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在颤动,而另一只手死命地扶着黑色的花岗岩流理台。
那一只莹润的手,在一片黑色的背景中,衬得愈发的白,连青色的血管都隐隐突现。
然后,那一只手缓缓握了起来,握得很紧,她的手心被指甲掐得生疼。
沉默半晌,她咬紧牙关,终于蹦出几个字来,“杜叔叔,医生说我妈还能活多久?”
“半年。”
听到这个数字,比预期的还短,她只觉得浑身都汗涔涔的,手脚冰凉,头疼得厉害。
然后她的声音忽然低下去,也很慢,“杜叔叔,医生有没说我妈的病可不可以治?”
“医生说可以动手术的,但是复发的机率还是很高,我不知道要不要尝试,你妈昨晚跟我提起想要去A市看你,不知道你那方便不?”
杜哲远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希望能够满足妻子的最后愿望。
“杜叔叔,你带我妈来A市,我帮她联系医院,身体做个彻底的检查,你们那小医院也许会有误判也不一定。”
季璃昕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还是想要往好的方面想。
这个事实,对她而言,着实过于残忍,她妈今年刚五十,还很年轻,一辈子也没享过福,难道就要这么快去了吗?
三年后 第二十章
“小新,你还在听吗?”
杜哲远见那边忽然静了下来,不由起疑。
“杜叔叔,我在,你明天就带我妈来吧,虽然晚期了,但是我们还是早点做足准备为佳。”
季璃昕知道自己需要吭声,杜叔叔八成也为母亲这病症急得不知所措了,他跟母亲结婚也没几年。
母亲这病,之于他而言,是个相当大的打击,可能他心里此刻比自己更难受。
“小新,那我等下就去买火车票,买明早最快的一班。”
他闻言,立刻应道。
“嗯,好的,明天上午,你买明天上午的车票,大概傍晚到,嗯,我知道了,我到时去接你们。”
“嗯,好的,火车城战,知道了。”
“杜叔叔,我妈那里,你还是先瞒着,别跟她说这病,等这边检查出来我们再商量具体的。”
“怎么骗她啊?”
长长的一声“嗯”之后,她当机立断地建议道,“就说我这边给她联系了一个胃病专家,她一直有胃病,到时我们就谎称这个,说这专家看胃病的本领一流,她应该不会怀疑的。”
“嗯,好,那就这样先,杜叔叔,谢谢你。”
“再见。”
结束了最后的通话之后,季璃昕觉得一股酸涩从胸膛涌上眼眶,那是一种很难形容感觉。
她压抑住泪意,转身,想要离开这里。
这个电话,让她没由来的倦,筋疲力尽,从来没有过的。
很小便失去了爸爸,她是被妈妈一手拉扯大的,小时候,不是没人劝过妈妈改嫁,可是妈妈总是婉言拒绝,说自家小新还小,怕找到的对她不好,毕竟不是亲生的。
所以,妈妈就一直这样伴随着她成长,即使一个女人抚养一个孩子十分的吃力,她还是咬牙坚持着。
直到自己大学毕业,她才答应杜叔叔,跟杜叔叔一起。
那个时候,她知道不能再挡妈妈的路了,所以才会那么快就答应闻人臻,跟他结婚。
只有自己结了婚,妈妈才会真正地放心。
妈妈,为自己牺牲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找到幸福,没想到苍天待她还是很薄,这么快,就收回了对她的福泽。
一幕幕儿时的记忆,从脑海中如电影花絮一般闪过,光芒璀璨,她心中五味陈杂,后悔这三年来自己自顾着自己,没好好陪过妈妈。
妈妈一直以为自己是幸福的,若是知道自己早在三年前便离了婚,肯定会让她的病情恶化。
她头痛不已,本来以为妈妈的病情对自己而言,便是一项打击了,如今稍微静下心来,才察觉自己根本就没有去想过后果,这么快让杜叔叔带妈妈来,她根本就连安排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冷天澈如今又偏偏去了欧洲出差,这撞山之下,她都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瞒天过海。
让她去找闻人臻演戏,这实在令她为难,离婚之后,他便不想跟他扯上关联,更何况在他跟沈念初如今琴瑟合璧,她更加不能去打搅。
再说,即便自己真去找他,也要看他脸色,还要看他心情,想必他闻人三少没有那个空余闲情逸致陪自己友情出演这一出戏。
季璃昕有些愣怔,片刻之后嘴边漾出一个苦笑。
这些都是自己的事情,为何自己没想过靠自己呢?不能过分依赖别人。
只是妈妈,哎……
她目光略垂,触及的是自己圆滚滚的小腹,这肚子即便她有心遮掩,也无力掩饰。
这孩子,原本就是一个意外,那一夜发生的意外,让她措手不及,怀孕也是一个意外。
那一夜,她浑身疲软,耗尽了最后一丝精力用催眠消除了他那一夜的记忆。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只要她不说。
那一晚,她只专注于除去那个人的记忆,却遗忘了他们没做防护措施,意外让这个孩子来到了世上,而她那一夜太累,第二天起来又匆匆离开,等到想起事来,已经是第三天了,错过了最佳的避孕时间。
或许,这个孩子注定要来这个世上。
因为她想拿掉的时候,医生说若是这孩子不留下,她以后可能没孩子了,因为之前她流过产了,而且她的子宫壁比一般女人来得薄。
催眠,她在研究生生涯中辅修了一门催眠学,这一门课,连冷天澈跟宋柯都不知道,她是跟同系的一个同学一起入选的,那导师是个怪人,不过却是那方面的顶级专家,从动物催眠学研究到人体催眠学,不放过任何改善人体记忆的蛛丝马迹。
还发表了多篇与催眠相关的学术论文,可谓是催眠界的泰山北斗,他热衷于此,并把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催眠研究,听说他就是因为对催眠如痴如醉,忽略了家庭,老婆跟人跑了。
此后,他便把催眠研究当成了他的小老婆。
这导师是个怪人,之前说了,入选他课的学生寥寥无几,但是有个要求便是不得对外公开自己修了这门课,这甚至不在学校的档案中记录,换而言之,修他的课,不仅需要资质奇佳,还修不到学分的。
不过,季璃昕当初还是修了,因为对催眠这门课的好奇,她入选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记忆力很强大,过目不忘,怪导师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对她严加操练。
怪导师的要求很多,记得跟自己一起入选的同系同学因为受不了怪导施压的压力,中途退出了,坚持熬到最后的就季璃昕跟另外一个计算机系的男生。
她研究的方向是如何使用催眠消除记忆,而那男生研究的方向是如何使用催眠恢复遗忘的记忆。
她记得怪导师问过他们为何想要学这个,那男生的回答是因为一个女人,而自己,那个时候的回答呢?竟然忘记了。
透过光鉴可人的镜面,看到自己的眼眶发红,虽然没流泪,但是在别人看来,自己肯定是哭过,根本就无法解释,还无从解释。
她掏出手机给王伯打了个电话,说机场碰上了一朋友,不坐他车了,让他先回去。
她在流理台前,狠狠洗了一把脸,觉得自己看上去正常了些,才转身往外头走去。
走了十来步,她无意环顾四周,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分明是宋柯的背影。
她绝对不会认错的,绝对不会。
他走得很快,而且跟自己之间的距离在逐渐拉长。
她毫不犹豫,小跑了起来,在人群中穿梭,“宋柯。”
她大声喊了起来,为何那个熟悉的背影越走越远,为什么他就不能转个头?
她不气馁,她一定要追上去……
三年后 第二十一章
季璃昕深吸了口气,让空气充满窒息的胸口。
“宋柯。”
她又喊了一声,在噪音的洗涤下,清冷而激动的嗓音传回自己的耳内,变得有些模糊了。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的脚步连停滞一下都没,难道自己认错了?不可能的。
她目光只顾着盯着那个穿梭的身影,没有注意脚下,不知道被哪个人绊了一下。
忽然,她希翼的目光中,漾满了浓浓的惊恐,她的身体倾斜,歪着向地上栽去,她的双手本能地伸出,护住腹部。
陷入黑暗中,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宋柯的影像。
那是一张斯文温雅的俊脸,他的双眸,在打量或者沉思时,习惯性半眯着,沾染了笑意的薄唇微微上翘,笑得那般温柔。
她记得在他坠崖的刹那,那一双温情的黑眸眼底染上了彼岸花一样的绝艳。
她的小腹很疼,很疼,她甚至还听到“血”,“流血了”之类的言语。
身体重重撞击上白色的地砖时,即便隔着衣料,地面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冷,阵阵的寒意在骨缝中凝聚,冻得她浑身颤抖。
慢慢的,寒意消退,痛觉麻痹。
她的身体被一双很有力的臂膀抱了起来,“宋柯……”她的轻声呢喃,被湮没在周围的人群中了。
可是,抱起她的人,却听到了,挺拔的身躯一僵,然后皱了皱眉。
“让一让。”
手上沾上的鲜血,跟他黑瞳周围浸着血红的颜色相形见拙。
他的下颌贴在季璃昕的脸颊上,暖意从肌肤蔓延开来,她不在颤抖。
漆黑的眸深邃似海,却隐隐乍现几许压抑的恐慌。
“让一让。”
声音却克制不住,无端地朝着眼前黑压压一片围观人群吼道,一贯的优雅风度,荡然无存。
或许是被他凛然的气势震慑住,又或许被他眼底的冷冽给冻伤,围观的人,一个一个自动地开始后退让道。
他原本想自己开车的,后来想想作罢,抱着她进了一辆出租车。
“机场医院。”
他报了最近的医院名字,这个机场最近的医院便是离此处十来分钟车程的机场医院。
他的视线,情不自禁的又移到她的脸上,他蹙了蹙眉,神情恍惚。
刚才在机场,他是去接人的,没想到无意间听到身旁有人惊呼,“那个孕妇跌倒了。”
孕妇这个敏感的字眼,飘入耳际的刹那,他的眼神跟着声音无意识地游移,定点,而正好撞到她倒地的惊险一幕。
当那惊险一幕纳入眼底的那个瞬间,他发现自己所有的理智跟冷静,都付诸流水。
等到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张开了双臂,而身侧的人,用异样的眼神睨着自己。
他毫不理会,明明隔了七八十米之遥,加上周遭的声音很吵闹,他根本就听不到她身体撞击砖面的声音。
周遭一片混乱,他听不清楚。
手握成拳,慌张压迫着他的神经。
近距离看,这一场合,愈发的触目惊心。
她蜷缩着躺在地上,身上的血,染红了她雪白的孕妇裙,染红了她的双手。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她就要离开了,因为她的脸色惨白,神情凄然,他本能地将陷入无意识中的她抱了起来。
而抱起她的那一刻,他发现她迫不及待的想要从他的身上汲取点温暖和安慰。
他听到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名字,“宋柯。”
然后,她不再说话。
他不明白,听到这个名字,他为何心头会浮现淡淡的失落。
坐上车的时候,他找回了几分游离的思绪,为何她嘴里吐出来的不是冷天澈而是宋柯?
宋柯,这个人,他知道,跟她结婚之前,他调查过她,宋柯是他大学时期的男友,后来跟冷天澈同期出的国。
这个名字,却从未从她嘴里吐露过。
难道无意识中的呢喃,才是她心灵最深处的心声吗?
沈童曾经说过,“闻人你总喜欢把在乎的人放在心里,那从不提起的人,就是你最爱的人!”
他听了,当初仅是置之一笑而已。
或许这话,比较适用于怀中的人身上。
既然她喜欢的是宋柯,为何要嫁给冷天澈呢?
自己似乎从未介入过她的生活圈子,连队她的了解都匮乏的可怜。
冷天澈,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想来他都觉得可笑。
他以为母亲受不了闻人家对她的唾弃,逃离了这个家,客死异乡,或者沦为社会的最底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