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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和苏凡真的相伴走过了一生,头发斑白的时候,两个人就躺在阳台的摇椅上,牵着手,看着夕阳,没有波澜起伏,只有温馨平静。有温暖从指尖传来,林穆缓缓睁开眼睛,果然是梦呢,举目苍白的病房和周围哭红了眼的父母都在提醒着他那场事故的真实,苏凡趴在他的床边,把脸贴在他的掌心,动动手指,果然看到苏凡抬起头来,满眼的脆弱和慌张,想要笑笑安慰她,却牵动了浑身上下的疼痛,生生忍下,他说,苏苏不要哭。
他能感觉到生命在一点一滴的流逝,身体总能感受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冰冷,以前感受过的,那是血液不再温热的缘故,怎么办呢,总以为可以更久一些,早上还曾吻着她的额头说,等我回来,现在,却再也回不去了呢,他觉得遗憾,遗憾这三年在疗养院为什么没有直接回来找她,三年呢,现在想想真的是很傻,三年该有多久,其实也是知足的,无论多久,都是他从上天那里偷过来的了,只是,他的苏苏,该怎么办呢,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世界上,该有多孤单?他的爱,终究成了伤她最深的利器。
“苏苏,你要好好活着,这是我的愿望,苏苏,不要哭,如果你哭,我总会不安心的,苏苏,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白谨谦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子,他爱你并不比我少,苏苏,其实你也知道的,是不是?答应我,和白谨谦在一起,要幸福,好不好?苏苏,如果你不幸福,我也会难过,我不要你忘了我,可我希望你想起我,是幸福,而不是难过和伤心。对不起苏苏,这次我真的没有力气了,我要食言了,苏苏,不要难过。”
“阿穆,求求你,不要走,我不要白谨谦,我只要你,我只要和你在一起,阿穆,求求你好不好,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不要……”苏凡眼睛里弥漫着雾气,却始终没有留下泪来,她就那样直直的瞪着林穆,目光中满满的是哀求和期待,就像是小孩子,对着最最依赖的母亲。
他的心为着这样的目光几乎要痛的不能呼吸,想要抬起手再摸摸她的脸,描绘她的轮廓,却发现手臂沉重的不像是自己的,无奈,只能用目光贪婪的描绘着她的一切,这样也好,刻在灵魂里的记忆总是深刻些,他再牵起一抹微笑,“苏苏,好好活下去,答应我,好吗?”
苏凡倔强的不肯回答,依然固执的看着他,林穆宠溺的笑笑,转向旁边的父母,真是不孝呢,又一次让他们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不过这次也好,终于解脱了,不用再为着他悬起一颗心,没有着落,他说:“爸妈,对不起,帮我照顾苏苏!”林妈妈再也忍不住,将头埋在林父的胸口,压抑的哭出声来,林父对上儿子的目光,重重点点头,别过脸去,不愿再看。
“我不要别人照顾,阿穆,我只要你!”
要来不及了呢,心跳越来越慢,身体越来越冷了,林穆看着苏凡,他最爱的人,笑里带着浓浓的无奈和疼宠,“苏苏,答应我,好好活着……”
眼睛沉重的想要闭合,苏苏,一定要好好活着,终于,眼睛里的光慢慢消失,最后一眼把爱人的样子印在心里,林穆闭上眼睛,脸上还挂着笑意,温暖而满足,恍然间还以为是那个阳光下惊艳了苏凡的如玉少年,只是再不会用他好听的声音说,苏苏,我爱你。
机器尖锐的警报声在空荡的病房里响起,铃声大作,一批医生和护士匆忙有序的从走廊跑过来的声音,然后鱼贯而入,各种人声喧闹,而后归于平静,苏凡看着床上那依然笑的温暖的她的阿穆,也终于在这平静中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林穆已经不在了,苏凡睁开眼睛看着四面空白的墙壁,何采薇趴在她的床边睡着了,是的,林穆已经不在了,她眨了眨眼睛,眼睛干涩,并不想流泪,静静的盯着天花板,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何采薇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苏凡,平静的,空洞的,看不出情绪,她开口说话,她说,“薇薇,我想回家”。
林穆的葬礼很快举行,苏凡没有参加,何采薇再没有见过她哭,多数时候她在发呆,目光贪恋的追逐着窗外的阳光,表情浅浅淡淡,依然看不出情绪,黑暗来的时候,她又习惯开着灯,依然不说话,并没有格外的专注,仿佛只是懒得挪动,静静的看着前方的虚无。这样的苏凡太陌生,就算是几年前遇到,她最多只是伤心,现在看来却是绝望,她知道她的绝望,天地之间,再寻不到那个人的绝望,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施然来看她,摇摇头叹息,“薇薇,没有人能帮她,给她时间吧!”
如果我能哭出/像以前一样/我该好好哭一场/我不想知道是在哪里/你静静地安眠/让花草静静的滋生吧/我只不愿意看见/够了,够了/只要我知道/我的所爱/我心上的人/竟和泥土一样烂掉/又何必墓碑给我指出/我所爱的原来是虚无/但我却爱你直到最后/如你爱我那般/通过幽暗而可怕的永恒/你那不会磨灭掉的一切/将会重回到我的心中/呵,和别人一起怎及得对你的追忆!——拜伦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时候也觉得离别来的太突兀,不过后来还是坚持这么写,明天和意外总说不准哪个先来,死亡真的是很可怕的事情,昨天还笑着闹着的人,今天可能就再也不会开口和你说话,看着你笑,曾经那么爱你的人,再也不能在你哭的时候怜惜的抱抱你,从今后,茫茫人海,悠长时空,再也不会有那么个人了,且行且珍惜
、第十九章 绝望
漫天的猩红和苍白,细细的血流不停的汇聚,终于整个世界都是刺目的猩红,林穆就在那一片刺目的红色中对她露出宠溺的微笑,然后是苍白,冰冷的苍白的四壁,冰冷的苍白的床单,医生说,那白布下的凸起就是她的林穆,那抱上去冰冷的丝毫没有温度的躯体是她的林穆,那永远不会再牵起她的手的灰白的手指是她的林穆,还好,还好,掀开白色的床单,是的,是她的阿穆,闭着眼睛睡得安详,依然噙着美好的微笑,可是,怎么不见了呢?她手里抱着的是什么,这沉重的黑色的盒子装的是什么,是阿穆给的礼物吗?她急切的想要打开,是了,都是假的,阿穆还在,还送礼物了呢,盒子重重跌落在地上,风起,扬起一片青灰。
“不要,不要带走阿穆!”还在睡梦中的女子撕心裂肺的痛哭着,双手不停的在空中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却最终因为没有抓住而无力的垂下,痛哭声也渐渐沉静下来,只有眼泪顺着脸颊不停的滑落。何采薇静静的抓住苏凡终于安静下来的手,看着女子因为有所依靠而终于安稳下来的面容,忍不住别过头去,静静的将头埋在施然的腰间,冰凉的泪打湿了衣服,秋天的冷意亦侵蚀入这个一向温文的男子心中,命运为何总是如此残忍的捉弄于人呢?
余光扫到静静呆在房间角落的男子,深邃的目光静静的锁在逐渐安稳的苏凡身上,一个月了,林穆的葬礼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苏凡依然过着这样不分现实和梦境的生活,白天还好,她只是静静的呆坐着,什么都不说,到了晚上便是整夜整夜的梦魇,那样撕心裂肺的哭喊。白谨谦已经默默的陪了一个月了,白天害怕苏凡不肯见他,便只能等到晚上她入睡的时候来接何采薇等人的班,又在她睡醒前默默离开,这样日夜颠倒的生活他却甘之如饴,转交了手头所有的项目,只在白天抽空去公司处理些非得他在不可的事情。
施然轻轻的拍了拍何采薇的背,轻轻走到白谨谦的面前,示意他出去说话,“你就这样一直陪着她吗?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好,我想对她进行心理干预,你觉得呢?”
“不要逼她,她只是需要时间,慢慢来,总会好的,而我,不缺时间。”会陪着她的,陪她走出来,陪她重新开始,哪怕后来依然要送她到另外一个人的身边,也可以,只要她好好的,就可以。
“苏凡,我相信你听得到我说话,你不回答也没有关系,我只希望你用心听,好吗?”施然看着秋日苍白阳光下静静坐着的女子,执着的看着窗外,似是在透过不知名的远方寻找着什么。
“他们都希望我给你时间,可是我觉得你足够坚强的苏凡,你得接受这件事情,苏凡,林穆不在了,可是苏凡,你也得知道,林穆在每一个有你的地方存在着,看着你,你难过他就难过,你痛苦他就更痛苦,本来留你一个人在这世界上他就已经很歉疚,若你再痛苦,他只会比你更痛,苏凡,你得让他安心,让他在另外一个世界不再负累,苏凡,你爱他,所以你要坚强。”
苏凡的目光有丝微微的撼动,可她依旧执着的看着窗外,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从口袋拿出一支MP3轻轻放在她的身旁,“这是林穆临终前对你说的话,我想你或许需要些纪念所以录了下来。”
轻轻带上门,何采薇在客厅的沙发上已经等得疲累,听到脚步声,忙睁开眼,“她还好吗?”施然摇摇头,叹息,然后两个人相对无言,“我去买些早饭来吧!”何采薇点点头,却听到苏凡的房间突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哭声,何采薇忙从沙发上跳起来,恨恨的瞪着施然,“你对她说了什么?!”
苏凡依然抱着膝坐在地上,头深深的埋在臂弯,纤细的身子不停的抖动着,像在雨中不停挣扎的蝴蝶,摇摇欲坠,房间里回荡着林穆温和虚弱的声音,他说,“苏苏,你要好好活着……”何采薇静静走过去,从前面抱住她,泪水亦不停的滑落,是啊,那个深爱着苏凡的林穆没了啊,就这样没了,什么都没有留下,甚至没有一个很好的再见,没有一个告别的拥抱,就这样突然的没了。
“薇薇,阿穆走了,阿穆真的走了,这次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薇薇,我找不到他了,哪里都不会再有他了,再也没有了……”苏凡伸手抱着眼前唯一的温暖,终于得相信了,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林穆,就算她踏遍天涯也不可能再寻到一个林穆了。
“傻丫头,哭出来就好了,你要好起来,这是林穆的愿望,为了他,你也一定要好好活着,傻丫头,你不会孤单的。”
“她白天哭了一场,也许终于想通了。”施然对着眼前踏着夜色进来的男子说,而后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拉开门,“她已经睡着了,好像并没有发梦魇的征兆,你去看看吧!”轻轻带上门,转身离开,生命总是用他的脆弱和不可控让人觉得沉重,然后一夜长大,不再无畏的肆意挥霍,就连何采薇那样明媚的人都带了些软弱的哀愁。
门锁转动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暗夜里格外的敏感,苏凡闭上眼睛,有冰凉的眼泪滑落,高大的身影投射下来,然后消失,带来莫名的安全感,干燥温暖的手握起她的手指,细细的摩挲着想要带给她一些温暖,想要抗拒,却又隐约记得过去那些梦里的惊慌似乎都是因着这双手的安抚而平定,温暖的唇在被攥起的指尖落下轻吻,像是蝴蝶在花间的短暂栖息,而后飞离,“苏凡”,依然是那般低沉的嗓音带着无尽的温柔缱绻,让人心疼窒息的无奈宠溺,泪更多的涌上来,滚烫的顺着脸颊流下,那人温柔的抽出一只手,静静的为她拭去,然后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背,“苏凡,不要怕!”她止住心中的酸涩,然后听到那人低低的叹息,“眼泪是苦的,我也曾经想,若有一天你肯为我哭也是好的,你要好了,我也私心想能这样陪着你也好,可现在,我只希望你好好的,苏凡,再见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苏凡已经醒了,手依然被那人紧紧的握着,入眼是那人睡梦中依旧如刀刻的面容,带着不容质疑的坚毅,眼底和下巴的青灰像是铜墙铁壁上的一丝裂缝,脆弱慢慢的渗透进来,侵蚀着属于他的骄傲,苏凡不敢动,她欠他的,永远都是那么多,也永远无以为报,而现在,她能给的,就只有这么点滴的假装不知道吧,轻轻闭上眼睛,对不起。
白谨谦看着床上依然在睡梦中的女子,安静而美好,终于过去了,他也要再次和她说再见了,轻轻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细心的掖好被角。苏凡能够感觉到他的视线在描绘着她的轮廓,每一眼都无比深刻,然后她感觉到阴影离开,房间里又只有满满的阳光,门锁轻轻转动的声音,落下身后一室的孤寂,他走了。
摸起床边的MP3,林穆温暖的嗓音静静流淌,她又闭上眼睛,任这温暖将她轻轻包裹,就像是回到母体的婴儿,白谨谦返身回去的时候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就是这样低低的声音,然后他放在门把上的手静静离开,自己都不明含义的笑笑,然后对着开门进来的施然说,“不要打扰她!”
“她昨天晚上有好些吗?”施然了然点点头问道,顺便将带来的早饭递给他。
“恩,整个晚上都睡得很安稳,一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