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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洛的眼光在她身上打转,嘴角往上翘了翘,而后侧过身让出道来,终是沉默地把她引到沙发上坐下。
苏念安开门见山,拿出一份合同和一张支票放到玻璃茶几上向顾西洛那边推了推。
顾西洛扫了一眼,眉毛微挑,审视她,“什么意思?”
“这是一份股份转让书,还有买你股份的十亿元支票,我希望你可以将苏氏的股份让给我。”人总是把自己想得太过脆弱,而忘了自身潜力的强大,殊不知当真相出现的那一刻,心潮的平静远远出乎自己所料想的极限。
就像苏念安在得知帮助苏氏重生的正是顾西洛之后,心里除了释然再无其他。没有愤懑,也没有怨恨,是一种淡然的惆怅,仿佛早已在心里猜测到,以一种平静的姿态接受既定的事实,或者她还可以揶揄地说上一句:哦,原来真是他。
不错,原来真的是他,她喜欢着的顾西洛,说着爱她的顾西洛。
“如果,我说不呢?”顾西洛沉下脸来,笑意收敛在嘴边,明亮的眸子阴晴不定,却定定地望着她。
苏念安慢条斯理地起身,准备收回茶几上的东西,“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是我冒昧了,我收回这些东西,以后也不会再来打扰你。”转而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看他,“但是我会用更加激烈的手段,去讨回过去几年来受到的不公,要么鱼死网破,要么他生我死,这个死结到了该解开的时候。”
顾西洛猛地一拳砸向玻璃茶几,茶几上霎时多出一条裂缝,可见他有多么恼怒,用了多大气力,再抬头时眼里已微微有些血红,“你是在威胁我吗,念安?”
苏念安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在让你做出选择,我在逼我自己。”
“你会痛的。”顾西洛抖动着咽喉,闭眼轻轻吐出这句话。胸口的抑郁挤压了许多天,终于让他开始恍惚起来。他的女孩,他竭尽全力不让她受到伤害,为什么偏偏她要闷不吭声地往前冲呢,哪怕头破血流,也执意不再回头吗?
他们从来没有以这样一种方式相处过,苏念安不去看他,说不怨是假的,其实她不怪他,没有立场去怪,她只不过也和很多女人一样会去猜忌,猜忌他为什么要帮苏成博,猜忌他和苏黎黎之间究竟有怎样的关系。然而猜忌也只是猜忌,她不去问,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保存她刻意维持的尊严。
我们都怕受到伤害,却往往不知在伤害别人的时候,自己才是受伤最重的那一个。
顾西洛的手背上依稀是殷红的一片鲜血,他呆呆地盯着毛绒地毯。因为苏念安总爱赤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累了的时候会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打盹,以前在马德里时她总是这样,久而久之,这个习惯也被顾西洛保存到现在,以至于当初买下这幢公寓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在客厅铺上了一大块高级毛绒地毯。
那时他心满意足地想,这样他的念安就不会因为时常赤脚而感冒了。可惜他没有等到她,没有等来她进驻这个他为她而设的家。
“你后悔吗?”他收起颓丧的眼神,狠狠闭了闭眼。
苏念安不明白他问她后悔什么,她不是个喜欢说后悔的人,讨厌那些说着如果当初怎样却又不珍惜现在的人。
她说:“不后悔。我想做的事我都去做了,最后结果是什么样都与我无关。”
顾西洛笑了,抓起笔在那份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自始至终连看都没看一眼旁边那张支票,他递给她,“明天我会让律师去苏氏进行公证,二十四小时后你会成为苏氏的掌门人。”
“谢谢。”她达到了今天来的目的,但心里除了荒凉,没有一点快乐。
“我想过不了多久,你会明白什么是后悔的滋味。”
顾西洛转身回了卧室,用力摔上门。他在生气,他是怒极了才会这样,越平静,越是危险。这是个让人把握不了的男人,没有人能预测到惹恼了他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包括苏念安。
当你对一件事逐渐陷入迷茫的时候,不知道该如何做的时候,除了坚持,别无选择。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都是决绝的人,以一种狠绝的姿态看待每一件事情,要么成功,要么失败,结果只有两种。而所谓第三种选择,远不在这些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面对质疑和指责,或许还有丁点儿的鄙夷,善良的人通常会选择避而不见,这是善良的本能,习惯用伪善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
所以不管苏念安如何伪装自己多么憎恶眼前的人,也无法让顾西洛忽略她与生俱来的纯善。就是这样的苏念安,才让顾西洛在十年前失了心,守护了她那么多年。
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她的眼睛那么清澈,如春日里旷野上的淙淙溪水,教人移不开眼去。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所有董事无一不瞪大眼睛,仿佛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的确算是个笑话,曾经在S市几乎可以呼风唤雨的苏氏,竟在一个月内两次易主,一次比一次更加令人瞠目结舌。
而最惊讶的莫过于苏成博和沈安林。
沈安林的瞳孔逐渐放大,眼里闪出不可思议。
苏念安轻笑,眯着眼睛,如果此时她看到这样的自己,一定会惊讶于自己跟顾西洛这般相似。一个人在不知不觉中会被另一个人改变,她的笑也随着和他的朝夕相处而带上一丝不被自己察觉的距离感。脸上分明写着生人勿近,笑起来却如春风般清爽。
就在苏念安接受着来自众多敌意的质疑目光时,顾西洛斜坐在宽大的皮质老板椅上淡淡开口,“以后这位苏小姐就是苏氏的最高决策人,我手头持有的百分之五十六的股权已经全部转到苏小姐手上,当然,除了老板办公室换了个人之外,对你们而言没有任何变化,你们大可不必忧心。”
这话听似安抚,实际却是警告。警告那些心有不轨的人,警告那些妄图往上攀的人,更警告苏成博和沈安林,苏念安是他护着的人,想动她没那么容易。
顾西洛死心了,他死心地想,既然这些是她想要的,那他通通给她,就这么宠着她护着她,做她最坚实的后盾,让她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至少还有个怀抱可以依靠。他是那样温柔地看着她,心里的痛都痛到了骨头里去。
也早已忘了当初是谁一次次下定决心对她放手,又一次次放纵自己对她好。这是一种本能,如同呼吸一般让他无法戒掉。
苏成博已经愣在那里,会议室里的人群渐渐散去,现在只剩下四个人。苏成博定定看着苏念安,问她为什么。那语气里的恼怒和羞愧,恰是苏念安曾经最想看到的。
她的目光很冷,让苏成博感到陌生。女子的声音冷如冰,“为什么?你该去问你的好女儿究竟是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总跟我过不去,总喜欢跟我抢东西!我根本对她造成不了任何威胁,苏家大宅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整个苏氏我更是连个边都沾不上,我倒是想问问她为什么老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欲除去而后快。”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父亲说这么多话,完全没有女儿该有的谦卑和尊敬。一个父亲,十多年来从未尽过该尽的责任,那么她又何必敬他重他,这段亲情从来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沈安林忽然扑了过来,苏念安未来得及反应,被狠狠地攫住脖子,眼前一黑,呼吸立刻一窒。
“黎黎怎么你了?嗯?黎黎难道对不起你吗?你做姐姐的难道不应该把好东西让给妹妹吗?你不就是存心报复我吗?报复我代替你妈成为苏家的女主人,报复我让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这么多年,你不就是恨我吗?嗯?”沈安林疯了似的歇斯底里,手上力道不轻反加重。
苏念安脸色惨白一片,就在她以为不能呼吸时,脖子上的手一松,她整个人瘫软下去,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拥住,紧紧地抱在怀里。
顾西洛眼中透着杀意,寒意由心升起。刚才是他狠狠甩开了沈安林的手,没有人能在他面前伤害她,他也决不允许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受到伤害。
“苏总,麻烦管好苏太太,否则我不保证我们不会在公安局见面。”他冷声警告,低头看怀中的人全身无力,沉吟片刻后,弯腰将她拦腰抱起走了出去。
每一步都是这么沉重。苏念安把脸埋在顾西洛滚烫的胸膛前,紧紧咬着的嘴唇渗出一丝鲜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姓苏,除了这个姓,那个家还给过她什么?她所谓的父亲,曾经孩童时的她百倍讨好想要的父爱,讽刺得似个噩梦。
好笑吧,居然会有一个女儿将自己的父亲看做是个噩梦。而她却希望这个噩梦可以永远深埋进土,她一点也不想记起那些伤心往事。
顾西洛坐进车里,把她置于自己腿上,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俊朗的脸立刻阴冷一片,眉梢处几许阴霾,隐隐透露着他的不悦。他心疼地抚过她裂开来的嘴唇,上面还隐约有丝丝鲜红。他的念安,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话,为什么总是这么爱逞强,又为什么总是明明知道不是自己想要的结局,但只要下定了决心,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去做?
他拥紧她,把她按进自己怀里。胸前一片湿意灼伤了他的心,他竟也跟着她红了眼眶。
“我早说过,你会痛的。”他的手掌轻拍她的后背,给她足够的安抚。
他总是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总是知道什么时候的她最痛,连她都不知道,原来那些自以为的不在意,当真的发生的时候,左半边的心脏还是会忍不住抽搐。
她伸手环住顾西洛,似一个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拽住不放。在顾西洛面前,成年后的苏念安,二十三岁的苏念安,第一次露出了孩子气的固执,也第一次放下心里的戒备,完完全全靠近他。
顾西洛,假如生命里我们不曾遇见,假如那年的曼彻斯特我不曾去医院,或者你不曾因为打架而粉碎性骨裂,那样的我们还会不会在此生相遇?如果不曾遇见,我还是那个我,偶尔做做梦,日以夜继的开始奔波,将自己流放在白天与黑夜,淹没在那个喧嚣的城市之间。我也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你,肯全心全意对我好。把你刻进我的心底,让我每每在孤独时一个人慢慢回味那些有你的日子,让我发现只有你才能让我心碎,也只有你才能让我百看不厌,想要好好把你珍藏起来。
你教会我爱情,却从来没对我说过“我爱你”,可是你对我的情,远比这三个字更深重。
“顾西洛。”怀里传来苏念安闷闷的声音,顾西洛想把她的头抬起,她却往他怀里蹭了蹭。
顾西洛身体轻轻一颤,好看的眉宇还是倦意浓重,听着她一遍遍叫着自己的名字,心里被幸福填得满满的,抱着她的手臂缩紧,再也不肯放手。他怎么放得了手,如果可以,十年前他就该放手了,又何必等到十年后的今天。
“顾西洛,对不起。”车厢里静悄悄的,苏念安的声音漾在空气里,久久化不开。她偷偷把脸一侧,脸上的泪痕还没完全干,白净的脸蛋潮红一片,微卷的睫毛上尤带泪滴,分外惹人怜爱,像极了年少时的她。
顾西洛挑着眉,等待她接下来的话。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在她对他说对不起的时候,基本不会有什么好事。每一次的对不起,换来的无一例外是他心里的刺痛。
苏念安吸了口气,圆润的耳垂通红,“Cris。”她又叫他,迟迟没有声音。
他难得有耐心,平静地望着她。柔和如水的目光给了她勇气,她忽地在他唇上一吻,柔软的唇畔紧贴,虽然只有轻轻一下,也足以让顾西洛震惊。他从来不敢奢望的……只有在她醉酒意识不清时他才敢对她做的……亲吻……
他扳正她,让她直视自己,表情极其认真,“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念安?”
苏念安只是温和地笑,“Cris,你还要我吗?”
顾西洛手指猛地缩紧,瞳孔渐渐放大,只是盯着她,并不说话。如果不是苏念安太紧张,她一定会发现此时顾西洛身体颤抖得厉害,一颗心脏,仿佛下一刻就会破膛而出。
顾西洛眼里的清冷慢慢幻化为热烈,掩不住喜悦,连嘴角都飞扬起来。他唇畔微动,便被她的掌心捂住。她心里小鹿乱撞,突然又手足无措起来,不断地摇头,喃喃自语道:“你不要回答我,你不要我也没关系,我要你。”
我要你,远比我爱你更加动听。
那个时候,顾西洛才发现,苏念安也会怕被他拒绝,于是抢先堵住他的话,孩子气地对他说我要你。
他乐呵呵地笑,明亮的眼睛闪闪发亮。念安,你又何必害怕,无论如何,我都只会要你,也一直都只要你一个人。
17。第17章 一生只要一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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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洛过去的二十七年里,从未像现在这样满足。想要的人近在咫尺,温和的睡脸尚在面前,他冰冷的手指沿着女孩子的轮廓轻轻往下,这是他钟情了十年的女子,如今终于安然躺在自己怀里。心的某一侧,被幸福填得满满。
在他的印象里,以成年人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苏念安,极少有脆弱失控的时候,她是个隐忍的女子,他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