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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实今天刻意修饰过。秃头上的几缕头发用发胶紧紧粘在脑门上，过瘦的西装包不住一身土气，短粗的手上指甲乌黑，捏住名片一一分发。然后，像变戏法一样从一个大黑包里掏出一大堆资料、录像带。他摇唇鼓舌，口中吐沫星子乱飞，指点着一大堆照片和文章，口若悬河。
“郭董事长，我能请到从中央到地方省、市报的l00家新闻记者，来咱们滨海开一个新闻发布会。你什么也不用管，只拿出三十万，我就给你*办齐了。到时候，全国百家报纸同时发消息，报道咱们滨海市黄金集团改革的经验，这叫遍地开花，你只花三十万，就让百家记者围着你转，而且以新闻稿子的形式出现，最让人信服；你要是到人民日报发条广告，半版就得二十万，我三十万给你发一百家，你算算这个账……”
他口中说着，手上又翻出样报，让郭松看他在某厂举办的新闻发布会的照片。“你看，这是发出来的文章，《××日报》”、《× x日报》、《××日报》……”他把剪报本翻得哗哗作响，郭松的脑中也在哗哗作响。他的眼前迅速闪过滨海市黄金集团一夜之间在这些大报出现后，在全国同行间引起的直大轰动效应。毕竟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这吓人的“全国新闻发布会”是由这种黑指甲的掮客如此*办起来的。那些报纸是省长乃至中央首长必看的权威性报纸，滨海黄金集团的经验在这类报上一见报，就等于在中央领导人的面前出现，这种政治效应的确够诱人的。
就在此时，陈果敲响了房门。她不知道，这里已被程实搅得硝烟弥漫了。
陈果站在屋子中央，像站在追光灯下，居高临下地望着沙发上的郭松。当她看到穿了一身西装如猴子穿人衣一样可笑的程实时，吓了一跳，不知老热土豆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她的心中顿时泛起不祥之感。
郭松对陈果的不请自来有点不快，口吻就有些轻慢：“陈小姐，你怎么来了？”
陈果用唱歌一样动听的嗓音说：“郭董事长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不是有约在先吗？”
她的大眼睛流星般地转动着，在郭松的刀条脸上？留冰一样滑了两遍，一瞬间就和他麻雀样机警的小眼睛打了几次遭遇战。郭松用五十万的广告费钓住她，让她三番五次地往滨海市跑，和她玩的是猫捉老鼠的游戏。游戏了大半年，陈果觉得此行成了真正的较量：胜负在此一举，谁败了，就得永远做那只老鼠了。
陈果的眼角眉梢都带着迎战者的机智和紧张，用余光打量着耿涌，见他满脸不屑。她心头又是一紧。
章节63
63。两个男人的夹攻
郭松听出了陈果话中的机锋，却没有正面迎战，话题一转，攻击起陈果来。“陈小姐，看这一身打扮，说你冷呢，你穿半袖背心；说你热呢，你又披了一块纱巾……”
陈果听到他戏弄的口吻，心中火冒三丈，却不敢发作。她跳舞一样在地中央转了半圈，把纱巾从脖子上解下来，笑眯眯地说：“我这块纱巾可大有讲究，是我小妹从日本一个占星学家手中买到的，避邪呢！”
陈果用手抖抖红纱巾，小鸟依人一样凑到郭董事长面前，顺手扯扯郭松的衬衣，嘟起红唇，娇声地说：“你这衬衣是从哪买的，真老土，等我去广州给你买一件够档次的，这衣服配不上你这大董事长嘛！”
她意味深长地翻了郭董事长一眼，摇动着一对“刷子头”，坐到了他旁边的沙发上。
这头型也是她的独创。是“*”时期造反小将的发型，只不过略略烫出些浪漫的弯勾，使她显得又娇媚又天真。她坐下后，把头轻轻地俯向郭松的耳朵，调皮地向里嘘了一口气，悄悄地说：“别忘了，你也有做老鼠的时候。”
郭松被她呵得有点痒，就偏偏头笑了起来。耿涌望着陈果的举动，惊讶地张开了嘴，心中嘀咕：“天哪，原来她就是这样拉广告的？她是乐于此道呢，还是逢场作戏？”耿涌的脸涨得通红，不再看陈果，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姚晓津却饶有兴趣地望着陈果。
郭松嘿嘿一笑：“是你嫂子给买的，她本来就是个‘看坡的’，买的东西就带土味儿。”
陈果又站到地中央，依次和董事长的陪同人员打趣，仿佛和他们是一个戏班子里的同好。只见她小女孩一样嗲声嗲气地和他们撒娇卖乖，表情夸张，声音作做，却毫不理会耿涌的存在。
耿涌觉得陈果一来，这儿就变成了杂耍班子，那些冠冕堂皇的企业家们，此时全嬉皮笑脸，好像看见了一个公共玩具，谁都想分点乐子去，就像平日里公款吃喝，不吃白不吃，不喝白不喝一样。耿涌实在看不下去，便假装底头看资料，气得眼珠子也快掉到本子上了。
心中恨恨地想：这个陈果不是风流透顶，就是愚蠢至极，她会吃大亏的！
陈果转过身来，目光扫了一眼程实，挑衅地盯住他，猜测他来的目的。口中便说：“郭董事长，你有贵客也不给我介绍一 下？”
郭松挥挥细瘦的胳膊，指着姚晓津说：“这位是姚老师，咱们省大名鼎鼎的女作家姚晓津。这位是中国经济开发报社程实社长，百家新闻采访团团长。”郭松说完才想起什么：“咦，你们是一家人嘛，还用我介绍？”
陈果望着程实，眨动鬼影瞳瞳的大眼睛，讪然一笑，故意用儿童般娇憨的嗓音说：“喂，程团长，你知道不知道你像谁？”
程实脸上的肌肉紧张地*几下，忙问：“像谁？”
陈果夸张地把两只手翘起来，拇指和食指做成两个圈，扣在自己的眼睛上：“你大大的眼睛就像儿童电影里的小铃铛！”郭松正在喝茶，盯了程实一眼，看看陈果夸张的表情，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茶水喷了一地。
陈果见状，更加疯魔，她用手指着郭松，摇动着刷子头，像小孩子撒娇一样把自己的元宝鞋举到半空中踢蹬着，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耿涌听到笑声，忍不住抬起头，看见陈果孩子气的样子，脸上现出鄙夷之色。
郭松又指着耿涌：“耿记者也是你们报社的，我就不用介绍了吧？”
耿涌听郭松叫到自己，故意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从皮包里找出采访本，翻了起来，不理会陈果。陈果也不窘，对郭松指了指自己，示意他向人介绍。
郭松一挥胳膊，口中含混地说：“这位是陈小姐。”
陈果半是哀怨半是娇嗔地横了他一眼：“郭董事长，你怎么虐待我？连姓名和职务都不介绍，就一个暖昧的陈小姐，好像我是洗脚房的小阿妹。”
郭松说：“听听这伶牙俐齿，我怎么敢虐待你？”
陈果更加得意地说：“自我介绍一下，陈果——《中国经济开发报》记者。”
耿涌不待她说完，起身冲出房间。姚晓津本来看得津津有味，见耿涌如此*，有些担心地望望郭松，说了声：“对不起，我出去一下。”“
耿涌气呼呼地走进隔壁208房间，姚晓津追随而至。
姚晓津望着耿涌赌气的脸，劝说道：“阿涌，你这样中途退场，郭松会怎么想？”
耿涌一脸厌恶地说：“难怪报社的人叫她‘蝙蝠女郎’，你看她一进来，就把这里变成了跑江湖的杂耍班子，成何体统？我怎么能坐得下去？”
姚晓津笑起来：“陈果就那个样子。”
耿涌鄙夷地说：“我才知道，她原来就是这样拉广告的。”
姚晓津婉言劝道：“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同事，都是出门在外的记者。“
“她算什么记者？打着报社的幌子拉广告，记者的威信，都让那些伪记者给弄糟了。还有我们的秃头部长，也是个冒牌货。他又来搅什么混水？”
姚晓津好笑地说：“我今天看了场好戏，程实像个卖？春？药的，专门煽动郭松这种人的政治野心。他的大提包就像老巫婆的百宝箱，简报本、录像带，一大笔广告费都被他滴水不露地包罗在里面，陈果是小巫见大巫，恐怕是连一点汤水也喝不到了。”
姚晓津担心陈果的处境，强拉着耿涌又回到了206房。
陈果坐在沙发上，嗓子眼里干得往外冒烟，再看看眼前的人物，仿佛全都罩在一片云雾之中。姚晓津的团脸如一尊佛像，程实的头则像一块黑白礁石，郭董事长的刀条脸此刻细成了鞭子，向她恍恍惚惚的脑门抽打过来。
她暗叫不好。每当出现这种幻觉时，就是她要犯病的前兆。她对自己说：“不要着急，事情还没到最糟，抓住那只金老鼠，也许还可以挽回。我千万不能病倒，一躺下，可就自动解除武装了……，，
大约在半年前，陈果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只要一疲劳，就立即发高烧，浑身连骨头缝都疼，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随地晕倒。她不动声色地拿起水杯，大口往下吞茶水，想浇灭心头之火和那莫名其妙的热病。
上次她来滨海，正和郭松在舞厅里唱歌，突然晕倒在舞厅的雅座上。就是那一场病，她横卧在地毯上的娇躯，使郭松生出了怜香惜玉之心，答应给她一笔广告做，可是到现在仍未兑现。
政府宾馆舞厅里，灯光幽暗，庞大的舞池里人很稀少，只有几个女服务员在雅座上等着陪舞。
程实拉着一个女服务员，挪动着肥胖的身子，说是在跳，其实是在走步。他那白大于黑的眼睛不时瞄向陈果。郭松和陈果在一起跳着“慢三步”。陈果和他保持着距离，跳得彬彬有礼。她心神不定，感到了两个男人的夹攻。
陈果抓住机会悄声地说：“郭董事长，我这已经是三进岛城了，你总不能让我再空手回去吧？”
郭松陶醉地半闭着眼睛，很熟练地带着陈果跳了一个花步，让陈果围着他转了两圈才开口：“陈小姐，你来晚了一步，程团长的新闻发布会一开，在一段时间里，我就不能再宣传了。”
陈果用扶着他的手指轻轻在他肩上施加了一点压力，柔声地说：“郭大董事长，你当我是三岁孩子？你们下面一个公司一年的广告费都上千万，程实的50万，不过是咱集团总公司宣传费的九牛之一毛。”
“你是个小精灵，我哪敢哄你？只不过，我得控制一下节奏，你应该懂了吧？”
他眯起小眼睛，意味深长地和陈果兜了几个圈子。
陈果娇声地说；“我不懂，我就知道你铁石心肠，不体谅我们老百姓小民女的苦衷，让我们跑断了腿，磨破了嘴，你才高兴哪。咦，我已经为你磨破了脚后跟，你来看呀！”
她用两根手指夹住郭松的衬衣，把他拉到一处雅座前。
陈果坐在椅子上，动作优雅地脱下她的一只小黑元宝鞋，把薄如蝉翼的短丝袜退下一点，露出磨破的脚后跟。
章节64
*。猎物
郭松看了，嘴里咝咝地抽着冷气：“哟哟，怎么，跳舞还会磨破了脚？”
陈果夸张地皱起眉头，学着京剧里道白，长长地叫了一声：“苦哇——”她一边叫苦一边媚人地笑了。
郭松也格格地笑起来。
此时，舞曲换了，大厅里响起了迪斯科的旋律，郭松独自一个走上舞池，一个人在变幻的灯光下跳动着。灯光一明一灭的效果，使郭松的舞姿看起来非常滑稽，仿佛他会分身法，一会在东，一会在西，变幻莫测。
程实借机走过来，和陈果坐到一起。
程实用手抹着脸上的汗油小声说：“陈果，看见了吧，拉广告，你比我还差十万八千里。只要你答应我，这次的50万就顶你全年的任务。”
陈果连忙起身，厌恶地说：“我要去蹦迪了！”
程实抓住她的裙角，哀求说：“哎，陈果，我给你写了情书。”
陈果发出一声嘲笑：“你就当着郭松的面交给我？”
程实一怔，陈果乘机脱了身。
她走下舞池，和郭松对着跳了起来。
陈果以芭蕾舞女郎的身段，跳起迪斯科，长臂轻舒，纤腰频扭，跳出了另一番韵味把郭松和程实看得痴了过去。
陈果越发跳得优美、自如而狂放。程实恨恨地盯住她，她眼中闪出又爱又恨的光芒。这时，陈果的思绪又飞回了那如云如烟的少女时代……
部队歌舞团排练厅里，男女演员正在对镜练功。导演出现在门口，查点人数。
“陈果呢？”
一个女演员说：“她又溜走了。她一定是跑到桂花大街上看热闹去了。”
导演一脸怒气地对小演员谷雨生说：“你去把她给我找回来。”
桂花大街上，一排排桂树吐着芬芳。
少女陈果正在树下呆坐。她目光迷茫，望着街上的人流，面对着一双双向她走来或离去的脚发呆。
她的膝上有一堆刚刚摘下的桂花。她不时向口里塞上几朵，香甜地咀嚼着，脸上沾了花瓣。
谷雨生从远处跑来，看见了陈果，大叫她的名字。
陈果没有听见，雨生跑上前。
“陈果，你在干什么？”
陈果抬起头，脸上仍是迷迷茫茫的样子。
谷雨生气喘吁吁地说：“导演发火了，快回去吧。”他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