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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此言,光赫不由得怒目圆睁,剑眉树立,没好气地说:“开什么玩笑?”
这会儿,光辉倒是沉住气了。他老成持重、不紧不慢地说:“没有开玩笑,而且,这一点都不好笑;我是认真的,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稍安勿躁,让我来分析一下案情。”
说罢,“二少爷”不管兄弟是否同意,就在他心爱的印花信笺上涂画起来,边写边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我怀疑根本就是光瑞跟那个黑鬼勾搭在一起,想要谋取我手中的财产……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被黑鬼坐收了渔人之利……他气愤不过,才杀死了芳菲!……”
光辉心无旁骛地伏案疾书,片刻过后,终于画出一幅渔网状、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图。当他洋洋得意地要为光赫展示自己的“大作”之时,才赫然发现兄弟精致的五官早已被气得扭曲变形,自那森白的牙缝间冷冷挤出一句话:“你倒是真拿自己不当外人!”
小气鬼,不就是一张纸嘛!——光辉一边腹诽着,一边把信笺交到光赫手上:“看看,几乎每个人都跟童光瑞有联系,但是呢……所有事件的根源又全部可以追溯到你身上。——似乎之前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以你为中心波及他人的,你才是真正的祸端、问题的核心。所以,就此,我想听听你的解释……和意见。”
光赫拿着那张快被他涂鸦成一片漆黑的“分析图”,陷入到一阵新的沉默之中。——见兄弟不言不语,自顾自地发呆,光辉就又补充说:“我发现,他做的所有事情,好像都是围绕着你的需求……”
此言一出,即刻招来光赫的愤慨质问:“你怀疑我跟他合谋?”
“不不不!”光辉赶忙解释,“我相信你不屑与他们为伍。不过……你跟黑鬼有那么多恩怨,光瑞又音讯全无……你说,他不会已经被黑鬼害了吧?”
光赫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说:“看不出,你还蛮担心他……”
光辉脸一红:“就算再谈不拢,毕竟一母同胞。要算账的话,也应该是兄弟们关上门,内部清算。家里的事情,本来就不该让外人插手……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看到他丧命在外人手里。”
“难得你这么有觉悟。”光赫淡然一笑,继而又不无忧虑地说,“如果,他不想让我们找到,我们也没办法找到他。”
“不,如果是你的话……”光辉一边说,一边用一种饱含暗示的眼神看着他。
光赫一怔,警惕地盯着光辉,凛然的神色似乎在说:你想怎样?
“别紧张,我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说到这里,光辉看到弟弟脸上那别扭的神情,慌忙改口,“好吧,不管他是为了谁,他所作的一切都跟你有关——说白了,你也脱不了干系……”
“岂有此理!”光赫忍无可忍地拍案而起,“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他就不会想利用静英和婷婷套牢你!”光辉硬起头皮,寸步不让地跟他理论,“所以,你有责任去找到他!”
一听到“婷婷”二字,光赫的语气登时软了下来,但还是不服输地悄声嘀咕:“真会推卸责任……说起来容易,你要我去哪里找他?只怕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见状,光辉赶紧趁热打铁道:“现在,我们在明处,他躲在暗处。他想要的是你……”
光赫情不自禁地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喂!注意你的措辞!”
“好、好、好!”光辉微微举高双手,摊开掌心面对他,表示“投降”和歉意,之后接着说,“一直以来,都是他围绕着你的利益,在暗中操作。如今,若是你主动一点去找他的话,我想,他应该不会不给你这个面子吧?”
对于这个听上去“合情合理”的建议,光赫没有马上表态。浓黑的眉毛不自觉地拧结在一起,嘴唇紧闭,目光凝滞,闷声不响地慎重考虑了半天。末了,轻叹一声,喃喃说道:“姑且一试……”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一百三十四章 隔墙有耳
北方战事愈演愈烈,战火迅速向南方扩展。“善鑫之夜”打破了一年一度的惯例,号召全市的显贵们团结起来,为国家抗战贡献自己的力量。宴会一改往日的浮华奢靡,简朴且隆重,每位来宾都不自觉地被凝重的气氛感染,脸上少了礼尚往来的客套笑容,多了对家国命运的担心忧虑。
突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客人出现在大家面前。霎时间,打破了众人忧思的宁静,令所有潜在的焦虑激化成剑拔弩张的愤慨。——同时,滚滚而来的敌意也令来人不由自主地紧张局促起来,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大厅门口。
身为主办者之一的光辉少爷赶紧上前解围,把惶恐不安的女子拉往偏厅。
“美奈子小姐,没想到你会大驾光临。”光辉抱歉地说,“招呼不周,实在抱歉。”
娴静的岛国女子,十七八岁的花样年纪,恰如一捧春雪般娇弱美丽。粉色柔美的衣裙将白雪洁净的肌肤衬托地更加晶莹剔透,秋日晴空似的明净眼睛流光溢彩、顾盼生情。樱唇轻启,皓齿乍现:“该说抱歉的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怎么会呢?”光辉微笑着回答,“小姐大驾光临,是我们的荣幸。何况,我还欠着你一个人情。”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清秀的脸上时刻带着礼貌的笑容,“而且,应该是我在偿还亏欠您的人情呀。”
“哦?”光辉不解地看着她,心说:我何时有的这种荣幸?
美奈子甜甜地笑着,细润如脂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两个迷人的酒窝:“当初,如果不是您顶着压力,拒绝和我结婚的话,如今,恐怕我也只好嫁给您了。”
听姑娘这么说。光辉不禁哑然失笑,心想:哈,当初我也没想到,干瘦纤弱的黄毛丫头转眼就会长成如花似玉的俏佳人,真是应验了“女大十八变,造化出神功”……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当时我不那么坚持,心稍稍一软,应允下这门亲事。到如今,也应该会成为一段佳话吧。
他虽然于心中胡思乱想着,嘴上却说:“要是那样的话。真是委屈美奈子小姐了,我也于心不忍呀。”
光辉爽朗的笑容映红了美奈子的脸庞,她羞涩地垂下头,低语道:“如果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嫁给金藏夫君……”
一句话抹去了“二少爷”所有的欣喜。欢快的心情如同遭逢冰霜的嫩芽,刹那枯萎——他实在无法对金藏那样的男人说出赞美之词,更不可能由衷地为他们的婚姻奉上祝福。看着姑娘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他唯一感受到的,只是胸口传来的阵阵锥痛。——既然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得体,那么。干脆就此打住,不让这个讨厌的话题继续下去。于是,他话锋一转。说:“噢,对了……听说,小姐收养了一个孩子?”
“是的!”提起孩子,美奈子更加兴奋了,闪耀起与稚气面容不相符的慈爱光芒。“那孩子很乖巧,头脑又聪明。身体也越来越强壮了。哦,他的名字叫——小、鱼、儿……”
“小鱼儿!”一听到这个名字,光辉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我的上帝、神呀、佛祖、老天爷,这又是演的哪一出!——之前听说小家伙下落不明,的确令人担心,不过,眼下明确知道他下落了,非但没有让人感到丝毫安慰,反而生出更多忧恐,忍不住替他捏一把冷汗——如此看来,童光赫那小子也绝非善类,真真是个狠角色!懵懂无知的孩子都被拿来当工具,亏他下得去手……
“名字有点奇怪,是吗?”美奈子毫无察觉听者的异样,自顾自地说道,“我想等他稍微大一点的时候,改叫‘仁裕’,‘金仁裕’。呵呵,其实……‘神崎仁裕’也蛮好听的……嗯,光辉少爷,我起的名字,好听吗?”
此刻,光辉的脑子完全被各种恩怨占据,根本没有听进她的问话。
看到光辉面色阴沉、若有所思的样子,美奈子体贴地问他:“您……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光辉一个激灵,猛然回过神来。理智尚且在某个异度空间遨游、没被拉回大脑,唇舌就迫不及待、自作主张地行动了:“哦,孩子没事就好,他妈妈知道了也会安心……”
话一出口,他马上后悔地直想抽自己嘴巴——面前的美奈子瞪大了眼睛,吃惊地说:“您是说‘他妈妈’?您、您认识孩子的母亲?”
光辉慌忙解释:“我就是打了一个比方,是一种复杂的修辞手法……”
此刻,美奈子脸上甜蜜的笑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惴惴不安的焦虑和心神不宁的疑惑,清澈的眼眸中瞬间积聚起哀伤的泪水,恳切地乞求他:“请您告诉我实情,好吗?我真的很爱小鱼儿,舍不得他离开。”
“原来小姐在担心这个……”光辉暗中松了口气,“放心好了,她现在都照顾不了自己,怎么会索要孩子呢?”
听闻此言,美奈子机警地说:“原来,您真的认识孩子的母亲。”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狡辩的余地,光辉只好硬着头皮承认:“哦……算是认识吧……说起小鱼儿的母亲,她虽然是个善良的人,却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她身体不太好,无法亲自抚养孩子长大。啊……美奈子小姐温柔又慈爱,孩子母亲肯定能够理解、体谅你的苦心,相信她也不会忍心把孩子从你手中夺走……”
“二少爷”挖空心思、口干舌燥地说了这么多话,姑娘却依旧是一副愁云惨淡的忧心模样。——见此情景,光辉不由得生出怜爱之情,进而说道:“不管怎么说,孩子能够健康成长,才是母亲最大的心愿吧。所以,还要有劳美奈子小姐费心,好好照顾小鱼儿,让他幸福快乐地长大。——请替那位不幸的母亲悉心守护他,好吗?”
“谢谢您的体贴,我明白了……请您转告孩子的母亲,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鱼儿……拜托了。”
虽然美奈子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柔和甜美,秉承一贯的礼貌客气,但是光辉还是能够看出她正在努力压制内心的忐忑焦虑。
“好的、好的。”
光辉痛快地点头答应着,随后,为了尽快结束这令人心酸的谈话,他想法设法转移姑娘的注意力,讲了很多奇闻异事逗她开心。末了,又深情款款地递上一杯亲手调制的美酒,祝她开心,尽情享受宴会的快乐。
好不容易安抚下美奈子,光辉一转身,就马不停蹄地跑去找光赫。然后,不由分说,硬把他拉到了花园的僻静角落,随即压低声音质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把孩子送到金藏那里?”
“有何不妥?”光赫冷冷扫了他一眼,漠然反问,“父子团聚不是人伦之幸吗?”
“说什么‘人伦之幸’,你不是不知道,金藏没人性的!他会感谢你的‘善心’!”光辉忧恐地说,“那个家伙生性狐疑,不知道会对小鱼儿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光赫不为所动地说:“如果金藏真想对那小鬼不利,又怎么会把他藏到人迹罕至的穷乡僻壤?——应该早就下手了。”
对此,光辉冷静地分析道:“这样说的话,大概,他还真是为了孩子好。——把小鱼儿寄养在偏远的乡下,可能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事情、发现孩子的行踪。”
听到这话,光赫登时冷笑一声,幽幽地说:“你倒是蛮了解做父亲的心情……”
光辉敏锐地嗅出了兄弟言语背后的伤痛与愤恨,赶忙把有关“父亲”的话题扯开:“不跟你贫嘴,我知道你把孩子送走是为了让婷婷死心。但是,现在连美奈子都牵扯进来了,你还嫌事情不够复杂、嫌我们的麻烦太少!”
“复杂?”光赫不以为然地说,“我反倒认为,金藏那里,才是小鬼最好的归宿。——据我所知,现在,外面有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地想要得到他……退一步讲,如果我把他留在身边,你觉得,以你我目前的能力,是能够护他周全,还是可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这会儿,光辉完全失去了刚刚义愤填膺的激动,头脑逐渐冷静下来,神色凝重,心事重重地沉默着。
见状,光赫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正确,进而展开论述道:“相对而言,一则,神崎家在租界内居住,那些凶徒不敢轻举妄动;再来,美奈子淳朴善良、心思细腻,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小鬼。最后,至于金藏,正所谓‘虎毒不食子’,父子天性,我认为他不会对亲生儿子下毒手……”
“啪!”
突然,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打断了二人的秘密交谈。——兄弟俩不约而同向声响发出的方向扭头,四只眼睛齐刷刷盯到了花丛中女子惊愕的脸上。
混合着玻璃碴的美酒铺在粉色的裙裾之前,颤抖的嘴唇发出一个怯懦的声音:“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偷听……”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图穷匕见
初秋的夜晚已然有些凄寒,不经意间,便透露出萧瑟的落寞情怀。繁星皓月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