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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复何夕-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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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晚照搬走的前几日,霍知非在家里帮她一起收拾行李。按理说,摊上这样的事,姜晚照能有目前的状态已属大大不易,但霍知非仍是一百个不放心,思虑再三还是开口劝她:“晚照姐,你再住一阵好不好?别说妈妈,就连蔡阿姨也舍不得你走。你留下,就当是陪陪我。”
“不了。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姜晚照摸摸她的头,勉强笑道,“再说,我在这里,你和立言多不方便。”
霍知非一愣,脸“刷”一下就红了,半天也不敢抬头,只小声嗫嚅:“你都看出来了……”
姜晚照素来敏感,又“寄人篱下”近二十年,想装聋作哑都不行,何况在眼皮底下这两个人只教她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感同身受。
事发后,由于时雪晴及时施威,再不曾有人提起她身上所发生的事,她同段怀雍的那段过往更是成了全家人的禁语。
但她却在受到祖母更明显的偏疼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老人家因此而新生的警惕,尤其是某天阿齐追着小熙闹作一团,往日里再正常不过的情形却受到了祖母不甚留情的呵责,她不禁开始为另外两个不相干的人担上了心。
之后的那些时日里,她开始发现,在段家小楼里,特别是在祖母面前,段立言和霍知非的关系显得异常疏淡,经常迎面走过也只当视而不见,显然是如她一般感受到家里不同往常的气氛。可即便再小心谨慎的霍知非也难免百密一疏,再理智冷静的段立言也敌不过本能的情不自禁……所见所闻的点点滴滴,都不能让姜晚照的不安消减丝毫。
爱情和咳嗽、贫穷一样,都是无法掩饰的事;它又像是一颗高温下的恒星,迫切地需要在不断燃烧中发生聚变。对于这样蠢蠢欲动欲罢不能的感受,她比任何人都更有体会。如果再不留有足够空间适当地释放,很难想象在最终能有一个完满的结果,更遑论横亘在段立言和霍知非之间的那条鸿沟,使得这份感情的前景越发渺茫……
她不忍再泼冷水,却也想不出什么可行的办法,只能安慰道:“别怕,我会站在你这一边。其实,我早该察觉的。”
“晚照姐……”这意外的鼓励不啻给了霍知非些许勇气,她揪着怀里的靠垫,将心底长久的纠结和盘托出,“我知道我错了,很早开始就错了,可我停不下来……”
她没有问过自己,是几时起对段立言有了超越兄妹之情的感情,只知道自己喜欢和他在一起,心安理得地享用着他所给予的一切,见不到他时便情绪低落,对于他和异性哪怕一点点的接触都患得患失……
尽管她百般克制,仍是会听到两个声音在心里挣扎,一个毫不留情地告诉她兄妹关系的既定事实,另一个却用没有血缘关系的现实来反驳。正以为一颗心要被扯成两半时,阿齐生日那天的一幕从天而降,她发现自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如开闸泄洪后的潮水,排山倒海,一发不可收……
暗恋一个人死去活来的时候,还有什么比发现他也爱着你更幸福?
可是,他们之间,岂止是爱与被爱那么简单?
“……以后要怎么办,我一点儿也不敢想,甚至不敢想,我们还会不会有以后……”
姜晚照无言可对。有着段家血统的自己,尚需在祖母和姑姑的庇护下才得以平静度日,到了真相揭穿的那一天,这个一无所有的妹妹又该如何自保?
她握了握霍知非发凉的手,“你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立言。”
霍知非怔了半晌,最后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取舍(1)
姜晚照搬走后没多久,段怀雍也着手找起了公寓。因看中的楼盘要到次年年初完工,他便在阿齐家继续借住,而杨艺则搬到段家小楼陪伴时雪晴。
与此同时,段律齐退了学校的宿舍,开始了走读生涯。是年恰逢“非典”的非常时期,整座城市如临大敌,学校几乎停了所有的实践课,外头的餐馆也关了近一半。他的少爷脾气大得没边,一下课就喊饿,到了点必须开饭。段怀雍不得不在下班后准时回家解决他的温饱问题,难得要偷懒时,便一同去时雪晴那里蹭饭吃。
对于弟弟的用意,段怀雍再清楚不过,同样地,这个主意的幕后指使究竟是谁,他亦心知肚明。除了接受现实,不再打扰姜晚照,他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倒也由此逐渐恢复了规律的生活,兄弟俩相安无事。
而变化最大的要数段知熙。少了哥哥姐姐的家里,气氛凝滞异常。段知熙受不了父母无休无止的争执和冷战,周末没事索性连家也不回。内向的她愈发沉静忧郁,课余除了在寝室图书馆里看书,便是去隔壁的T大找霍知非。经常凑上舒晓词许承宙,四个人打牌下棋,倒也不显得孤单。
在霍知非看来,段知熙最大的问题在于缺乏安全感,于是每每小熙过来,她都会推掉已有的安排,哪怕是得罪人也要腾出时间。好几次,寝室里的同学都调侃她,“小熙到底是你妹妹还是段立言的妹妹?”对于和段立言的关系,舒晓词为人谨慎,没有替她张扬过,她也从不多作解释,被问时也只似是而非地笑笑,“都是呀。”
这天下了课,班长召集班里骨干开会,眼看天快黑了才结束。想到段知熙还在食堂等她,电话又没打通,霍知非抱起书本一路狂奔下楼,刚出大门便和一部经过的自行车撞了个正着。亏得那人行动敏捷,及时松开车把抓住她,才不至于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声致歉,一面解下勾在车轴上的裙角,抬头一看,原来站在眼前的正是同学乔策,“吓到你了吧,不好意思啊。”
乔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此时低低看她一眼,吝啬地吐出两个字:“急事?”
许是有些同班之谊,又从“家教”乔执那里听了不少关于这位同学的逸事,霍知非竟然明白了他的话,“是啊,我赶时间,回头请你喝东西当是压惊。”
她说完便走,不防被乔策拦在原地。他指了指后座,见她犹自不解,才说:“上来。”
横竖是欠了人情,一次和两次也没什么两样。霍知非想了想,也就上了车,还没忘了跟他道谢,“去三食堂,麻烦你。”
这一回,惜字如金的乔策连声都不出了,估摸着她已坐稳,蹬了车就走人。
虽说同学一年多,霍知非同乔策却算不上熟络,连带她和乔执的师徒关系,她和他也不过是借几次书吃一两次饭的情分,近距离的单独相处还是头一回。乔策带了一个人,骑得自然慢一些,不时有骑车的同学经过身边超过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眼神看过来,还有人冲着他们吹口哨。
霍知非学不来乔策视沉默为家常便饭的淡定,又怕自己给他惹了麻烦,只好没话找话挑了个头开口:“对了乔策,乔大哥没考研,毕业后去了哪里?”
乔策头也不回,当然,他只要脑筋正常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回头,只照常给了她两个字:“DA。”
“哦?”霍知非心头一动,“知道在哪个部门吗?”
“研发。”
她点点头。
乔策没听她出声,也就不再开口。
霍知非思绪飘渺,不防身下的车骤然刹住。她一头撞在乔策背上,痛得立时回神,三食堂已在眼前。
同乔策道别后,她接到舒晓词的电话,原来此前舒晓词正巧碰到段知熙,两人已经打了饭菜,现在在临靠窗的老位子等她。
霍知非放下心,直接去窗口点餐,无不惊喜地发现,过了饭点,居然还有她喜爱的荤菜。望着玻璃里头金黄酥脆炸猪排,一块块足有巴掌那么大,她越发觉得饥肠辘辘,便一口气多要两块打包,吃不完还可以当宵夜。甫一回身,许承宙正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餐盘上的打包盒,目光里盛满了惊异。
霍知非成天受舒晓词挤兑,此刻福至心灵,朝许承宙眨眨,“这是晓词的宵夜。你不知道,她最近可能吃了。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别到时候害你入不敷出,那就惨了。”
许承宙是个有心的,坐下后先跟段知熙打了个招呼。舒晓词淡淡应了一声,看了看他也没说什么。吃完大半,许承宙突然想起了方才的话,便看向舒晓词,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舒晓词一脸莫名其妙,差点拿手去探许承宙的额头,瞥见霍知非偏过脸直笑,这才恍然大悟。舒晓词睁圆了眼,扔下筷子,没等她起身,霍知非已脱兔一般转身便逃。
幸而食堂里用餐的人不多,霍知非一口气跑到门口。坐在门附近的乔策以为出了事,本能地站起,即刻将摇摇晃晃的她扶住。
她吓了一跳,抬了头才认出是他,随口道:“没事。”乍见舒晓词已在三米开外,来不及解释便甩开他的手,猛一抬眼,惊觉昏暗的暮色中,赫然一道长影犹如光柱静静落在不远处。她想也不想便喊了一声:“立言救我!”整个人已飞扑过去。
段立言怔了不到半秒钟,手臂一伸将她护进怀里,被冲力带起的略微侧身堪堪替她挡住追杀而来的舒晓词。
见他神兵天降般站在眼前,舒晓词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扶腰直喘息,“段……段立言你……你就惯着她吧,惯得她越来越……无法无天,连姓什么都忘了!”
段立言微微一笑,并不接话,只低头去看霍知非,“又闯了什么祸,把人家气成这样,嗯?”
霍知非越过他的肩,觑到舒晓词的脸色,忍不住又笑起来,一面笑,一面把方才的事讲给他听。
她回味着得逞的奸计,笑得越发有恃无恐,不料段立言拧了眉,空闲的那只手突然在她鼻尖上一捏,“你是猪啊,吃那么多!”
霍知非拍开他的手,气恼地回口:“你才是猪呢!”
段立言面不改色,“猪骂谁?”
霍知非不假思索,“猪骂你!”
“哎哟!霍知非你真不愧是霍都的本家!怎么姓霍的都那么‘对答如流’呢!”将《神雕侠侣》倒背如流的舒晓词哈哈大笑,趁机又揭她的短,“段立言你问问她,上回你在卡里充的那五百块钱,现在还剩多少?”
“霍都姓霍啊?堂堂法学院的高材生,有点文化好不好?”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的霍知非反驳完舒晓词,既而理直气壮地回瞪了段立言一眼,“别听她的。那些钱又不是我一个人花,小熙不要吃饭么?我吃肉能让她喝汤么?”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正经事,刚要看向舒晓词,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温温地响起——
“段立言,过来看你妹妹?”
周黛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同他们打招呼。霍知非察觉到她状似毫不经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地松开环在段立言肩颈上的手臂,好心情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不知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还是因为她说的话。
周黛恍若未觉,只看着段立言笑道:“D5的二测数据出来了,回头约个时间,我拿给你。”
霍知非猜他们多半要谈DA的事,正犹豫着是否要先走一步,腰间骤然一紧,只听段立言淡淡笑道:“不好意思,帮不了你,我还算不上DA的人。”
如此撇清关系的言辞实令霍知非大感意外,却怎么也不会想到下面的话更是让这份意外扩大了十倍百倍,因为周黛已不无诧异地在问他:“你放弃了读研究生,难道不是为了接管DA?”
此言一出,就连舒晓词也不禁敛起笑容,不解的目光落在段立言身上。霍知非身体一僵,她仿佛根本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只缓缓转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段立言,思绪却倏然飞到半个多月之前……
段立言垂了垂眼睑,只说:“DA的事,你直接联系乔执。”
见他不愿多谈,多半是当着外人不太方便。周黛识趣地止住话题,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霍知非收回神志,刚要开口,只见段知熙拿着她的书本和打包袋走过来,将东西递给她,“二哥,知非姐,我先回去了。”也不等他们回答,转身就走了。
许承宙正将书包交还给舒晓词,见状便说:“我去W大,顺路送她。”
舒晓词顿了顿,说:“好。”

体育场上空的晚间广播准时响起。不知广播站站长是一个怎样怀旧的人,和往常一样,不厌其烦地播着十几年前的老歌。
初秋的夜微凉如水。霍知非坐在看台的最后一排,膝上盖着段立言的外套,却无暇去品味一首首经典金曲。她靠在段立言肩头,闻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烟草味,半个月前的那一幕又浮上脑际,清晰得像是就发生眼前……
取舍(2)
那天下午她没课,去东北角的人工湖背单词,不想正见着段立言站在湖边的一块大石上。周围的学生不是埋头苦读,便是三三两两在低声聊天,只有他,不拿书本的手插在裤袋里,背靠着一棵大榉树一动不动。
因为离得不够近,他站的角度也不够好,霍知非看不清他的脸,只隐隐觉出他身上多了一分平日里并不常见的凝重。书是无心再看了,她按捺住偷偷吓唬他的念头,支着下巴,耐心地望着他。
湖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来来去去走走留留,唯有他,长身玉立,在夕阳下宛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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