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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作息比城里要早。不过七八点钟,小街已不复白天的喧嚣,来往的人影屈指可数,只间或有两三辆自行车经过,唯有街两旁整齐有致的大红灯笼如明烛高悬,构成了整个小镇最生动的夜景。
不知不觉,七夕兜了一大圈,回到林家附近的泊口,远远见河边默坐的背影有些眼熟。到底还不脱小孩心性,她想了想,捡起脚边一块小石头扔过去,河里顿时溅出一个水花。
那人头也不回,只向身后的她摇摇手,语声在宁静的夏夜显得尤为柔和清晰,“七夕,过来。”
如烟(3)
吃饭前,七夕看到她的兔子在段立言怀里睡得香又甜,还听他给捡来的兔子起了个名,对他满肚子的气消了大半。这时见他招呼,便大大方方走到他身边。
段立言拍拍身旁的台阶,示意她坐下。七夕抱着阿团有些不便,屈膝时蹭到昨天的伤口,不由疼得“咝”一声。
段立言扶她坐好,终究却不过心里的负疚,正式向她道歉:“昨天的事,对不起。”
“一点小伤,没什么的。”七夕侧过头看他,目光清澈如水,“倒是我该谢你——”
见他不解,她又笑道:“——谢你方才在秀姑姑面前替我遮掩。”
许是黄昏天暗,林婶又正忙着张罗,并未留意到她额头的淤青,直到吃饭时才觉出异样。追问之下,七夕只称自己不小心撞到,别的再不肯说了。
段立言一向自诩敢作敢当,即便闯了祸也不惧怕责罚,但这一回有所不同。他是带着将功折罪的目的来替姑姑办事的,倘若再横生什么枝节,只怕姑姑也难以在母亲面前帮自己求情。大哥是个厚道人,自然会守口如瓶,可林叔出于责任,难保不对家里提及。故而七夕这么一答正中他下怀。
他干笑两声,“是怕林叔他们多嘴,你妈要怪你不小心了。”
他花花肠子绕了十八个弯,七夕却一点未曾觉察,听了他的话,反倒老老实实说:“我妈妈从不管我。”
“哦,”段立言顺口接话,“你归你爸管。”
七夕垂头,默了一默,才勉强扯扯嘴角,“现在,他想管也管不了了。”
段立言恍然大悟。难怪她说自己撞伤时,林婶心疼了半天,叹着气说,七夕你都要上高中的人了,这么莽莽撞撞的,以后可怎么照顾自己。
见他发怔,张了张口像是有些犹豫,七夕朝他笑笑,指着天空的方向,“爸爸在那里,没准在和人下棋打牌喝茶,才没工夫来管我。”
段立言摸摸她怀里的阿团,幽幽道:“没准陪着他下棋打牌喝茶的是我爸。”
七夕愣住,直直盯着他的手摩挲着阿团的脑袋,再不敢转头看他。半响,她才说:“哥哥,你想爸爸么?”
这一声喊得无比自然,段立言却破天荒地没有取笑她,只说:“不想。”
她忍不住抬头,“为什么?”
他淡笑如常,“有比想更重要的事。”
静默许久,七夕才轻声道:“你的话好像有些道理。秀姑姑说,人死后,都会在天上记挂着他们最放不下的人。虽然,有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想爸爸,但想到他一直在那里看着我,我就该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让他不要担心。我会遵照他的嘱托,好好走下去,这就是比想念他更重要的事了。”
“孺子可教。”段立言笑着拍拍她的头,抱过阿团,“这番话,说不定你爸真听得见。”
“看!”七夕高兴起来,指着南面的星空,摇摇段立言的手臂,“看见最亮的颗星没有?我总觉得,那就是爸爸。”
段立言仰起头,不禁嗤笑,“笨蛋。那个是木星。”
“啊?”七夕将信将疑。
段立言亦伸出一只手,“木星边上有一个大写的‘J’字,横着的,看到没?”
七夕皱了皱眉,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不知是受他言之凿凿的影响,还是真看出了几分形状,骤然睁大了眼,“好像是啊。这是什么啊?”
“天蝎座。”
“天蝎座?”她万分好奇,转着脑袋左看右看,“看不出是只蝎子嘛。”
“‘J’的弯钩是蝎尾,蝎子的头朝着西面。”
他不说还好,一提东南西北,七夕的脑子里顿时一团浆糊。她失望地摇头,“还是看不明白。”
“笨死了。”段立言拉过她的手,指定“J”字最西面的一颗亮星,“看好了啊。”
他握着她的食指,从亮星开始,斜斜画出一个蝎身。
七夕眸光乍亮,他的手已换到右上方,画起一对大螯,口里还在示意她:“一、二……”
然后是两侧的步足,“三、四……”
“……九、十。”七夕跟着他数蝎子的腿,两人的手稍有停顿,她便抢先道,“两只大钳、八条腿……你确定这是天蝎座不是巨蟹座么?”
段立言气到发笑,用力捏一捏她的手指,沿着“J”字的后半部勾出一条曲起的蝎尾,边画边道:“阳澄湖的大闸蟹有尾巴么?你简直比我弟弟阿齐还笨。我看你是大概是‘傻瓜座’的。”
“才不是!我是狮子……”七夕突然住了口,既而侧头朝他“嘿嘿”一笑,眉眼弯弯,“我不告诉你。差点又上了你的当。”
段立言也不以为忤,拉着她起身,“回去吧,要不你秀姑姑该担心了。”
她点头,走在他身后,几步后忽然说:“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下雨。”
段立言停住脚步,等她跟上来,“明天是个大晴天。”
“你怎么知道?”
“我——”他话头一滞,转而略俯下头看着她,用一种无比神秘低沉的口气道,“——我夜观天象……”
七夕脚下一顿,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四周,没来由觉得耍祷笆币延行┙岚停骸笆病裁匆馑迹俊�
段立言看她被自己吓住,不由得又放声笑出来,“说你笨还不承认。夜空晴朗,万里无云,星光璀璨……明显明天会有好天气嘛!”说完,连人带兔蹦开足有一米远。
她气得跺脚,“段立言!你别跑!”
段立言有心戏弄她,抱着阿团在她身前左突右蹿;七夕心眼太实诚,奋力追着他,跟着他连连跑出S型,越追越吃力。不防脚下石阶因之前的暴雨有些湿滑,她身形猛地一歪,一下栽进河里。
只听身后传来“扑通”一声,段立言心跳骤停。等他回过神往回跑去,七夕已手脚并用,慢慢从台阶爬上了岸。
她浑身湿漉漉,水顺着裙摆和辫梢直往下滴。段立言看她双臂抱在胸前,重重打了个寒噤,立马放下阿团,脱了T恤套在她身上,“七夕……你要不要紧?”
“啊嚏——”她抹去脸上的水,朝他摆摆手,径自拐进通向林家的巷子。
他心下忐忑,又不好多问,抱起阿团跟上她。直到她悄悄打开林家的后门,才又不放心地问:“真没事吧?”
“嘘——”七夕指指楼上,示意他压低声,这才回过头,神情极其无辜又无奈,“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什么?”
第二天果真是个大晴天。
段立言起了个大早,却不料楼下已有不小的动静。他洗漱后匆匆下楼,见七夕已穿戴整齐,背着背包站在院子中间。
他慢慢走过去,“你要走了?”
“是啊。她家里有事,得早些回去。”一旁的林叔给自行车上完油,便朝里屋走去。
七夕朝他笑笑,“你的衣服晾在后院了,回头记得去取。还有,谢谢你的药膏。”
段立言顾不上跟她解释,那两管药膏是医生开的处方,昨天回来后才有机会拿给她,只发觉她两手空空,便问:“阿团呢?”
“给秀姑姑了。”她见四下无人,小声向他解释,“林伯伯这里就两个人,把阿团留给他们做个伴。”
段立言点点头,“几时再来?”
她笑着摇头,“不知道。”
“你等等——”他迅疾回到客厅,写好字条出来交给她,“这是我家的地址和电话。什么时候去S城,就来找我,带你去吃绿波廊的拉糕和小绍兴鸡粥。”
七夕莫名有些鼻酸,接过便笺握在手里,良久道:“我一定去找你。”
惊雷(1)
吃过午饭,段家兄弟也向林家夫妇告别。事关家庭内部的隐秘,兄弟俩始终未对他们透露此行的真正目的。直到此时,这对善良的夫妇还只当他们是出来度假散心。
说起段至谊的故事,怕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段家的规矩虽不算严,对这一类长辈的深闱秘史,仍是不许晚辈随便打听探究的。只因为临行前,段至谊对他面授机宜,再加之母亲和小姑的私交,难免平日里涉及一言半语,至此,段立言的心里才算有了大致的轮廓。
当年,段至谊不顾全家人的反对,铁了心同资本家家庭划清界限,追随恋人而去。动荡局势终结数年之后,她为恋人生下一女。
女儿尚未足月的三九天里,段至谊便被段家领回S城。说是“领”,倒不如说“抢”更准确些。情势之急,速度之迅,直教出面的二哥段至诚事后暗暗追悔。据说,段至谊临走都未能见上自己所爱的人一面,此后,便再无他与女儿的下落。
心灰意冷之际,段至谊同意家里的安排,嫁于父亲老友之子项观潮。后集段项两家之力改制原有的工厂,创办DA,其中段家出资达到七成。算来已十年有余。
时至今日,DA已从一介小小建材厂成长为建材界综合型跨行业大集团,声名远播,人才济济。项观潮坐镇后方,掌握财政大权,以强有力的姿态支持段至谊在第一线开疆裂土,拓展市场,并行研发。至此,段至谊成为业内首屈一指的女性翘楚,风头一时无二。
事业蒸蒸日上的同时,段至谊的私人生活也算美满。不论项段两家的交情,夫妻之间相敬相爱,相扶相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段至谊没能够为项观潮诞育子嗣。好在项家第三代有男有女,对这个精明强干的儿媳妇又颇有几分忌惮,便按下不提;段家更是人丁兴旺,三房各出一位男孙不论,在亲孙女之外还收养着一个才貌出众的姜晚照,自然也不会在这方面施加压力。
不料无风三尺浪。两年前,项观潮突发脑溢血,病情危重。众人在悲痛中惊讶地获悉,项段夫妇双方曾在结婚七年后私下签署过一份特殊的协议,这份协议经过相关机构公证,至今有效。协议规定简而言之,两人中当一方过世,名下资产由在世的另一方保管,至另一方过世后由子女继承,包括女方婚前所生一女;若双方俱无子女,则须在若干年后在两家的第三代中选出一位接手DA,且必须获有DA三分之二以上董事会成员的同意。
消息一出,DA哗然,这才得知段至谊有过一个女儿,至今下落不明。站在项家的立场,不乏有胆大到敢捋虎须之辈,质疑这段秘辛的真伪。对此,弥留之前的项观潮只有寥寥四字:“我信至谊。”此后不久便溘然长逝。
风波平息后,段至谊未雨绸缪,着手寻找女儿的下落,经多方打探却始终未果。
当段至谊正预备私下培养接班人时,却应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句老话。今年年初,她忽然收到当年恋人的来信……
信中所提,几乎答复了她十多年来对此存有的所有疑问,同时亦使眼下的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从天而降的好消息像咳嗽一样,捂都捂不住,不出几日已传遍DA上下。
而今天段立言所要做的,只是把身在E市的表妹接回S城,使其名正言顺地认祖归宗。
经过一晚的休整,段家兄弟于翌日一早前去接人。不得不赶早的缘故,是因为他们已买了午后返程的车票。
依照段至谊提供的具体地址,两人在辗转了三班车后,找到一幢再普通不过的居民楼。
上楼后,走在前面的段怀雍上前敲门,门开后好半天没有动静。
“怎么了?”被他挡住的段立言因盘算着时间,有些不耐烦,一步跨到门前,肩上的背包“通”地落在地上,“怎么是你?!”
门后的七夕只觉浑身发木,手和脚统统开始不听使唤,站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只会喃喃地说:“怎么会是你们……”
段立言拧着眉,不说一句话;段怀雍也觉得奇怪,“我们要来,没有人告诉你吗?”
七夕点头又摇头,心里全乱了。前两天还陌生的两个人,一夜之间成了她从未谋面的“表哥”,惊讶,欣喜,错愕……她不晓得自己该有什么反应。“我知道有人来接我,但不知道会是你们……天下姓段的人那么多,哪里就这么巧……”
段怀雍见她窘得脸都红了,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头,“没关系的。我们进去说,好吗?”
七夕点点头。关上门的下一秒,走在她身前的段立言突然回过头,不复往日嬉笑的神情一派严肃焦急,“等等——”
他几乎是狠狠地盯着她看,“告诉我你爸爸的名字。”
她往后退了一步,咬咬唇,“霍敬亭。”
正是她口里的这个人,在半年前给他的姑姑写了一封长信。
不仅是父亲的姓名、家庭住址、学业状况、家人双亡……这些都已被证实的事实;
这个女孩眼神明亮,笑容甜美,尤其是光洁的额头小巧的下颌……相识之初,这些细节并不起眼,现在看来,无一不是像极了段至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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