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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合上了眼,仰头靠在木桌腿上静静喘息。她真的不明白父母之间到底有怎样深刻难解的牵绊。那会是爱情吗?开什么玩笑?那怎么可能是爱情?!
看看这满地混合着血污的闪亮的镜子碎片!看看四周横七竖八仿佛刚经历一场七级地震的家具杂物!看看这满目疮痍的战场!这哪里像是一个家的样子?!妈妈为什么就是这样执迷不悟呢?她也不算是好面子、为了强留一段婚姻演戏给大家看的女人啊。从很多年前起各种风言风语就遍布了整个社区,这个家庭本就是没有任何名誉可言的,更不用说今天事态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爸爸外面的姘妇居然率大队人马冲杀到他结发妻子家里来了!这个家究竟是怎么了?如今的世道究竟是怎么了?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廉耻心,丝毫不为出轨、姘居、婚外怀孕等丑事感到羞愧,反其道而行之,竟然有脸追上门来打砸强逼,恶狠狠叫妻子同丈夫离婚!这还不离婚吗?妈妈,你到底想把女人的尊严置于何地啊?
侯蓝双膝跪地,紧张地收拾满地残骸,由于刚才的冲击太过激烈,她的双手直到此刻依然还不停颤抖,喃喃自语嘀咕着:“多多去同学家借碟片了,随时都会回来,必须得在他回来前收拾干净……”
小小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母亲两鬓露出的缕缕白发和佝偻的脊背,很想冲上去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在她耳边喊:“这怎么可能收拾得干净?镜子碎了、藤椅摔了、电视机坏了……我们的家早就残破不堪了!怎么可能收拾回原先的样子啊?妈妈!你还是快点醒醒面对现实吧……”可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去门背后拿出扫帚帮忙扫地。
由远及近传来一声紧似一声的警车鸣笛声,很快停在楼下不再嗡鸣。有邻居关切地敲门问候,一时却也不敢贸然推门进来,“侯阿姨,小小,你们没事吧?之前也不知道是谁打了110电话,也是好意,怕闯出什么祸事来,现在警察来了,不过那几个闹事的凶婆娘已经趁乱溜走了……你们看……”
看母亲额角渗出豆大虚汗,满脸不知所措的茫然,小小轻声说:“妈,你慢慢收拾,我出去和他们说。”
小小拎着一塑料袋镜子碎片走出房门,穿过摇摇晃晃薄得几乎可以一脚踏穿的走道楼板,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一路走下三层楼梯,走出门洞。她面无表情,嘴唇抿成一条线,每踏出一个步子都像是一把小铁锤敲击在地面上。这不是我。小小很明白地对自己说。但此刻我必须坚强。只有我可以保护妈妈保护这个家了。不要去管别人怎么看,就当他们全都不存在。要冷静,要镇定,不要呼天抢地,不要满腹哀怨。已经够惨的了,难道还要努力做出可怜的样子去博取别人表面的暂时的同情,然后让他们背转身冷嘲热讽、窃喜着议论我家不堪的丑事么?绝对不行!绝对不能哭哭啼啼地倾诉,把自己家所有隐私都抖搂出来,给别人平添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然他们早就看见了,听到了,猜到了……但只要我们自己足够坚强、镇定、坦然自若,再恐怖的创伤也无法摧毁我们的尊严。关键在于我们绝对不可以先从内部崩溃——求取同情、期盼无意义的舆论关注就是最糟糕的崩溃。
警车就停在巷口,小小朝几名刚下车、一身笔挺制服的警员迎上去的时候,在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中看见弟弟惊恐羞惭的脸。小小好不容易裹上钢铁盔甲、无悲无欢的心脏突然间阵阵酸痛起来。她想走过去关照多多上楼去陪陪妈妈,却看见多多竟然转移开视线,扭头抽身从人群中匆忙逃走了。小小不想停下来去喊他,那会惹来众人注意,只有攥紧了手里一塑料袋镜子碎片,昂起头颅朝警察走去。
——让所有的一切都冲我来吧!
——只要不再折磨我可怜的家人了!
——爸爸是个浑蛋,我妈妈已经老了,弟弟年纪还小。就请让我来承担这一切吧!
“警察先生,我们真的没事。不过是几个远房亲戚,为了很久之前的小矛盾上门来滋事,都只是家务事而已,现在都已经走了。真的没事了。”小小面对警察,她的声音是柔和却不柔软、清冷又遥远的,眼神直接,不可侵犯的冷光在眸子里会聚织就一张防护网,让人不可逾越。
“真的没事吗?”年轻警察充满怀疑地盯视她流血的右手,“有人报警可是说这里要闹出人命来了!”
“哪有那么夸张……呵呵……但她们确实动静很大,有点扰民了。现在已经走了……需要我跟你们回警局作笔录么?”小小对警察笑笑,然后扭头对四周人群说,“没事了,谢谢你们啊,大家都散了吧。”但看热闹的人哪里肯放弃眼前的好戏?生活真人秀啊!这难道不比电视节目好看啊?
年轻警察皱眉道:“那么你们之间的矛盾到底解决了没有?会不会再有骚乱啊?”
“……”小小感到疲惫不堪。可能是面对这明显经验不足而显得婆婆妈妈的警察,可能是被警车顶上忽闪旋转的红蓝两色警灯照得两眼昏花,也可能是被周围黑压压的看耍猴戏般的人群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之前临时爆发又耗费过多能量,此刻她有种虚弱的、随时可能会晕倒的感觉。
一个冰凉凛冽的声音穿透种种嘈杂破空而来:“小小。你没事吧?怎么了?”
小小回首间,抬头正迎上老板路芒那张熟悉的脸孔,此刻他冰雕般巍然耸立的身姿,仿佛万千惊涛骇浪中一块坚定不可撼动的顽石,牢牢屹立在纷乱的人群前,正朝她摊开一只手来,掌心里赫然是她的手机,“你落在居酒屋里了,我给你送过来。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小慌忙地用左手接过手机,低声道:“……没、没什么……你快走吧,只是一些家务事……”
“什么家务事哟!真真作孽哟!家里全被人砸光了,母女俩还被一帮不要脸的浪荡女人给打了哟——”多嘴多舌的三姑六婆议论纷纷,路芒可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他一把拉起小小还提着一塑料袋镜子碎片的右手,厉声问:“你流血了?!谁打你了?!”
“……没有人打我,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三姑六婆左邻右舍们眼睛都骨碌碌地盯着身高一米八五、从骨骼深处自然散发出王者气场的路芒看,大概觉得他看起来又正义又帅气,很像是能主持公道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和滕家丫头是相识还是半路拔刀相助的路人甲,反正似乎比那婆妈的小警察靠谱多了,都忍不住要发表自己的意见和判断,你三句我七言地各管各叙述起之前自己所见所闻来。人言如洪水,挡也挡不住。
小小心急如焚却无法阻止,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个踉跄软倒下去。路芒眼疾手快已经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没有恋爱经验的他并不知道怎么抱女孩才妥当。八个月前这小秘书为了替他买电影票寒冬彻夜排队发高烧在他面前晕倒,他先是吃了一惊,任凭她在冰冷的地上躺了整整三秒钟,这才醒悟过来把她横抱起去找车送医院。现在路芒反应固然快了很多,但手法姿势完全像是抓鹌鹑翅膀,提着小小一只胳膊,把她整个人拎起来。又惹起周围阿姨大妈纷乱的喊声。幸好小小没有昏厥,只是暂时疲累头晕而已,马上站直身体。路芒铁箍般的手掌还是牢牢抓住她的臂膀,低头凝视她的眼睛,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带我去你家!”
“……不!”
“那我自己去找。员工信息里登录有你家门牌号。我带来了。”
路芒敲了敲门,侯蓝惊疑不定地沙哑地问了句“是谁?”路芒用淳厚好听的京片子男音礼貌回应道:“阿姨,我是路芒,您记得吗?是您女儿公司的老板。我刚好路过,可以进来么?”
侯蓝想说“不”,但路芒已经推开门了。狭小到不足九平方米、废墟般的屋子立刻呈现在眼前,如同被杀戮后敞露的动物内脏般没有任何可以掩藏的余地。侯蓝头发凌乱双目红肿,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容上淌满泪痕,身上套着破了几个洞的条纹睡裙,她正跪在地上检视摔坏的电视机,种种狼狈不堪的情状被女儿公司老板看到,本是无比尴尬,但此刻她的心已经无力作出任何反应,只是仓皇茫然地抬头瞪视着来人。
路芒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同情或是假模假式的慰藉,转头对身后的小小一连气地说:“这屋今晚住不了人。司机老黄的车就停在巷子口。你们什么都不用拿,跟我走。我给你们安排住处。警察的事儿不用管了,我会和他们交涉。小小,你马上给青苹果保洁公司挂个电话,让他们派夜班工人过来清扫房间……哦,不好意思,电话号码给我,我来打。你就直接带阿姨下楼去老黄的车上等我吧。”
“不要。这是我家,我们自己会处理。这是我家里的事情,同公司工作没有任何关系……”
“小小,你是我公司的员工,我不可能对你不管不顾,你明白吗?换了是任何一名员工遇到突发状况,我都会这样做的。并不特别是因为你……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的话,今天是我的生日,谢谢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你就把这当做是我的回报吧。我们依然两清,没有同情,没有恩赐,没有负累,OK?”
13。第13章 你的名字必须叫“坚强”(2)
小小头一次有胆量长时间凝视老板犀利漆黑的眼睛,缓缓道:“路芒,我明白的,谢谢你。但这里是我的家。就像我为你奋力工作的秘书岗位一样,都是我的战场。你不可能替代我工作。同样,你也不能用帮助和回报的方式替代我生活。我今天逃离一天,明天呢?后天呢?我的家在这里,就始终要回来面对这一切。今晚可能是最艰难的一晚,我很害怕,简直怕得要死,但我绝对不可以逃跑。你明白吗?”
路芒长久地凝视小小的眼睛,慢慢吐出一口气,最终点点头,“明白。我留下和你一起整理房间。”
由于当事人自己说没事儿,且闹事者也早就逃之夭夭,周围邻居又盲人摸象般道出一千零一个不同版本的个人答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事件内容从乱七八糟的私人男女关系一直深入到十八年前楼道里划分公用面积不均所引发的宿怨,年轻小警察汗流浃背地发现,老宅一带虽然经济实力低下,但所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这个鬼地方真正属于“水浅王八多”,每只王八都可能是兴风作浪的妖孽,真情倾诉魔音穿脑般让他头痛欲裂,鼓舞起的全部精力能量也快要被纷扰的妖怪吸干……他摆不平啊,这些兴奋无比的百姓民众根本不是他那一年实习经验就能够搞掂的,只能怀着“又被前辈欺负、派我来处理这种活见鬼的案子”的悲戚心情,悻悻然离去。
围观看热闹的群众离去了一大半,打架人人要看,不分年龄性别,尤其受男性观众热烈欢迎,更不要说是女人打架,那简直比早期的周立波海派清口还好看。而此刻一个丰神俊朗、气宇不凡的年轻男孩高高卷起自己的白衬衫袖口,默不做声地在滕家进进出出忙里忙外打扫战场,把老藤椅的尸体残骸拾掇起来丢进了垃圾房,把滕家屋里各种翻倒挪移了位置的家具全部扶起来摆正……这种温馨的言情场面只有三姑六婆们才真正感兴趣。有人继续利用地形优势蛰伏在滕家对门楼的三楼窗口,手里做着家务,或是搓着麻将打着牌,不时扭头看一下窗外保持持续关注,并交流信息情报。
有人说巷子口停了一辆黑色奥迪轿车,就是载送那个很帅很有腔调的男孩过来的,驾驶位上还坐了个专职司机,虽然头发有点稀薄,但毕竟也是私人专职司机啊。
有人说那个男孩一看讲究的穿着和矜贵的气质就知道是来自“更高阶层”的人,他对滕家丫头的关切之情完全溢于言表,对侯蓝也表现得很尊敬,勤快得简直像毛脚女婿上门替丈母娘家打扫卫生……想不到滕家今天遭遇了这么惨烈倒霉的祸事之后,竟然会天降神兵来帮衬她们翻身……哼,看着还真是碍眼啊!这么赞的优质男人,为什么自己家女儿就没碰上呢。
如果说之前滕家遭到突袭的事件让邻舍们除了有欢欣鼓舞看大戏的心情以外,还多少产生了点同仇敌忾的心理状态,而此时看那富家帅小子打电话喊司机上楼来,把摔坏的电视机搬下楼放到车上送去电器铺修理……三姑们对滕家母女的同情之心迅速降低接近于零。
有人说,想不到滕家丫头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年纪轻轻就手段了得,把这么个一品男人收得服服帖帖,到底是遗传了她爸的基因。有人说,就在前几天,费阿姨还热心得不得了替滕家丫头牵线相亲,后来也没什么下文,原来她早就相中了汗血宝马,那还假模假式地去看什么驴呢?不是玩儿人么?
有人摇头啧啧叹息:现在的小姑娘都心机很深,你简直不是对手,根本不知道她们在玩什么花样经,有其女必有其母,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