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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说你呢,柴建国!喂,你继续打啊!有本事就当着我滕正龄的面,活活把我独养儿子打死!看我不把你全家锉骨扬灰!”
目光搜索之处,人群无声地退让开。只见在走道口,一个身穿格子衬衫、黑色棉布裤,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正收紧下颌眯起眼,恶狠狠地盯视着他。柴建国停下了手,怔忡不定地望向滕正龄。
两天一夜没有回家、造就了一切混乱根源的孽障一样的男人终于现身了。这个男人满脸胡楂、形态落拓,他不年轻了,也没有稳定的工作,可以说他正以一天更比一天堕落的姿势奔走在人生下坡路上,向下滑落的速度飞快。这样的失意中年男人满大街一捞一大把,在国企担任保卫部科长的柴建国自然有太多优势去凌驾于滕正龄之上。但他紧捏滕多多喉咙的手掌却不知不觉放松了。滕正龄冷峻得如同野狼一般的目光冲淡了他弥漫于四肢里的愤怒和狂热。柴建国脑海深处,以前听说的关于滕正龄的那些传闻开始零零碎碎地浮现出来。并不是与女人有关的,那些拈花惹草的杂碎事儿压根儿算不了什么。
听说十年前滕正龄所在的电焊机厂要进行体制改革,实施人力资源优化,年龄不小、学历不高、处处卖老资格、工作态度和积极性都很差的滕正龄成为首批“离岗外派”人员之一。其他平日里吊儿郎当惯了的员工们无非就是发发牢骚,或是去工会闹闹,有点文化的最多不过写匿名举报信上访投诉之类,但这些都无济于事。而滕正龄呢,宣布名单一周之后,他二话不说提了一整桶汽油闯进厂长办公室,手里还捏着个打火机,他伸出食指点点惊愕恐慌浑身发抖的厂长,淡淡道:“你敢把老子外派,我就在这里****。当然了,我临死也会拉个垫背的。对不住了,兄弟,你和我一起去阎罗王那里走一遭吧。”说着就把满桶汽油朝自己和厂长身上泼去,然后打开打火机盖帽,厂长当场就吓得尿了裤子一泻千里……
听说他更年轻些的时候还因为个人奖金被扣而拉下过车间电闸,造成上百万的损失,单位为确保各方面的安全生产指标绩效而对上级隐瞒此事,也没人敢去追究他的责任。
总之,这个男人是个狠角色,他可不是光撂撂狠话那么简单,他真的做得出来。虽然他如今老了,左邻右舍们也有很多很多年没有看见他逞凶斗勇的模样,但此时此刻,站在走道口叫柴建国打死自己儿子的滕正龄却真的在向外辐射着可怕杀气。他没有工作单位、家徒四壁、婚姻生活一片混乱惨淡,除了传宗接代的儿子以外,这个男人已经再无所顾忌。
现在自己揪着他最宝贝的儿子如此毒打,恐怕他不会善罢甘休。柴建国方才的血气现在都跑到爪哇国去了。他松开了手,侯蓝冲上来紧紧把儿子揽进怀里,流着眼泪心痛不已地察看他高高肿起的面颊。滕正龄也大步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侯蓝无声的啜泣变作了声嘶力竭的号啕,她发了疯般捶打滕正龄的胸膛,最后哭倒在他胸前。滕正龄一手搂住儿子,一手搂住妻子,抬头望向医院走道的天花板。一只死去的苍蝇粘在通风管道下方,长长的白色的天花板就像是它的裹尸布……
“你说的这情况——小小妈妈就算是原谅她爸爸在婚姻之外荒诞无稽的那些举动了?她怎么会……没有横眉冷对、没有愤怒斥责吗?就这样?……那天他们家被砸的情形我还清楚记得……”路芒诧异道。
“嗯,你所理解的婚姻的底线是什么?是性吗?NO!是爱吗?Absolutely NO!我告诉你婚姻的底线就是利益。现代社会,人全都是经济动物。婚姻、家庭就是最小单位的利益共同体。当然,这利益包括金钱、地位、身份归属、人脉网络——人生全部过往历史!所以外敌当前,内部矛盾当然是押后再处理。”
“嗯。你再说说多多的事吧,被刀割伤的那女孩家后来有什么动态?”
“什么‘什么动态’,我看你是老总做多了吧?会不会像个正常人那样说话?”沈樱用密码开启罗拉纳酒廊大门,边走边说,“当时么不知道去哪里吃宵夜或是上厕所的警察叔叔回来了呀,他警告柴建国说他殴打人家小孩也是故意伤害什么的,那个胖得像球一样的大妈就假装晕倒,他们家的家属开始撇开柴建国打多多的事情,死死咬定多多刺伤柴静文一事来大呼小叫,其实也就是虚张声势罢了……”
“嗯……那他们最终有没有……”路芒有点急迫,有点心不在焉,因为沈樱说的并不是他此刻想要知道的内容。他们在领班经理毕恭毕敬的引导下进入罗拉纳酒廊贵宾房,很快找到了路志钧的外套。
“我觉得你的小秘书真的很可怜。”沈樱提起外套交给路芒,突然垂下眼帘低声说。
“怎么可怜?我可没有——”路芒急起来。
“不是。我是说那天晚上在医院,看到滕正龄、侯蓝对儿子那么紧张的样子,再次验证了我以往的感觉——他们家非常非常地重男轻女。小小学习成绩比多多好得多,但他们说女孩不必有很高学历,早点工作可以为家庭减轻负担,多多是个超级差生,他父母反倒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念高中,将来还打算送大学……平时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先尽着弟弟来。这次因为是多多惹事,侯蓝会跪在地上哀求人家高抬贵手,滕正龄也拿出点一家之主的气魄回来抗争,保护妻儿……不是我这人负面阴险,我真的怀疑如果小小出点什么乱子,她父母会这样焦心吗?所以我说她可怜。可怜这个笨蛋小东西总觉得弟弟就是家里的太阳,所有人都围着多多转乃天经地义,从来不觉得自己地位低下是不公平的……她每个月拿的工资,有1500元交给家里开销,弟弟有时还问她拿零花钱,她自己每月只用500元。你知道吗?还包括交通费在里面。其他都用来储蓄……你这个抠门的资本家是不是该给她涨点薪水了啊?喜欢不喜欢的以后再谈,涨薪水才是最实际的你懂不懂?”
“好好好……我当然会给她涨薪水的。”路芒的头又开始痛了,他最受不了女性随机跳跃的发散性思维,“滕家重男轻女?现在人还有这种想法?你会不会太过片面?说到底他们是一家人,很多表象不能说明深度问题的。至少小小自己没有觉得在家里受到压抑吧?我觉得她很爱她的弟弟和妈妈……”
“因为她是一个从不知道为自己利益作打算的傻女呀……嗯你到底什么时候给她加薪?”
路芒和沈樱并肩走进电梯,路芒借用按键关门的工夫,把沈樱提出的无聊问题搁开不予置评。
“——我专程了解过,由于滕多多和柴静文发生争吵在先,而且挑衅由柴静文引发,滕多多是在激情不受控的情况下随手拿了身边的美工刀刺伤了她。又不是管制刀具,又没有预先图谋,而是口角争执后矛盾激化引发的暴力,周围有十几个人可以作证。即使上法庭,只要请到一个好律师,中间也可以大做文章。”
“……幸运的是,柴家没有提起诉讼。”沈樱轻轻嘘了口气,微笑道。
“没有吗?太好了。”看路芒脸上神情,似乎要振臂高呼起来。
“是的。就在两小时前,小小发消息告诉我的。她说柴家人打电话过来说他们不打算起诉。警方那边的事情让滕家自己去搞定……当然是好消息,但我觉得未免有点突然……”沈樱边说边瞥了路芒一眼,只见他正专注地凝视自己,脸上正舒展开如释重负的愉悦笑容,不由起了疑心,“……你……你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你干吗笑得那么开心?我从来没有看见你笑过。”
“没有,怎么可能?”路芒试图恢复一贯冰封的冷漠神色,但上翘的嘴角还是老实不客气地出卖了他。
三天前,路芒约了父亲路志钧见面,单刀直入地问他有没有滨海市公检法机关里的靠谱关系可以动用。然后简略把滕多多冲动刺伤人的经过说了一下。路志钧打了几个电话,转头告诉儿子:“关键要看受害人方面的意思,如果他们十分坚决要提起诉讼,这件事可不那么容易就能了掉……”
路芒皱紧了眉头暗暗思索。
路志钧疑惑道:“为什么你要帮一个秘书帮到如此程度?”话音未落,他就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淡淡道:“有句话,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但有的时候,真的挺管用。听着——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价钱。”
两天前,路芒私下去了趟柴家,当场签出一张支票。当时柴建国和费妈妈差点把支票撕碎了扔出来,但如今看来,他们的愤怒也都是虚张声势。路芒客气而冷淡地说“请两位再仔细考虑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现在他终于知道结果了。柴家经过两天的考虑,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给出的“无法拒绝的价钱”,不再向滕多多提起诉讼。那么父亲在公检法那里的关系也可以动一动了……
“——是你,一定是你——”沈樱眼神复杂地睥睨着路芒,嘴角带笑,“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以你们这些臭私营业主的一贯习性,各个条线上都有牵扯不清的人脉……哼,多半是用钱和权来做了什么交易吧……不过,我可管不了那么多,能帮到我朋友的,就是好交易……”
转入最后一部电梯,路芒按下“1”那个键,郑重其事对沈樱道:“请保守秘密。我不希望小小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如果她知道你花了这么多心思暗中帮她,她一定承你的情,一定感恩戴德,甚至说不定醒悟过来,离开段冲然后爱上你,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路芒抱臂凝视显示屏幕上快速减少的数字,轻声道:“那样的话,爱情来得就太容易了。我想要多少爱情,就去捐多少款好了啊。感恩戴德怎么会是爱情呢?我也不懂什么是爱情。我就觉得这女孩挺好的,我希望她每一天都忙忙碌碌、开开心心。看她结结巴巴说话的样子,看她磕磕绊绊的小罗圈腿走路的样子……只要一抬眼就看得见。有各种小烦恼,却生活得很幸福……我希望除我以外,没有人可以欺负她。”
“……你蛮变态的……”沈樱笑起来,“你们姓路的男人都这么变态吗?”电梯抵达一楼了,沈樱洒下一路银铃般的妩媚笑声,踩着猫步朝路志钧所在的方向走去,“好吧,我暂时帮你保守秘密,让事态自然发展。不过你可要小心,段冲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真君子,如果你拿捏不准时机,动作慢了那么一点点儿,我只怕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你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不过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现在的你,可比段冲看起来顺眼多啦。”
陈旧简陋的小阳台里,路芒同小小并肩坐在地上,小小已经疲惫不堪地昏睡过去了。
夏夜星空璀璨,满目都是钻石般的光华。小小披戴星光的面颊就像恒星吸引行星那样充满诱惑的力量。
路芒不出声息地凝视着,想把她的脸庞捧在手心里,好像托着满月的光,想亲吻她。
但绝对不可以是现在。现在吻她,那就不是喜爱,而是冒犯和偷窃。
想告诉她,别说什么一辈子都不要结婚那样的傻话。可以把你的未来放心交付给我。我之前从没有吻过别的女孩。我想一生都只亲吻一个女孩。就是你啊。哪怕你正被别人欺骗,我也会让你看清楚谁才能真正给你幸福。我一定会把你赢回来。我要你看清一切,心甘情愿、全心全意地来和我牵手一起……一辈子。
21。第21章 黑暗汪洋上的烈焰(1)
在一望无际的非洲大草原上,红土黄泥被经年累月的烈日暴晒着,缺少高大植物,生存环境十分恶劣。
小小的蚂蚁,成千上万的蚂蚁夜以继日地叼取就地取材的泥团,按简单机械的规律累积叠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它们用千百万亿个米粒大小的小泥团构筑起一人多高的巨大泥墩,内部曲径通幽,有供士兵休憩的营房,有专门储存食物的粮仓,还有豪华套间专为蚁后所设,让她安心地产卵繁衍以壮大其部族——无论抵御外敌还是通风散热,都是一等一的建筑水准。而在每一只蚂蚁叼土堆积时,它们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它们那小得可怜的脑袋里也绝对没有“建造坚固豪华大厦保护整个部族”的宏伟蓝图。一切都源自生物遗传,被本能所驱使。
这种由简单操作衍生成复杂结果的过程,在生物神经学中称为“emergent process”,有人把它意译为“玄出”——意即大量神经细胞的简单机械活动融合产生高度复杂的智能。人脑中的神经元细胞就如同小小蚂蚁,简单机械地传递着极其微量的神经递质,单独来看,就像最原始的二进制计算机运算单元,迅速处理所接收到的身体内部激素化学信号和外界图像声音气味触觉等信号——百亿万神经元细胞的综合运作就这样铸就了智慧人类的思想和灵魂。每时每刻都在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