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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铁窗-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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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谁?赵光腚呗,”小广翻了个慢腾腾的白眼,“我不打那些不够碟子不够碗的小蚂蚁,就砍他。”

“明白了,原来是他骂你土鳖的,”我收住笑,问道,“把胳膊给他砍下来了?”

小广摇了摇头:“没有,反正骨头是断了……”他似乎对赵光腚很是不屑,鼻子几乎歪到了眼皮底下,“什么破x玩意儿他?本来我被蝴蝶砍了,还真想借这个机会帮他也出一口气。谁知道我刚养好伤,还没等出手呢,他倒放出风来,说我被蝴蝶砸趴下了,连个屁都不敢放,是个土鳖。我土鳖什么了?我那是想暂时老实几天,让蝴蝶放松警惕,也好砸他个出其不意,他倒好,顶着个臭嘴胡咧咧,生怕没人知道我被人砍了。妈的,我不砍他砍谁?那天我砍完了他,直接去找蝴蝶,谁知道蝴蝶带着他的傻弟弟去了崂山。崂山那么大,逮都没法逮他,让他赚了。不过你看我的,我非把他弄进来不可。”

老鹞子蔫蔫地插了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得饶人处且饶人。”

小广斜他一眼,莫名地嘿嘿起来:“姚哥你行,肚量大得很。”

老鹞子一噎,哼了一声不说话了,嘴巴张得像河马。

小广的眼神开始迷离起来:“算了,咱们不是一个频道的人……不说了,一说起这些事情来我就犯痨病。”

又胡乱聊了一阵,班长过来干涉了:“不许互通案情,睡觉啦。”

小广扫了还在骑车的寒露一眼:“哥们儿还玩造型啊,睡吧,睡足了觉,明天我教你开汽车。”

寒露如逢大赦,直接趴在了地板上,脑袋碰得地板砰砰响:“多谢广哥,多谢广哥。”

躺在被窝里跟小广探讨了一阵白酒与啤酒醉了以后的区别,我便沉沉睡去。半夜,我梦见我回家了,我爸爸跟我大哥在家里喝酒,满桌子全是啤酒瓶子。我走过去想要给自己倒杯酒,我爸爸把我的手打开了:你滚蛋,你小子有什么资格喝我的酒?滚回监狱里去,我们老胡家没有你这个人了。我赖着不走,我说: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儿子啊,喝你点儿破酒有什么?等我将来发达了,我给你建一座啤酒厂,天天管饱。我爸爸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大啤酒罐,头顶上咕嘟咕嘟地冒啤酒沫子。我忍不住了,捧着他的脑袋就喝上了,“咕咚咕咚,咕咚……”我的嗓子突然被呛住了,呼吸一下子就停止了。

不对……有人在掐我的脖子!我从睡梦中猛然惊醒,眼前赫然是一张扭曲的脸:寒露!

寒露在掐我的脖子!

我奋力往外推他,推不动,他的力气比我大了许多……

我喘不动气了,巨大的窒息让我的大脑停止了转动,我感觉自己离死神越来越近了。

“啊呀!伙计,你在干什么?”是小广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

“不干什么,我想让他死!”

“撒手!”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我的呼吸一下子顺畅起来,寒露的手离开了我的脖子。

“打死你这个混蛋!”我看见小广挥动一只痰盂,没头没脸地砸向寒露。

号子里的人全都起来了,大家有过约定似的,一蜂窝地扑向了寒露。

大门猛地打开了,梁所威严地站在门口,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第四章 一物降一物 3

寒露直挺挺地躺在地下,仿佛死了一般。

梁所上前踢了他一脚:“起来,别装熊。”

寒露将死的蛇那样蠕动两下,艰难地爬了起来。

梁所揪起他,一把将他推到墙角,转身问小广:“怎么回事儿?”

小广脖子上的青筋都跳出来了,指着寒露的鼻子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梁所看了看躺在地下满脸鲜血的寒露,点着小广的胸口说:“我是怎么嘱咐你的?搬着你的铺盖,回原来的号子!”

我大声咳嗽着,帮小广把铺盖卷起来,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那一刻我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小广讪笑着接过自己的铺盖,顺手摸了摸我的胳膊:“别难过四哥,多保重吧,以后别太善良了,这里面全是狼。”

梁所忿忿地说:“虽然矛盾不可避免,但你们要表现出很高的觉悟才对。任何挑拨离间、拉帮结伙、滋事斗殴的行为,都是以身试法,不能容忍的!俗语说的好,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要想早日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就必须改掉一切恶习,这样才能给自己,给你们的亲人一个满意的答复。要相信,只要严格克制不良习惯,大家都是有前途的!”一横烟袋示意大家睡觉,拽着陈广胜,转身就走。

巴儿连滚带爬地蹲到门口,狺狺地冲我甩他土灰色的舌头。

“梁所慢走,”寒露猥猥琐琐地爬了起来,“我不能呆在这里了,我要求换号儿。这几天我想好了,我要彻底坦白交代自己的犯罪情节,我请求到小号思考问题。”梁所看看寒露,稍一迟疑,老鹞子早抱起他的铺盖,硬塞进他的怀里:“兄弟,赶紧走吧,咱们后会有期。”

寒露头也没抬地哼了一声:“光明,我会记住你的。”说完,回头狠狠地盯了我一眼,目光像两把锥子。

寒露走了,整个走廊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巴儿想“汪汪”两声,被老鹞子一脚踢翻了。

空气一下子沉闷起来,大家全无睡意,一个个瞪着贼亮的眼睛互相打量,似乎是在揣摩各自的心态。

老鹞子眯着眼睛盯了好长时间屋顶,突然笑了:“小广是个人才。哈,要不我就说,人啊,就像一列火车,车轱辘停了,还有惯性呢,玩女人也一样,精子射了,最后总得动弹那么几下才爽。”

我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胡乱哼唧两声,忽然就把这两声哼唧变成了一声“咿呀”,脑子蓦地想起了汤勇……我要是汤勇该有多好啊,我如果变成了汤勇那样的好汉,谁敢跟我叫板?谁敢叫板我立马干挺了他。我想象着,自己变成了汤勇,全身披挂,横行在看守所,没人敢瞪眼瞧我,我嘴里“咿呀”着,逮谁揍谁,拳头下一会儿是寒露,一会儿是老鹞子。他们在我的身下无一例外地喊着“四哥,四哥,我不敢了,饶了我吧”。我不饶他们,卯足力气一个劲地揍……幻想结束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竟然在使劲地摩挲巴儿的脑袋,“沙沙,沙沙,沙沙沙………”

窗外有人在唱歌,歌声万分悲怆,我以为又是哪位高人在歌颂监狱生活呢。仔细一听,竟然是小广在捏着嗓子唱歌词改变过的《洪湖水lang打lang》。他把节奏放慢了好几拍,听上去像是在唱哀乐:“娘啊,儿死后,你要把儿埋在那啤酒厂……”

一个泥土里钻出来似的声音在后窗上喊:“广哥,不是把你分到前廊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小广不理他,继续哼哼:“让儿的坟墓朝着酒缸……”

我坐起来,推开巴儿的脑袋,捏了捏老鹞子的手:“姚哥,我想跟小广搭个话。”

老鹞子哼了一声:“拉倒吧你,那是一个大屎包,谁碰谁粘一身臭。”

好嘛,陈广胜一走他就“支棱”起来了。我没趣地躺下了。别急,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压下去的。

刚才跟小广搭话的家伙吃吃地笑:“广哥可真够想得开,走到哪里都‘支棍儿’。”

小广停止了唱歌:“让你姐姐躺好了,我钻她裤裆里‘支棍儿’去。”

那边一阵唧喳,有人说,别跟他搭腔了,他又上火了,惹急了,放茅的时候你就摊上了。

搭话的那个人嘿嘿了两声:“广哥,我没有姐姐,就一个老娘。”

小广说声“娘”,陡然提高了声音:“四哥,支起棍儿来,谁敢再‘罗罗’,我弄x养的。”

话音刚落,老鹞子抬起胳膊,猛地在墙壁上撞了一肘。

我瞥一眼老鹞子,没敢放声,感觉此刻的我跟一头被放干了血的猪没什么两样。

我发现,记忆这东西很有意思,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如果想要忘记它几乎需要一生的时间。比如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它似乎已经长在我的脑子里了,那种情景直到现在还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不但没有因为年深日久而暗淡,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靠近我,就像一件玉器,因为无数次的擦拭而愈加光亮,愈加让人珍惜。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楚地记得小广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和他粗壮的手臂舞动起来的样子,这种样子常常让我联想到打虎的武松。

天很快就亮了,大家似乎已经忘记了刚刚发生过的一幕,依旧按部就班地吃饭,放茅,窃窃私语。

一整天我也没能打起精神来,想到昨夜的一幕,心里忽然就是一阵恍惚,鸡皮疙瘩也随着一阵一阵地起。

晚上,隔壁大六号突然炸了窝儿。只听一个杀猪般的声音透过后窗传了过来:“住手啊,打死人啦!”随即听见“扑通扑通”的踹门声。我连忙凑到小窗口眯着眼往外看,两个武警边朝里面呵斥边让站在走廊头上的一个班长去喊所长。

梁所甩着钥匙跑过来,不一会儿,两个犯人抬着一个满脸是血的汉子抢出门去。

“梁所,我还没摘捧子呢!”趁乱,我把嘴伸出去吆喝道。

梁所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返回来,皱着眉头打开了门。

“麻得厉害哦。”我冲他伸出了胳膊。

梁所捏了捏我的小臂:“有感觉吗?”

“没有。”说完这话,我心想,要是没有感觉我早就赖上你啦,徒儿们的按摩手艺好着呢。

梁所慌忙找来钳子替我卸下捧子,扯着我的手帮我甩了一阵胳膊,临走时叮嘱了一句:“没事儿多活动活动。”

我追上去,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梁所,我不习惯呆在大号里,我老实,这里老是有人欺负我,我想回小号,我有很多需要交代的问题……”

梁所打断我道:“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是不是?老实在这儿给我呆着,该让你去哪里那是政府的事情。”

说心里话,我真的非常想去汤勇的号子。我认为,一个真正混社会的大哥是不会拿自己一个号子里的人撒气的,也就是说,他不会欺负我。这样我就可以跟他成为哥们儿,成为哥们儿以后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了,然后我走到什么地方都可以把他搬出来,吓唬吓唬那些想要欺负我的人——这叫狐假虎威,在这种地方,这样的招数肯定管用。我赖着不走,哭丧着脸,几乎都要跪下了:“梁所,我听说汤勇下了起诉以后应该有人去看着他,你觉得我怎么样?我当过兵,很负责任的。”

梁所一把推回了我:“政府的眼睛是雪亮的,好好表现吧,这事儿以后再说。”

我倚住门框,继续纠缠:“所长,你就给我个立功的机会吧。”

梁所推开我,边关门边说:“等他下了起诉,我会考虑的。”

我的精神一振,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感觉自己很快就要成为一个“二哥”了。

老鹞子怏怏地扫了我一眼:“老四你的想法可真多啊,我算是彻底服了。”

隔壁一个金奖男花腔蓦然吆喝起来:“哎呀来——哎,革命战士有力量,哎——毛主席教导我们,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同犯们,根据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指示精神,我宣布,市第二看守所全体在押人员大型演唱会现在开始!第一个节目,男高音独唱《半夜三更》,演唱者——世界级老杂碎歌唱家老羊肉先生!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押出老羊肉——”

我忽然觉得这个声音好熟悉,很像我们大院里的宫小雷,莫非他也进来了?早就听说这小子在外面“作”得不轻。

“公鸡精,鹞子给羊肉哥加油了嘿!”老鹞子趴在后窗上大声喊。

我的精神一振,果然是宫小雷!这小子的外号就叫公鸡精。好啊,我也有自家兄弟互相照应了……来不及多想,我一骨碌爬起来,凑近后窗,大声喊:“小雷,我是胡四,你好吗?”

那边一顿,惊叫一声:“呦!四哥你怎么也来了?”

果然是他,我舒了一口气:“打了个架……别问了你就,点儿背。”

“点儿背不能赖社会!哈哈,光明,四哥是我哥们儿,照顾照顾啊。”

“咳,他照顾我还差不多,你哥们儿好大的脑子。”

“嘿,这就对啦,你们是俩x炒菜一个x味儿,集中号见。”

少顷,老羊肉清清嗓子唱了起来:“半夜三更悄悄地起床,来到了窗前我了望着家乡。眼泪在腮边滚滚地流淌,我脸上映满了暗淡的月光……”

歌声婉转凄凉,听得人心里直发慌。我突然感觉胸口堵得厉害,慢慢踱到了铁门窗口前,漫无目的地向外张望。走廊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估计班长们都跑到值班室里去了,这正是唱歌的大好时机。我扭头对臭迷汉说:“臭哥,给他们来段河南豫剧,打响咱大七号的牌子。”

“好嘞!”臭迷汉的眼前没了寒露,心情很爽,应声站了起来,“六号的伙计们听好啦——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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