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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伙计们挺热闹啊。”随着一声公鸭子似的笑声,老鹞子推门进来了。
坏了,怎么忘记叫上他了?我尴尬地站起来,搓着手笑道:“姚哥来了?快进来,快进来,真不凑巧啊,我们刚刚吃完呢。”
老鹞子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悻悻地坐在林武的床上:“你行啊,长大了,眼里没有我这个哥哥了。老辛,看来以后咱们都得跟着四哥混了。”
老辛起身关上房门,回头对老鹞子笑了笑:“瞧你这话说的……刚才人家老四还说让林武过去叫你过来一起会餐呢,我跟他说,光明不差你这点儿东西,林武就没过去叫你。是不是这么回事儿,林子?”
林武不屑地说:“谁也不欠谁的,我管那些鸟事儿干什么。”
老鹞子用力掰着指头,看样子很激动,鹰一样的眼睛盯着林武看了好一阵子,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许多:“林武,祝你一路顺风。”说完,起身走了。
我很茫然,这是怎么了?转头对老辛说,辛哥,老鹞子不高兴了,你瞧瞧,我这事儿办得不大好看啊。
老辛回手拍了拍我的大腿:“别往心里去,他就是这么个人,过两天就好了。兄弟们,你们慢慢聊着,我先回去了。林子,我可告诉你,你是快要走的人了,别找事儿。”
宫小雷看着老辛的背影,摇摇头笑了:“哈,这世道什么鸟都有,脑子都装尿了。”
老辛回头看了宫小雷一眼,怏怏地说:“公鸡,话说多了可不是好事儿啊。”
几个人冷了一会儿场,怏怏散去。
我的心里有些别扭,躺在床上问林武:“老鹞子不会拿这个当回事儿吧?”
林武猛地把烟头摔向了门口:“当回事儿又能怎么样?惹火了我,我弄挺了他!跟我玩造型?”
隐约地我觉得这个事情没完,我很了解老鹞子的为人,得罪了他很不好办。他是那种心狠手辣的小人,玩起狠的来比寒露有过之而无不及。回想起刚才老辛的表现,我突然想起了药瓶子说过的那句话:劳改队里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万一我跟老鹞子闹将起来,老辛是不会帮我的,我知道当初我们喝酒的时候没有喊上他,他的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最大的可能是,他两头都不帮。我有能力跟老鹞子抗衡吗?答案是否定的。论打架我不是他的个儿,论脑子……论脑子我更完了。我身边的人呢?林武要走了,即便是他想帮我,我也不会让他帮的,我怕连累他走不出去。宫小雷?那是一个没长脑子的瞎眼狼,不等开“造”就得上严管队进修去了……眼前水泡似的冒出老鹞子那双闪着凶光的鹰眼,我不寒而栗。
夜深了,我听见了别的中队早班起床的声音,赶紧睡会儿,天一亮就得抖擞精神迎接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挑战呢。
我紧闭了双眼,默念着:“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依旧不能成眠。
外面在唱歌,排山倒海一般:
入监守法第一条监规纪律要记牢服从管教听指挥散漫恶习克服掉纪律严明作风好……
天色已经泛明,黎明的微光中有麻雀在叫,不由得就想起在看守所时我们养的那只麻雀来,心竟然一麻,像被人在心上扎了一针。也不知道那只会换马甲的麻雀这时候在哪里?我敢肯定,它比我自由,它一定不会总是在看守所的天上飞,它一定是飞去了更遥远更辽阔的地方……这时候它会在哪里飞着呢?这个季节,它应该又换新马甲了吧?
起床的时候我才知道,昨夜下了一宿雨,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腥腥的泥土气息。
我呆坐在床头抽了一根烟,想要思索一下来去的路,竟然无头无绪。
等大家都出工了,我心怀忐忑地推开了值班室的大门。
老鹞子正蹲在地上刷碗,见我来了,用下巴指了指床:“坐。我还以为你翅膀硬了,把我忘了呢。”
我尴尬地笑了笑:“哪能呢,忘了谁我也不能忘了你啊,咱哥儿俩在一个号子里呆过不是?”
老鹞子眨巴了两下眼睛,也笑了:“就是,义气没了感情还在嘛。烟在床上,自己拿。”
看来我多心了,人家这不是挺客气的嘛。唉,我这是吃亏吃成兔子胆了,我跟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冲突,他不会对我怎么样。我坐在床上,从老鹞子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透过袅袅的烟雾看着老鹞子说:“我觉得咱哥儿俩好像处得不是那么融洽,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生气了?”
“说什么哪,”老鹞子把刷好的碗搁到桌子上,一屁股坐到我的对面,用床单擦着手说,“你哥哥我就是这么个臭脾气,我是貌似奸诈其实忠厚啊。”
你忠厚?谁不知道谁呀?不是这种场合逼得我,我才不跟你这种小人交往呢。
我笑着给他点上烟,附和道:“就是就是,姚哥人很实在,以后我就跟着姚哥玩儿了。”
二个人各自心怀鬼胎地胡乱聊了一气,打饭的时间也就到了。
林武推着水车,我推着饭车一起走在去事务队的路上,林武笑话我说:“我发现你是越来越‘迷汉’了,年前我还看着你像条汉子呢,怎么一来新中队就成了怕事儿的耗子了?”
我偷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呵,还真让你说对了,我就耗子了,耗子也比蛆强,耗子还知道事情不妙就得赶紧躲呢。
推着饭车送完了早饭,我回到监舍独自躺在床上想心事儿。大门“哗啦”一声打开了,听声音好像是杨队上来了,我一骨碌爬起来走出门去。我要跟杨队聊聊,看看能不能探出点儿关于政府对我“工作成绩”的肯定来。刚走到走廊头上,杨队就领着一个干巴老头拐过来了。一见我,杨队把那个老头往我的身边一推,一脸怒气地说:“新来的,好好帮助帮助他。”
估计这又是一个“花老头”,我接过他的行李,对杨队说:“杨队放心走吧,我来帮他提高思想认识。”
杨队回头盯了我一眼:“中午打完了饭,去队部找我,我有事儿问你。”
第二十二章 新中队的灶王爷3
老婆使了美人计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找我干什么?隐约地我觉得这不会是件好事儿……难道有人点我眼药了?
我慌忙点头应道:“行,杨队,中午我去队部找你。”
那个老头战战兢兢地冲杨队的背影嚷道:“干部,我还要跟你沟通!”
“嚷什么嚷?”我一把将他推进了值班室。
老鹞子正要往外走,一下子跟老头撞了个满怀,一瞪眼,吃惊地问:“这是谁?”
我拽着脸色发黄的老头进到里面,坐在桌子后面对老鹞子说:“姚队长,这位先生是刚来的,杨队让咱们审问审问他。”
老鹞子明白过来,立马端起了架子,按着老头干柴似的肩膀说:“不要紧张,我马上来审问你。”说着把我推到床边,自己坐在了桌子后面。
老头被搞懵了,蹲在地下不住地搓手,时不时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瞄我和老鹞子一眼,估计他的心里是在纳闷:这是俩什么家伙?便衣警察?
我装模做样地清了清嗓子,厉声喝道:“名字?案由?籍贯?统统报上来。”
“金清风,程阳人。”老头看样子对这一套很熟了,机械地回答。
“先说说你是为什么进来的。”老鹞子敲打着桌面,一脸正气。
“生活作风问题!”金老头把脖子一拧,公然宣称。
生活作风问题?看来是强奸罪了,有意思,这家伙把这事儿说得也太轻巧了,没听说过还有生活作风罪这个罪名。
我想笑又没笑出声来,从上往下狠劲撸了一把脸,轻声问道:“老金,你说的是强奸吧?”
“我没强奸,是男女关系,男女关系!”金老头怒目圆睁,挺着脖颈嚷道。
老鹞子看来实在是憋不住了,把手里的本子往空中一扔,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好好好,说说你是怎么搞的?”
金老头还是不服气,“啪啪”地拍着地面,一颗泥板似的扁脑袋探戈舞一般在脖子上面甩动:“啥,啥!你们说我强奸我就是强奸了?政府也不能随便冤枉好人是吧?我自己养的,我动动她还不行了?我……”
“打住!”一听这话,我感觉很是蹊跷,听这意思好像他是玩了自己的亲闺女,“别的你先别说,你就跟我说说刚才这句话,什么叫自己养的?”
金老头冲天翻了一串质量不错的白眼,很不情愿地拖过他的铺盖,从里面拽出一张《判决书》来,翻着眼皮对我说:“政府,你自己看吧,我要冤枉死了我!”
老鹞子一把抢过去,大声念了起来……
我估计得果然不假,此人确实是个杂碎。判决书上说,被告金清风在村里当会计,某日深夜在外面喝了酒,一时兽性大发,窜到他女儿的屋里,将他十一岁的女儿强行奸污,事后被他老婆发现,一怒之下告到了派出所,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老鹞子还没等念完,金老头就双手扶地,放声大哭起来:“政府,我冤枉啊,是俺老婆使了美人计啦,她让俺闺女靠着我睡……呜呜,那种时候谁能抗得住啊,她,她,她她她,她陷害亲夫啊她……呜呜……”
老鹞子上去就照他的脸上踹了一脚:“你这个老畜生!今天不治出你的尿来我就不叫姚光明!老四,揍他!”
本来我想上去扇他两巴掌,听老鹞子这么用命令的口气一说,我还真不愿意动弹了。我扭了扭屁股,用力拍着床帮,喝道:“美人计还有用自己的闺女使的?你不知道那是你自己的亲闺女?”说着,我作势要打他。
金老头一看势头不妙,“扑通”一声跪下了:“政府,我不敢了……别动手,听我解释两句,听我解释两句……”
老鹞子按着他的脑袋乜了我一眼:“你不动手是不是?好吧,我来。”
架着金老头出来的时候,金老头基本成了一条断了脊梁的癞皮狗,本来的孙猴子脸,一下子富态得跟猪八戒有得一拼。他勾勾着身子,鼻涕一样躺在了走廊深处用来面壁的地方。我把他的铺盖给他盖在身上,转身走了。
林武正拉完水回来,一看那边像坟丘一样的一堆东西,好奇地问我:“哥们儿,那是什么?”
“没什么,一个老头儿,玩自己的闺女玩进来的,”我搂着林武往里走去,“你别管,他快要死了。”
林武边走边埋怨我:“不是我说你,人家操自己的闺女关你什么事儿?你还嫌自己的事儿少啊……谁打的?”
管他谁打的呢,反正不是我。我没有说话,讪笑着回到了屋里。
闷闷地躺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心里空得厉害,我起身走出了监舍。
刚在走廊头上站下,铁栅栏那边就有人喊我:“老四,把门打开,我找你谈点儿事情。”
转头一看是林志扬,我的心里又是一阵不痛快,这小子整天纠缠我干什么?
我怏怏地说:“打不开啊,我没有这个权利。”
林志扬不依不饶:“你喊一声姚光明。”
“谁这么大的谱儿?呦,好家伙,扬扬来了,”老鹞子探出头来一怔,立马缩了回去,“我给你拿钥匙去。”
林志扬拍了两下铁栅栏,不满地嘟囔:“胡四你可真够有意思的,躲着我?我找你好几次了都。”
我踱过去,冲他一笑:“我躲你干什么?你又不吃人。”
林志扬悻悻地横了一下脖子:“少来这个……这次我不是特意来找你的,我是来找老钟的。”
我在心里笑了一声,你奶奶的,还是为了蝴蝶那事儿。
老钟是一个脸上长着一块蓝色胎痣的黑脸汉子,外号叫青面兽,刚分到我们队上,是管卫生的大值星,听说以前是小广的人,在外面的时候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蝴蝶当年去小广家里抓小广,这小子倒霉,正好碰上了,被蝴蝶他们好一顿臭揍。林志扬来找他,肯定还是为了蝴蝶的事情。
我语气暧昧地说:“扬哥,我发现你的心事可真不少啊,呵呵。”
林志扬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胡乱应付道:“我的朋友遍天下啊,我的朋友遍天下。”
老鹞子摇着钥匙出来了,神色跟我一样暧昧:“呵,扬扬真勤快,又来找哪个这是?”
没等铁栅栏全部打开,林志扬就挤了进来:“少罗嗦。”一闪身,径奔老钟住的磨床组。
老鹞子看着他的背影,不屑地吐了一个舌头:“惊弓之鸟啊这叫。”
林志扬回头笑了笑:“你是说你自己吧?胡四,一会儿你来一下,有个事儿求你。”
老鹞子挥了两下手:“知道林志扬为什么这么慌张吗?哈,他知道蝴蝶快要来了。”
我也有些幸灾乐祸,接口问道:“蝴蝶真的要来吗?”
老鹞子神秘兮兮地把身子靠过来:“绝对来,我听一个朋友说,他已经去了入监队,很快就要下队了。”
“林志扬跟蝴蝶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太清楚,好像是因为蝴蝶的铁哥们儿金高,扬扬曾经跟金高闹过一场。”
“在外面的事情,进来了还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