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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走近他身边,“没想到浑身肉肉,比想像中胖。”
小姐的脾气!不久前还痛哭失声,一忽又对他身段发表意见。
一德不敢得失小云,陪笑挺胸,“不够漂亮?”
小云看很久,“十分可爱。”
她把胸靠到他背上,抱着不动,像幼儿抱玩具熊那样用力。
一德不敢透气,生怕小云放手,那种被所爱的人恋恋的感觉,美好得叫他鼻酸。
他在身前握住小云双手。
他不知小云心思已经转回;苦缠没有结果,像幼幼与素西,做得自尊失落,人家还是拒绝回头。
小云黯然,如果不能与至爱在一起,那么就爱与你在一起的人。
世上大抵没有完美的爱,要不燃烧,要不持久,两者不可共存,能够和平分手,已经幸运。
小云觉得胸里已经掏空,以后,再快乐的事也缺那一角,永远无法补偿。
小云开始明白幼幼失去的是什么。
这时女佣在门外轻轻说:“吃饭了,小云你吃不下喝碗汤也是好的。”
一德紧紧握住小云的手,他们两人并排坐,一个用左手,另一个用右手,也吃完一顿饭。
之后,一德每天到孟家,带来一箱书也一匣衣物,同事都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纷纷来喝咖啡,“几时结婚”,“她还小,等毕业再说”,“那还要多久”,“两年吧”,他代她写功课,帮她做报告,不久他成为半个天文学生,对“红光外移证实宇宙不断扩张”一说尤其感兴趣。
大半年过去了。
同事们管小云叫奶娃,觉得她恁地稚气爱娇,一有时间便靠在一德背上,惹一德情深垂目凝视,各人都希望有那样爱人,可是又怕过度困身。
“不,不,”一德维护小云,“她时时独立行动”,大家都笑。
一日云妈在电话中说:“小云,悠悠要回来住。”
小云心一跳,“可是想离婚?”
“啐,你说什么,悠悠怀孕,坚持回到她出生的医院生产,我们一大班人只好陪她。”
“都是西方先进国家,家家医院都安全。”
“怎好与孕妇争辩。”
“大伟也一起?”
“大伟及父母都共同进退。”
“幼幼被你们纵坏。”
“不是我,大伟妈笑开怀,声明非洲也去,只盼年年有得去。”
小云骇笑。
“我们下月一号起程。”
“呵,幼幼已经腹大便便。”
“是呀,胎儿时时踢动,顽皮有趣。”
“是男婴?”
“不然大伟妈这样高兴?”
“大伟妈是知识分子,谙三国语言,怎么也学这套。”
“那就得问她了,呵呵呵。”
小云说:“你得多找几个帮手服侍她。”
“我会安排。”
小云同一德商量:“我得避锋头。”
一德暗笑,“两对家长一个孕妇一个贤夫,挤满整间屋,你到我公寓暂住如何?”
这时才知道拥有物业的好处。
一德立即帮女友搬家。
他看着小云嘱咐佣人:“你起码得找两名全职助手:一个收拾洗烫,另一个出外办货,还得多找一更司机,你们脚步要轻,幼幼怕吵,如今怀孕,想必更加挑剔,问仔细她要吃什么,一天三餐,外加早晚点心、水果及糕点多买些。。。。。。”头头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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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只得一张床。”
而且是小床。
“我有睡袋。”
小云双手扯住他的衣襟,用力把他推到墙角,狰狞地问:“叫我睡地下?”
“不,不,我——”
他还能说什么,浑身酥倒,小云不放过他,拧他脸颊, 捏打他手臂。
多美,一德心想,一个愿打,另一个愿捱。
小云一路推拉,他退后,忽然两个年轻人齐齐倒向单人床,轰一声,小床不胜虐待,四脚松脱,床塌下。
小云忍不住大笑。
一德呻吟:“这件事千万不能叫别人知道。”
小云不放过,“你看,恶有恶报,你黑心,叫我睡地下,结果你也没床睡。”
一德百口莫辩:“冤枉。”
“记住,但凡女生不高兴,都是男人的错。”
“是,是。”
小云忽然降低声音,“你就是我的床垫。”
“明白,明白。”
小云“霍”一声把他的皮带抽出。
一德觉得他似置身天堂一般快活。
当然不能没有床,他俩到家具店选购。
服务员努力推荐双人床。
“我那只指环仍然在裤袋里。”
小云不出声。
结果,他们选了两张小小单人床。
悠悠与她的大群随扈终于驾到。
云妈把主卧室,让给亲家,他们用小云房间,悠悠睡自己卧室。
小云发觉幼幼一改常态,并不如想象中刁蛮,她情绪平稳,对环境反应有着十分之一秒的迟钝,仿佛灵魂要利用刹那归位。
她四周的人包括大伟却丝毫不觉这细微差异。
幼幼胖许多,小圆脸有点臃肿,动作缓慢,那日,她坐卧室窗前,小云把姐姐双脚搁在膝上, 替她按摩足踝。
小云问:“辛苦吗?”
幼幼答:“妈妈嘱咐:再辛苦也不能讲,免得小云对怀孕一事有阴影。”
“呵。”
幼幼忽然说:“真不知道如何会走到这一步。”
她掩脸哭泣。
“幼幼。”
小云急急拥抱幼幼。
“别哭,你若伤心,胎儿亦受感应。”
幼幼饮泣。
“你怕什么,幼儿有四祖争着照料,还有保姆佣人司机一大堆,大不了我也加入军队。”
幼幼不出声。
“你即要荣升母亲阶段,从此失去幼幼地位,婴儿才是新幼幼。”
幼幼忽然掰开妹妹手掌,去看那条白色刀伤疤纹,这时,小云才知道,幼幼并没有忘记川流。
世上没有和平分手这件事,总有外伤内伤,恒久不愈。
两姐妹相拥而坐。
云妈看见,取笑她俩,“现在隔了一个肚皮。”
更衣时小云看到姐姐变形肚皮,惊骇莫名,不敢正视。
幼幼让她感觉胎动,她也不敢伸手。
可怕。
傍晚,一德轻轻同云爸说:“孟先生我有话说。”
云爸心中有数,“请讲。”
“我想安排两家父母见面,并且,想得到你的同意,向小云求婚。”
云妈在一旁听见,只觉双喜临门,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咧开嘴笑。
“谢谢两位。”
云爸嘘出一口气,“两个女儿都送出门,大功告成。”
连一德都笑出声。
小云进来,“说什么那么高兴?”
“一德要向你求婚。”
小云微笑,“我俩已经同居。”
一德飞红了脸,连忙掏出指环。
小云轻轻说:“待幼幼生产后才宣布,以免她误会有人抢镜头。”
云妈点头。
小云把指环套上,看着一德微微笑,一德喜极而泣。
那天晚上,小云做梦。
她看到自己的胸膛打开, 不见了心脏,小云又惊又急,找来针线,先粗略把胸口缝好,然后到处找,她去到街市,见两只黄狗争夺一团红肉,急忙探视,不,不是她的心脏。
刚喘定,忽而看到后园有人烧烤, 一股血腥味。
小云走近,那人抬头。
“川哥。”
川流仍然那样漂亮英伟,却冷冷不羁看牢小云,像是不认识该少女。
他把烤炉上半焦的肉搬到碟上,切开一片,放进嘴里,半凝固血液自嘴角滴下。
小云惊呼:我的心!
川流又切下一片,丢给一只狗。
小云抢过剩下的心脏,拥在怀里。
她既惊且怒,忍无可忍,取起一把尖刀,用力插进川流的胸膛,她是那样用力,六七寸长的刀刃完全没入川流胸膛,噗的一声,鲜血喷出。
小云退后,大声嚎叫。
这时一德推醒她,“小云, 小云。”
他扶起她。
只见小云一头一脑冷汗,头发都粘在额角,脸色灰白,双目无神。
一德心痛,“小云,做什么噩梦,快醒转,”他斟热茶给她。
小云渐渐回过气,那沓沓梦境,亦忘掉大半。
“可怕。”
“什么可怕?”
“幼幼的肚子,真不能想像怀孕生育有那么恐怖,我永远不要孩子。”
一德不禁微笑,“生育是最自然的事,连英国女皇依丽莎伯二世也生过四胎。”
小云打了一个冷颤。
更可怕经历接踵而来。
小云在演讲厅,讲师说:“孟行云,本系打算组员到阿利桑那州天文台学习一周,想你愿意参加。”
同学们笑:“小云去,我们也去,她一定带足粮草,又谙烹饪,全组得益。”
小云说:“英格烈去过格林威治村,她足踏零度纬线,十分神气。”
“你们填表格参加吧。”
这时讲师接电话:“孟行云, 有一位高先生在门口等你,你家有急事。”
小云急急走离座位,碰跌椅子,差些摔跤。
同学连忙扶住她,“小云,为何心慌意乱?”
小云陪笑,“我姐姐就快生养。”
“呵。”
果然,一德在门外等她,“悠悠羊水破穿,已往医院。”
小云深深吸口气。
一德看着她,“别怕,有我呢。”
这时如果不为悠悠打气,实在说不过去,小云唯有硬着头皮上。
进入产房,只见人头涌涌,医生、看护、双方母亲,额脸已走油浑身是汗的大伟,加上产妇,把房间挤得密不通风,再添小云,像嘉年华会。
悠悠叫妹妹:“小云,小云。”
“这里。”
小云走近。
悠悠咬紧牙关,在妹妹耳边说:“倘若我有三长两短,你要替我把约书亚带大。”
约书亚,婴儿名约书亚?
小云魂不附体,只能点头。
悠悠痛得五官扭曲,但她忍住不哼一声,越发叫小云心痛。
护士这时大声说:“悠悠,来,努力,你做得到:一、二、三、深呼吸,用力推,四、五、六、七、八——”
悠悠说:“我不行了。”
“别气馁,一、二、三——”
小云看到胎发渐露,恐惧得手足僵硬,忽然之间,医生捧着胎儿的头,硬生生把他扯出,小云听到一阵欢呼,两个母亲扑进近看初生儿。
小云只看到一大片血淋淋,她头昏脑胀,独自扶着墙悄悄走近房门。
这时大伟痛哭:“我儿,我儿。”
小云伏在门口呕吐大作。
一德赶近扶住。
小云天旋地转,终于晕厥,失去知觉。
醒来之际只有一德扶着她微笑。
“他们呢?”
“都拥着约书亚。”
小云点着头,这是新悠悠,小云已升级做阿姨。
“初生儿浑身血污,是有点可怕。”
“呵,简直不似地球生物,他也不乐意离开子宫,凄凉号哭,呵是,悠悠好吗?”
“很好,抱着八磅重儿子不放。”
小云喝罢热咖啡,犹有余怖,“我回家更衣,我今日已经受够。”她双手颤抖。
“你还未抱约书亚。”
“我不要碰他!”
约书亚像所有婴儿一样,遇风就长,到满月之际,已经十多磅重,肥头,大耳,别的婴儿凭外貌一时难分性别,他就喜欢皱眉,两条小小浓眉长在突出的额上,很不和善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男婴。
平常他穿白衬衫军佬裤,浓发被蜡到一边,还不识坐,爱靠在小摇椅上瞪着食物与大人。
他成为至尊宝。
大伟说:“约书亚对着我一笑,我整日快乐指数便已达标。”
最奇的是他爷爷,读报也把他抱怀里,每隔三五分钟,用鼻子擦孙儿鼻子,然后再继续严肃阅社论。
他们要回英伦。
“英伦大学制度妥善。”
小云喃喃:“都是红尘痴人。”
一德笑:“你妒忌。”
这也是真的,这两个月来,众人对她不闻不问,她在家出现,便当她是助手之一:“拿毛巾来”, “去看奶瓶热好没有”, “抹一抹婴儿车轮子上污渍”……。
她不出现,也乏人问津。
小云终于得到她毕生想要的自由。
这是她出发到阿利桑那州前夕。
她来向家人道别。
屋子静悄悄,不见人。
她走进书房,发觉保母累极靠在沙发盹着,那小小婴儿则坐在摇椅内凝视窗外拂动树叶。
小云轻轻坐到婴儿面前,一大一小互相对视。
小云低声说:“你,就是你,造成我家混乱,我知道你真面目,你瞒不过我。”
幼儿挥舞四肢。
小云发觉婴儿根本是另一种生物,他们头大无颈,直接坐在肩上,肩膀又不比头颅宽太多, 双手双脚又短又胖,脚板与脚背一般厚,像一只杯糕。
眼珠,他们的眼珠却与成人一般大,雪亮,完全不合比例,像是能够阅心的样子。
“你长大不准忤逆,我会看牢你,我叫行云,我是你阿姨。”
她把脸趋近。
这时,约书亚忽然嗒动小嘴,发出唧唧声音。
小云冷笑:“你想怎样?”
约书亚唧唧,吐出口水,喷向小云。
小云中招,扭曲五官怪叫,约书亚呵呵笑,手舞足蹈。
保母惊醒,忙去抱起小小人,小云居然打败仗。
她找到佣人,吩咐说:“他们一走,把家里彻底收拾,回复原貌。”
第二天,一德送她到飞机场,他们器材多,提前半日到。
一德说:“那里是沙漠, 天气异常干燥,容易脱水,你要当心。”
小云回答:“沙漠其实最不寂寞,夜间才热闹,不知多少爬虫蛇类飞鸟蜥蜴活动。”
“还有上百种飞蛾。”
“有毛大毒蜘。”
“记住你研究天文,不是生物。”
“我最喜仙人掌,天然生长,可达一二十尺高。”
“听说猫头鹰钻洞住在里头。”
“我会拍照传给你。”
一上飞机便觉寂寞。
这些日子,一德与她形影不离,他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