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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傅凌止很生气,不肯答应,他软磨硬泡用发小,用兄弟的情分威胁了半天,他才慢吞吞答应了。
傅凌止那人,公私分得很清楚,他这人到底忠厚了些,当真把他的嘱咐当作份内的事儿,把温醉墨照顾得很好。
不是说大户人家有权有势就张扬跋扈横行无道,可有时候解决事情的办法确实偏激了些。所以才酿成了日后那么多年的悲剧。
若他没有被温牧凉阴了,在越南命悬一线,若他在温醉墨生病之初及时回到国内,那么音弥的命运是不是就会不同呢?
就算心理面不是滋味儿,他还是很高兴她和傅凌止最终有了个结果。
出了PUB,他没取车,招了一辆计程车往医院赶,到了妇产科大门外,他站了很久,几乎是一个晚上,就是没进去看看她。
理由是自己身上酒气冲天的,不适合探望。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么害怕看到傅凌止抱着那个大胖小子牵着可爱的女儿在他面前炫耀,说,你看,我媳妇儿厉害吧。
他该多难过啊。
记得自己曾经问过傅凌止一个问题,好像是在酒吧里的那一次。
傅凌止喝了很多,他很清醒,心里想就当是闲谈吧,他问出口,“凌止,当年你为了小醉能变了个人,我一直以为你对她感情最深,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音弥的?是在她做你妻子的时候吗?还是一开始就已经是?”
傅凌止歪着脑袋消化了半天,薄唇抿着淡淡的笑,眼神恍惚却饱满,“总有那么个存在,遇上了之后才会恍然大悟,知道什么叫爱什么叫刻骨铭心。没遇上之前都是扯淡!一开始她还真不怎么起眼,我和小醉办的那档子龌龊事儿,晚灯那丫头纯粹是为了浑水摸鱼把苏妄言那娘娘腔摸走。没想到还真拆散了,我那时候还觉得挺好笑,看她温温吞吞美人一枚,还抵不过我妹那丫头片子。等她真答应和我结婚的时候,我弄不清楚她是迫不得已还是有那么点喜欢我。什么时候爱上的?鬼才知道,每天腻在我身边,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对她她是那副样子,我在外头瞎胡闹她还是那副样子,看着乖巧,就那副招人爱的样子,不爱能怎么办?”
说这些话的时候,傅凌止凤目眯着,眼睛里流光溢彩,他看着,当时就想恐怕连傅凌止自己都不知道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有多开心。
他躲在车里问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回忆,再回忆。也就是他作为心理医生空降中心医院那段时间,第一回咨询,她一言不发,第二回还是,第三回也是。直到后面涂着假的要命的睫毛膏,画着丑的要命的浓妆,一把鼻涕一把泪试图扇人泪下,那一次,他才第一次知道她是个多么有趣的妙人。
的确是妙人。平常玲珑剔透,明事懂理,性情又温婉,该耍小心思的时候一分不差。
难怪傅凌止那出了名的六亲不认的冷血人也会被她融化。
回到家洗了个澡,把酒气驱逐干净,又换上一套看着比较喜庆的衣服,开了车往医院去,买了点补品水果和一束花。
对着电梯壁里的自己弯起嘴角,摆出肖黎川式的微笑。
音弥,带上我的那份,好好过。
【290】番外(三)
抬头,不见阳光。
到底是天没放晴呢,还是她的眼睛看不见已经绽放的日光倾城?
这是她坐牢的第三年。
枪伤,故意伤人罪,鉴于受害人伤势严重,被判七年有期徒刑。这就是她爱了十年惨淡时光的最戏剧性的礼物。
七年生不如死的牢狱之灾。
监狱里的黑暗,纵使早已耳闻,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等她真正面临的时候,那种阴暗和扭曲根本不是她事先可以想象得到的。
来探望的除了父母再无他人。
说来可笑,在不断的被这里的大姐头欺负凌辱之后,她竟然开始想念一个人。大文学。dawenxue。net薄音弥。
当初她用语言作为利刃不断将杀死的薄音弥,她用了十年时间处心积虑想要除掉的薄音弥,她费尽心机能上海一分就努力伤害一分的薄音弥。
她一定是疯了,竟然开始想念薄音弥,想念和她在医院,一同会诊一同做手术一同吃午餐的情形。
比想念傅凌止的时间还多。
她一定是病了。
她有固定的精神科医生,每周给她诊断一次,这两个时间的会诊对她来说弥足珍贵,她可以离开那些恶心的以折磨人为乐的变态女人们,她可以独自呆在一间办公室,幸运的话还可以喝上一杯热咖啡。
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很温柔,从她的眼睛里她看不到歧视。大文学。dawenxue。net刚开始她很抗拒,不愿多说,医生也不勉强,慢慢地从枯坐两个小时到能说上几句话,到现在,她肯让医生给她进行深度催眠,医生说她进步很大。
医生也说,她病得很严重。
不属于神经性范畴内的精神疾病,大部分与心理因素有关。医生说她混淆记忆,比且具有一定程度的幻想心理,会改造记忆的本身,从而根据自己心中的意念,把事实扭曲成她自己想要的样子。
有时候她自己也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更多的时候,她宁愿对自己擅自扭曲的事实深信不疑。
比如十多年前,她站在傅凌止面前表白,内容她到现在还能一字不差的背出来。可是她扭曲了一个事实。
傅凌止的回答。
傅凌止当时是皱着眉头的,他说,谢谢,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我会让你和你的家人过得安稳幸福,可我爱小醉,这点是不会变的。
至于她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个事实在薄音弥面前扭曲成那样的说法,她想,绝对是因为傅凌止最后那句话。
我爱小醉,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她笑,那爱上薄音弥又算怎么回事儿?后来者居上,薄音弥比她出现的更晚,他都可以爱上,为什么就是不能爱自己?
她对薄音弥说,小年的死是她和傅凌止同心协力造成的。
可其实,是她故意漏掉器官衰竭的信息,故意在手术中把小年已经溃烂坏死的器官都取出来,让他处于腹部中空的状态,加速他的死亡。
这一切,傅凌止并不知情。
现在,在监狱里待了三年,她适应这里面能适应的不能适应的一切,没人敢再动她。生活是安静而缺失自由的。
她每天都写信,写了整整一年,写一封撕一封,收信人大多是一个名字,薄音弥,偶尔的也会有傅凌止,甚至还有温醉墨,对于傅凌止的执着,她清楚,正在萎缩,纵然心里再不情愿再不想放下,医生告诉她那不是爱,所以她要学着放下,如果还想好好过完她的下半生的话。
有时候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梦里时常出现薄音弥来看她的情形,她怀里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手上牵着六七岁的小女娃,站在她面前冲她温和的笑。
然后她就被惊醒。自嘲,倪泪瞳,还是算了吧。若她真那样地真来了,你不一定能受得了。
【291】番外(四)
有时候你时常挂念一个女孩子,担心她受到伤害,甚至会自责。
那不一定是喜欢,即使是,也不一定是爱,即使是,也不一定会深爱。
承认吧,你溺爱的只是她的柔弱。
他几乎是被老爷子的鞭子抽到大的。
父亲不怎么管他,他从小就明白,父亲更爱哥哥一些。母亲为此很不满,又聪明,时常宽慰母亲,这没什么大不了。母亲便哭着摸他的脑袋,眼泪里含着笑,说,傻小子,这还没什么大不了,那什么才是大事呢。受了委屈就应当要求公正。你那个哥哥不是我生的,可我照样疼他爱他,给了你的没少过他一分一毫,你父亲那人实在可恶!
他嘻嘻的笑,心里倍儿清楚,所以宁愿一放学就黏在老爷子书房里逼着连毛笔字也不愿意和哥哥一起坐在父亲对面谈天说地。
大院里里外外他是混世魔王,今儿把副司令家的宝贝女儿的裙子拽下,明儿又去隔壁大院爬树,把政委好不容易栽培几年第一次结了果实的李子树折腾个干净。
人来找麻烦,父亲冷冷的看他一眼,也不骂他,就把他母亲叫过来,母亲给人赔礼道歉,那些人也不真的生气,谁叫他姓傅呢。大文学。dawenxue。net
他厌恶他们假笑讨好的丑样儿。
老爷子偶尔会叼着烟嘴儿三招之内把他打趴下,罚他蹲马步,然后在院子里转悠,一边转悠一边训他,要他把性子放沉一点,但是不能被人欺负,人家打你,你得讨回来。
母亲说就是老爷子太惯着他了。
他疑惑,明明打他打得最频繁的就是老爷子了,何以有惯着这一说?
等他长大一点就明白了,他和老爷子的感情全是被那根辫子抽出来的。
八岁那年是个劫。
隔壁大院的政委搬走,新来了一家,听说是西南来将军,和老爷子一般轻重。乔迁宴那天,他遇见了生命中第一个劫,温醉墨。
温醉墨时年七岁,温牧凉九岁。
父亲和母亲带着哥哥忙于应酬,老爷子和温家的爷爷在后面下棋,他最是讨厌面子上的功夫,便悄悄一个人躲到院子里的槐树下,太无聊,便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刮树皮。
身后走来一个人,然后是随着风一阵一阵向他鼻子里钻的清香,有点桂花的味道,又不像,反正很好闻。
过了很久听见细细的带着南方潮湿绵软音调的一个问句,“你看不见树在哭吗?”
他当时火大得不行,饶是再笨拙也明白这话里夹枪带棒的火药味,转身准备以牙还牙,然后怔住,他想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遇见比眼前的女娃娃更可爱更漂亮的人了。大文学。dawenxue。net
那时候的温醉墨通常都是低着头,不太爱说话,内向腼腆得很,真正的大家闺秀,和隔壁那些大院里娇生惯养的女孩子们很不同。
她身上有南方水田的淡然,皮肤比白瓷还要通透上好几倍。
从此,他的目光多数时候都围着这个名叫温醉墨的体弱多病的女孩子转。他挂念着她,担心她那样不爱说话的性格和惊人的美貌会招惹是非,的确是这样,他和韦胤是出了名的护花使者,成天跟在她后面,嬉笑打骂。
温醉墨是因为他们二人才开朗了很多。她和他妹妹玩的很好。
上了初中,他身条长得很快,骨骼像春笋,都能听见一寸一寸长高的声音,他那副皮相,天生就是为了让女孩子倾慕的。每天每天,情书堵得
桌子都打不开,他心性单纯,成熟的又晚,那时候正是贪玩的年龄,谁懂什么儿女情长啊,他脾气又不好,桌子几次打不开,他就在班上怒吼,谁再敢塞那些没用的破烂玩意儿他就玩死谁。
从此以后,女生对他只可远观,再不敢近一寸。
年少轻狂,便从不知道有些事情是钱买不来的。生在他那样的人家,位高权重,家大业大,他从小耳濡目染,性子越来越浮躁,狂妄自大得很。所以他和温醉墨一起办了那么家龌龊事儿,导致接下来他的一生都沉浸在永无止境的悔恨里。
他其实很笨。看着通透犀利,在感情上,如果没有人推他一把,他大概永远都躲在角落里止步不前。
他固执的以为自己的爱始终如一,他固执的认为和那个联姻的女孩子交易完毕就能各奔东西。
他的固执最终还是出卖了他。
看她在他身边淡如水,温如棉,他对她好一些,她笑着接受,他在外面沾花惹草,她照样把她的小日子过的滋滋有味。
叫他怎么能容忍?
他到底不懂,之所以不能容忍,多半还是因为在乎。
他这一生做错过很多事,他知道自己的性格存在很大缺陷,让她一次一次伤心绝望,他终究是不肯放走她。
如果上帝能教会他如何去爱,如何去维系一段爱情,他会感激上帝。
所以当温老爷子找到他,并且说出他一直在猜测的真相时,实际上他是很苦恼的。小年的存在,不管是当初还是日后,不管如何开始如何结束,对阿弥来说,都是一种致命的伤害。而这种潜在的伤害,当初,是他丧尽天良剥夺了她本该有的,又强硬给她按上去的。
他不想救小年。并不是歧视他作为近亲生下来的存在,也不是以为他是小孩便能随便决定他的生死,他想得很远。
远到他自己都无力控制。
不知道对和错,不能够决定的时候,温老爷子早就帮他做好了决定。
音弥一家人的性命和小年的一条命。
他努力说服自己,就算音弥恨他到死,可综合各种结果来看,他的选择绝对会是正确的,因为多年前她吵着要和他离婚时,他犯下的糊涂,对她的家人做的那些龌龊事,他始终愧疚。
目睹她撕心裂肺,伤心欲绝,他还是那么做了。
所以有了日后那些纠缠不尽的纠缠,恩怨,情仇,是非,对错,承诺,被判,复仇,空洞。
她骂的没错,他傅凌止的确偏执,虚伪,软弱,无耻,霸道,蛮横,自以为是,无所不用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