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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下整整两杯水,足有五百毫升。
在确定他已经喝够了时,我移开唇,只听他揶揄道:“护士小姐都像你这样慷慨大方,我也不至于渴成这样,像一个渴死鬼是不是?”
“春树,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恢复健康。”我握住他的手告诉他。
“那我真希望永远也不恢复健康。”他轻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请亲们发言吧!
某蓝鞠躬了!
189
189、人生如寄 。。。
“你在说什么傻话呀。”看着面目全非的春树,我的心头又是一酸,泪水再度泛滥。
接下来的三天,我不分昼夜地守候在他身边,除了喂他吃喝,还为他端屎端尿,像照顾婴孩般一丝不苟。
在老狐狸的示意下,一个护士替我找来一套护士服,让我得以换下破了的旗袍并看上去像一个真正的护士。
第四天的早晨,池春树终于可以下床了。除了棒伤出血点留下的紫痂和肌肉扭伤造成的肿胀未能完全消散,身体已无大碍。那张脸看上去总算像他自己了。
当我扶住他站在窗口透气时,他感慨地说:“活着真好啊,可以再看见你。”
我没告诉他恢复的这么快不光是他自身体质好,还因为用了乔泰研制的那种药。为了尽快治疗春树的伤,我不惜差遣老狐狸回家一趟。他二话没说赶回去找创伤灵药膏。
看着明媚的日光,湛蓝的天,我却感觉不到轻松。“老狐狸派人介入调查此事了。如果有人来询问你当时的情况,请不要提伤兵医院的事情。”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他叹息一声,目光注视着远方。“不知道多少老百姓又要遭殃了。死了几十个伤兵,少了几百盒消炎药,可是会赔上数百条性命。”
看着他黯然的神色,我亦无法释怀。现实一遍遍验证了以暴制暴的代价便是更多的流血事件,昂贵而沉重,然而这个时空里最不值钱的也是人类的鲜血——应有尽有——只需狠下心、破坏肉体便可实现。
“你是因为我才屈服的,都是为了我,否则就算他们打死你你也不会允许自己……对不起,春树。”
“拾伊,”他斜靠在窗框上,柔柔地看着我,“不要把我想的这么伟大。为了你,我不惜毁灭整个世界,很邪恶呢。”
我慌乱地避开他的目光:“你……饶了我吧。”
他轻声地笑,转移了话题:“多亏有你悉心照料,没让我变成个腌臜的肉包子。”
“我们是朋友啊。这点帮忙算什么?又不是让我两肋插刀。你若真是肉包子我还不敢侍弄呢,恐怕早就被我吞进肚子里充饥了。”我故作轻松地说道。
“我差点忘了,拾伊很喜欢吃滨江大道上的那家‘天津狗不理’包子的,记得就在沃尔玛超市隔壁。”
“又吃不到还来勾人家的馋虫!”我给了他一个嗔怪的表情,随即垂睫看着自己的手指,啊,这么长的指甲,该修剪一下了。
他顺着窗台靠过来,怜惜地看着我并拉起我的手。“你这双手何时遭过这罪,是我不争气,若死了倒干净了。”
“春树!”听得此话心头不由一颤——他是不是又想起那晚的事情了。“你刚说过活着真好,怎么又提起死啊死的……让人心里难过。”
“人生如寄,福祸难定。生死不过一瞬间的事情。我死不足惜,但几次与死神擦身而过,才知道自己有多脆弱,有多渺小。我连自己的命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你不受伤害?反倒让你来护我。如果不是你一次次委屈自己,我还有命站在这里说话吗?我空有一副好躯壳,原来只是个没用的废物。”他的神色越来越黯淡,迅速被沮丧替代。
“你何苦贬低自己?”我怕看到这样的春树,必须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优秀的,光是你这双手救活了多少濒临死亡的生命啊,怎么可以说自己是废物。再说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保护我,让我有所依靠,怎么可能是废物。春树,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好,永远不会忘记。”
“别安慰我了。”他自嘲地笑,慢慢收敛了笑意,神色凝重,仿佛在下某种决心。“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打扰你。除非你需要,我不会再碍你的眼、惹你心烦。”他认真地说道,凝视着我的眸带着掩饰不住的悲戚。“回去吧。淼玲会不放心的,这里她又进不来,一定急得要命。”
“你在撵我走吗?”我问他,他那些话看似在屏蔽自己,实则拒绝我留下来照看他。“我不走!”很坚决地告诉他我的态度。
“走吧,脸都尖成猴样儿了。你留在这里,这么多专业护士都闲着没事可干啦。”他将头转向窗外,看向蓝天,“天气就快热了,你一个女孩子总守在我身边也不方便,该回去换身衣服,再好好洗一把澡。我这里有护士照看就行。”
“你差点伤到筋骨,马虎不得。天热了更要当心,万一发炎可就糟了。我的事情好解决,可以跟护士们一道去水房洗浴。”
“我说过了有护士照看就行,走吧。”他语意坚决。“就现在。”
“不!”
“一会儿护士要来替我擦洗身上,赶紧出去!”
“那又怎么样?”我不理会他的催促,“护士做的事情我也可以做,甚至更好。”
“我不需要你在这里,笨手笨脚的。”他用冷语激我走。
“就是不走!”我执拗地看着他,发现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更了解他。
“我打电话给井上先生,让他把你带走!”他说完,用力拔起自己的腿往病房外走。
“春树!”我张开臂膀拦住他的去路。“求你了,别撵我走!”我哀求他。
“这又是何苦?可怜我吗?”他露出愠色,伸出手推我。我没被他推开,这一推倒是令他自己站立不稳。
我一把抱住他摇晃的身体:“春树,我懂你的心,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任何时候你都可以赶来照顾我,我为什么不可以照顾你?如果是因为之前我曾说过的那些话,我收回!我发誓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或血统鄙视你。我是个坏女人,自私自利的坏女人。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还不完啦,所以才耍无赖、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就是想阻止你对我一直好下去。春树,我配不上你。”
“你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明白。”他推开我,自己也向后退了几步,忧伤地看着我。
“求你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好不好?”我哀求他,“看你啊,站都站不稳。”又上去扶住他。
他坐到床上,静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请告诉我,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
突然心乱。“我……”真不好回答,他算是问倒我了。一直以来,他在我的心中到底算什么?
尽管慌乱,但我必须给出一个明确的定义。
“春树,我——拿你当哥哥,拿你当我亲哥哥。对不起,一直以来,是我让你误会了,是我的错。”
“当我是哥哥?”他苦笑一声,“你问过我吗?我同意了吗?你这个小丫头一直在耍我是不是?滚吧!我不需要怜悯,更不需要施舍来的妹妹!马上走!”声调越来越高。
“对不起,春树,我……我知道我是个大坏蛋。”我无措地看着他郁结的面容。“你可以不把我当妹妹看,就当——使唤丫头吧。对,一个粗使丫头,怎么都行,就是别撵我走。”
“我不需要!”他对我怒吼起来,“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讨厌鬼!”他猛然撇过头去,肩头微微颤动。
我知道他在哭,却又不想让我看到,于是轻轻地离开他的病房。
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我痛快地大哭了一场,一边哭一边痛恨自己笨嘴笨舌只会激怒他。
“一诺屋爱桑!(井上小姐)”有人在背后叫我。
急忙抹掉眼泪回头看去,是负责治疗池春树的医生,听春树叫他卡瓦萨ki桑,中文名叫川崎。他很敬业,是个没有什么政治观念的日本人,跟春树一样并非职业军医,也是应征入伍的。他会说些中文,但是说的不太好,我时常听不懂他说些什么。但他若想和我说话,旁边又没人帮忙翻译,他只能说中文。
“川崎先生,有事吗?”他的出现让我感到意外。他怎么知道我躲在这里?但我首先想到的是他可能想跟我谈春树的情况。
“你什么(怎么)这里哭?”他问道。
我摇摇头,转过脸去把眼泪彻底抹干净后再面对他。
“啊,米亚诺桑(宫野君)很好,不会坏了的。”他和善地对我说。
他的话听起来像在开玩笑,但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告诉我这显然是因为中文水平有限造成的。
“谢谢!”我说完,往病房走去。我不会丢下春树不管,就算他说话再难听也不足以让我离开。
我想这会儿,他也应该收起眼泪了吧。
“他会很快好的。I can promise。”他用两门外语夹杂在一起用才表达完整。
我笑了一下:“你的心真好。谢谢!”
“Wait a minute(等一下)!”他叫住我,“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我稍稍犹豫了一下。“可以啊,不知是什么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我用中文写了一封……求爱信给我喜欢的一个中国女人。可是,我不知道字是否好,句子是不是ok,so请帮忙看一下。但是,请不要让别人看到,好吗?我下午两点钟回这里。谢谢!”他说完,非常郑重地向我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起码有四十岁了,还如此浪漫地追求一个中国女子?转而又想,爱情从来都是无年龄限制的,我又何必大惊小怪?只是,这样不免要看到人家情书的内容,怪不好意思的。
“谢谢您这么信任我,我一定帮忙看看。”我接过信,信封有股很好闻的麝香味,还有薄荷味。我一边将信掖在兜里,一边赞叹这个军医官真够浪漫的,大概是他心仪的女子喜欢这些味道吧。
回到病房,推开门正好看到池春树在换干净病号服,护士端了一盆水正要离开,看样子护士已经替他擦洗过身体。
他假装没看到我,闭了眼睛躺下。
我削了一个苹果切成片递到他唇边。他动也不动,睫毛微微颤着。
我将苹果递到自己嘴里吃起来。“真甜啊,不吃的人是傻瓜。”我说着,又将一片塞到他嘴里。他照旧不吃。
“好吧,我答应你马上走。但是你得答应我吃苹果,否则我就不走了。”我拿苹果轻轻碰他的唇。他睁开眼睛,不看我,伸手将苹果拿了去。
我站起身,立即离开病房。
出了病房,我没走远,躲在门旁,隔着墙听他咀嚼苹果的声音。
过了三分钟,他停止了咀嚼。我又走了进去。
他已经将苹果啃得干干净净,只剩了一个小小的核儿。显然没料到我突然折回,他眉头微蹙。“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我假装不明白。“我怎么说话不算话了?我答应你走,不是走了吗?现在我又来了。”
池春树无可奈何地看着我,眸中慢慢泻出一点点柔光。“过来。”他柔声说道。
“不撵我走了?”我向他靠过去。
没等我挨近,他一把将我拉过去紧紧地搂在怀里。“傻丫头!”
“不撵我走了?”我又问道。他点了点头。“有你这样的妹妹,谁舍得撵走?”
心头顿时一松,他想通了?但愿如此。
“老狐狸去制药厂给你拿创伤药就快回来了。有了那种药,你的伤很快就能好透了。”我拍拍他的背。“有人来了,好像是老狐狸。”
“我来了!”老狐狸来得挺快,小短腿频率极快地奔过来,转眼到了跟前。“春树,我亲自给你去拿药了。乔天佑监制的第一批药已经全部用光,这是第二批,听说效果大大的没有第一批好,配方,制作过程完全一样。一定是那个狡猾的支那人在配方上有所保留。”老狐狸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大堆药盒拎到桌上。“只要有效果,还是值得一用的。我好不容易才抢到这些。再晚了,恐怕一盒都不剩了。”他说完,摁响床头的铃铛。
我想起乔泰那日拿自己的血当药引子的事情。他让我保密,难道这就是造成药效不一样的关键?若让他大批量生产,又非得用他的血才能保证高效,他不是早被抽干了?难道这才是导致他跟福冈翻脸、逃离汉口的真正原因?
正想着,一个年纪很轻的医生进了病房,是个生面孔。我猜他可能是个实习医生。
老狐狸用日语跟他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小医生青涩地笑着,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不住地点头,又回了些简短的话。老狐狸挑剔地看着他,似乎对这个年轻医生看不太顺眼。
“拾伊,看护妇要给春树敷药了,你回避一下。”老狐狸转头对我说道。
“我给春树换药也一样啊,又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我想老狐狸真爱多管闲事,每次敷药都非得让护士过来,好像我会把药膏当药片给病人服用一样。
老狐狸站起身,拉起我的胳膊。“这里还轮不到你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