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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的厕所都被人占着,我扶着左大姐靠在车厢壁板上保持身体平衡。
“有些憋不住了。”左大姐冲我一笑。
我抬起拳头擂其中一个厕所的门:“请里面那位快点儿,有位孕妇急着用哪。”
门开了,一个身高一米多点、身形粗壮的小男孩钻出来,定睛一看不是小孩,是个侏儒。
我向他致谢后,刚要搀扶左大姐进去,一个身影抢在头里挤了进去。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叫道,在他就要关门之际拿脚抵在门缝里。
“脚拿开!”那人恶狠狠地说道。
一看到他那张脸,就知道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们先来的,而且你没看到这是个大肚子吗?她等不急了。”我跟他商量。
“大肚子咋的啦,老子更急!”那人将门往后拉,然后使劲来撞我的脚。“再不出去,老子废了你的脚。”
“大妹子,大妹子,算了。”左大姐捂住肚子劝我。她的脸色不太好。
“这位老子,请你给个方便吧。你看她这么重的身子……”
“找别处去!”那人更猛地拿门撞我的脚。
“尔忠国,快来!有人欺负你贱内啦!”我大声喊道。
抢厕所的人呲着牙,粗鲁地伸出手来推我出去,并用力将鞋踏在我的脚背上。见我仍不妥协,他开始骂骂咧咧。
一只大手越过我的肩膀,将那人拎起来。“想怎么着?”是尔忠国来了。
那人没想到遇到一个厉害角色,立即服软:“大爷,对不住,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尔忠国没跟那人说废话,将他像提水桶一样悬空拎着丢进过道里。
“来吧,左大姐,慢点儿。”我托住左大姐的腰。
“不行了,不行了。”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脸色发白,“尿出来了。”
车厢的地板上有一大滩尿渍,但更多的尿顺着她的裤腿往下淌。
这是一泡巨尿啊。我安慰她道:“没事,没什么难为情的,换件衣服就行。走,我去帮你换上。
“不对劲儿,慢着,大妹子,这好像不是尿,收不住。”
“不是尿?”我疑惑地看她一眼,又看向地面,“那是什么?”
旁边的厕所门开了,一个大婶跨出来,看我们堵着通道,刚说请让一下,又冲着左大姐的脚下惊道:“赶紧,羊水儿破了!”
她这一说,我惊愣住,左大姐更惊愣住:“怎么办? 怎么办?”脸色更差了。
“你看这弄的,早干嘛了?要生啦。”那个大婶一脸的急躁。
“要生了?”我更呆。那可如何是好?不是说下个月才生吗?
“赶紧找列车长,看这火车上有没有医生、产婆的帮忙接生一下?”那位大婶说道。
“尔忠国,尔忠国!”我惊慌地大叫,“快去找那个列车员,左大姐要生啦,找产婆来!”
尔忠国已经走到卧铺那里,听我这么一叫,眉头一紧。
“躺下,赶紧给她弄躺下,羊水儿破了可不得了,弄不好两条人命啊。”大婶的神色十分严肃。
“尔忠国,快过来一下,左大姐羊水儿破了,有危险!”我又朝尔忠国叫道。他本已打算去叫人来,听我这么一说,又跑了过来。
左大姐没料到会遇上这状况,身体紧贴车板不敢动弹,惊慌得直喘粗气。
虽然我不知道羊水破了如何危险,但那位大婶是过来人,这么说一定不假。我慌乱不堪,感觉责任异常重大。
听到动静的旅客围观过来,有的好心人立即跑去各个车厢找能接生的人。
尔忠国横抱起左大姐,将她放置到卧铺上躺好。
“让开,让开!”列车长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人抬着一大桶热水,放下后,又有两个列车员赶到,一人各拎了一大桶热水放到我们铺位旁的空地上。
此情此景好像曾经看到过。我惶然看着面色发白的左大姐,随即想起有一年暑假跟妈妈一道去黄山旅游,在大巴上看到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农用车,车主正在拦截过往车辆,问有没有人能帮她老婆接生。幸亏他遇到我妈妈。在众人的帮助下,妈妈成功地替那位早产孕妇接生了一个健康的女婴。当时我就在妈妈边上,亲眼见证了新生命诞生的全过程。我记得婴儿从母体全部出来的那一刻,我很想哭,既感动又自豪——我的妈妈好伟大。
“大妹子,拉住我的手!”左大姐向我伸出手来。
我毫无意识地握住那只手,全是汗,有她的,也有我的。
一个列车员疾跑过来遗憾地说这趟车没有医生,也没有懂接生的人。
左大姐惊恐地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突然惨笑:“报应啊,报应啊!都是报应啊。”神情凄怆之极。
“别这么说,放松,放松!你跟孩子都会平平安安的。”我笨拙地劝慰她,心里却在想怎么办?
“我就知道不会落好啊。老天爷要惩罚他呀!”左大姐仰天呼号。
几个中年妇女也在一旁替她着急。
“几位大婶,求你们帮帮忙,你们有经验,都来帮帮忙吧。”我焦急地看着她们。
“我只会生,不会接生啊。”其中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大婶搓手说道。
“是啊,是啊。”其他几个也相继说道。
列车长眉头紧蹙,干着急。
列车员又取来几床被褥,将我们的那个铺位堆满了。
左大姐泪流满面,看神情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她的长裤湿了一大片,羊水仍在流淌。
我一咬牙,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来接生!”说罢,放下左大姐的手,呼啦一下褪下外套,将袖子一直挽到上臂。
尔忠国吃惊地看着我,嘴巴微微张着。
“几位大婶请帮个忙,把被褥铺到地上,垫上毛巾,多调点淡盐水,再找来剪刀、剃刀、刮刀,只要是利索的东西都找来消毒后放到我面前来。我需要什么你们就递给我什么。尔忠国你负责控制左大姐的身体,别让她晕过去。没事的闲人全部散开,不要阻碍空气流通!”
我一边发号施令,一边回想在妈妈身边观看生产的全过程。
“什么消毒?”有个大婶不明白。
“在火上烤烤就是消毒。”我的手在胸前扇动——非常紧张。
“你……行不行?”尔忠国的眸里带着深深的疑虑。
“不行也得行,把左大姐抬起来一些。”我这边说着,那边动手往下扒拉左大姐的裤子。尔忠国很配合。
“报应啊。报应啊……”左大姐两眼失神,仍在反复呢喃着这句话。
“左大姐,看着我!”我拍拍她的脸,“你和你的孩子是无辜的,要报应绝对不会报应无辜的人。你只须想着将来,你的宝贝一天天长大,会走路,会说话,会陪你健健康康地活下去。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们中国的将来很美好,决不会是现在这样,非常美好。我们中国人会扬眉吐气,过上真正的好日子。”我十分坚定地说道,用自信的目光看着她。
她怔怔地看着我,没法听明白。“想想肚子里那个孩子,它带给你什么感觉?你们相依为伴了多久?这么长时间你们一直在一起,它的变化你都能感觉得到,作为一个母亲那是多么幸福啊,把一个崭新的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让它认识这个世界,获得正义的力量,少走弯路,也是你这个当母亲的光荣责任。想想看,它粉嫩的小胳膊,小腿,纯真的眼睛信赖地看着你,依偎在你怀里喝奶,寻求你的庇护,那种感觉一定很温暖,很温馨是不是?”我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想起妈妈当时就对那个失去信心的产妇这么说过。我不过把它们重复给左大姐听。
“你的身体这么结实,不会有问题。我们一起努力让它出来,看看它是男孩还是女孩好不好?你可以给她或者他起个吉祥的名字,你在想吗?现在就可以想,男孩女孩的名字都要想,你的肚子这么大,万一是龙凤胎呢。”我尽量让自己的话俏皮点、轻松点。
左大姐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暖意:“大妹子,你真是个好人啊。我想,我这就想。”
几个大婶已经七手八脚地将被褥铺好在地上,我拿过毯子盖住左大姐下半身,尔忠国则小心地将左大姐抱到地上。
下面该怎么办?我咬咬唇,心想思想工作做通了,这才是第一步,关键在下一步——接生。
“大妹子,我这是头一胎,听说头胎难生,但是我会使劲的。麻烦你了。”
“到使劲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包括呼气、吸气。”我说着闭上眼睛,急速搜索当时在现场的诸多细节。
迅速用肥皂将手洗净后,我拿毛巾沾着淡盐水将左大姐的下身洗干净,又拿剃刀将她下身的毛发除去。
“肚子疼吗?”我问她。
左大姐摇摇头:“不太疼,有一点儿。”
“应该还没到时候。”我假装老道,“肚子很疼的时候才是真正要生的时刻。”
“是的,是这样。”旁边一个大婶说道。
“听说宫开四指就可以用力了,现在放松。”我安慰左大姐。
“啥叫宫开四指?”又一个大婶问道。
我正在寻思如何作答,尔忠国的脸凑近我,近乎唇语:“你到底行不行?什么听说,你干过这活么?”
“启开,别捣乱!”我拿胳膊支推开他的脸,他这张布满胡须的黑脸格外惹人厌烦。
我低头伸出四根手指头,看四指大概有多宽。妈妈当时就是拿手指伸进那个孕妇的肛。门里探测宫开几指了,一点不嫌脏。我也要这么做吗?
尔忠国的脸又凑过来,压低声音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别逞能!”
我瞪着他:“要么帮忙,要么闭嘴一边呆着去!”
尔忠国第一次这么温顺,乖乖地闭嘴,闪到一旁去。
我犹豫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探向左大姐的肛。门。她轻呀了一声,本能地收缩。
“呼气,呼气,放松!”我嘱咐道,手指往深里钻探。紧缩的压迫感没了,手指抵达一处硬硬的凸起。“胎位是正的。”我欣喜地说道,“宫开两指了。左大姐,不错的开始,你还要放松啊,就快进入产程了。”我抽出手来,拿草纸揩去指上的污物。心里又在想是两指还是三指呢,根本没数啊。但是对左大姐来说,我的每一句话都给她带来信心和希望,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的妈妈就非常自信。虽然看着觉得那次生产挺顺利,但她后来她说那个孕妇的状态其实很不好,如果当时没稳定好她的情绪,结局则可能完全不同。
一个人的信心相当重要,关键时刻彰显异能。
我相信我可以成为历史上最成功的产婆——未经培训、直接上岗的那种。
95 新生命
我不断安慰左大姐,让她尽量放松。
一个小时后,左大姐呻吟的声音开始频繁,“大妹子,是不是快生了?肚子疼,连腰都疼。”
“快了,”我依旧将手指探入她的肛。门内查探宫颈开口的程度,胎儿的头又沉降低了一些,“你饿不饿?”我问道,分散她的注意力。
“有点儿,可我不想吃。疼。”
“不疼的时候可以抓紧时间吃些,保存体力。”我想起妈妈接产那次嘱咐产妇必须吃点东西。因为那女人怕疼一直不愿吃饭,到了关键时刻体力消耗异常大,产力却不够,自然会对胎儿和母体产生不利。
“越来越疼了,哎哟!”左大姐的叫唤声大了些,双手使劲揪着被褥。
“用鼻子吸气,嘴巴呼气。”我紧张地看着左大姐。她的额角已被汗水打湿。
我忽然想到忘了一个细节,当阵痛频率增加时,也是临盆的特征之一,于是急忙看表,注意她每次疼痛加剧时间隔的时间。
有两个大婶在一旁端着水和饭碗,每当左大姐疼痛减缓,她俩便交替喂水和食物到她嘴里。
守在左大姐身后的尔忠国开始沉不住气:“怎么这么久还没生下来?”
“这么久?你以为是下饺子啊。生孩子哪有这么容易的?”我一边看表,一边烦躁地顶回他的
话。
他又闭上嘴,但他抬手臂抹脑门的动作让我发现他也在冒汗。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左大姐已经从呻吟变成大喊大叫,尔忠国紧张地不停抹额头上的汗。
我突然想起佟鹭娴对他的评价,说他最见不得女人流血,可她不知道他不仅见不得女人流血更见不得女人生孩子。我怕左大姐还没晕过去,他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小样儿。”我低声骂道,这个黑脸丑八怪此刻的胆颤与战场上镇定自若的勇士形象截然不同,
简直判若两人。
其实我也只是看似镇定,心里的紧张比谁都强烈——两条人命——不容半点疏忽啊。
但我不能表现出来。
大家都眼巴巴地指望我接生成功,我若慌了,大家一定更慌,尤其左大姐——铁定乱套。
我是不是自找苦吃?我问自己,为何揽下这差事?挺身而出那一刻的豪迈早就被众人惊慌的表情和左大姐一声比一声高的嚎叫声冲淡了,只剩下无尽的压力和紧迫感。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不生了!啊,我不生了!”左大姐汗水和泪水一起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