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期间发生了很多好事。比如,我妈在狱中表现良好,刑期减到了八年。比如,寒假时外婆从镇上新搬来的老中医那里得到一个偏方,彻底治好了多年不愈的老毛病。比如开春之后,颜朗拿到全国小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他们班主任找我商量,说这孩子学力很强,看是不是考虑让他跳级。再比如,周越越安全期计算错误,和何大少在一起的时候,一不小心中了奖。
关于最后这一件事,周越越的想法是,艺术家不能有后,生娃容易让艺术家变正常,一正常了就很难再在艺术上有深的造就。本着为艺术献身的精神,她打算把孩子做掉。尽管我安慰她不搞建筑艺术了你还可以去搞行为艺术,行为艺术对精神层次要求不高,但她还是坚定不移要拿掉这个孩子。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理所当然被何大少知道,很快演变成他们全家都知道。何大少家五代单传,何老太太高兴得差点晕过去,立刻准备丰厚聘礼,和何老太爷一道亲自去周越越家登门提亲。慑于何家的淫威,周父周母欣然应允了,双方家长达成高度共识,周越越自此被休学软禁在家,每天好吃好喝好好供着,只待下个月良辰吉日和何大少完婚。虽然也尝试过反抗,但哪里有反抗哪里就有镇压,且每次都被镇压得很彻底,周越越终于举白旗投降;何大少很满意。
周越越说:“宋宋,我结婚那天你当我伴娘:」”
我说:“那不成,我都有儿子了。”
她坚持:“正好,你儿子就来给我当花童。”
我说:“这真不成,没这个先例。”
她看着一旁的何大少:“宋宋不当我伴娘我就不结婚。”何大少说:“颜宋,你行行好吧。”
我说:“那好吧。”
这样一路欢笑,生活似乎又回到初时模样,心里却知道是不同的。那些不同之处埋着隐隐的遗憾隐隐的伤,但在某些特定时刻,都可以忘怀。谁都要继续走下去,谁都是这样继续走下去。
就在周越越的婚礼如火如茶准备期间,那天,我如常去电视台。台里没什么人,办公室只有蒋甜和陈莹两个,似乎正讨论什么,看我推门进来,双双愣了一下,愣完埋头继续讨论他们的。我前几天已经和头儿递过辞职信,做完这个学期就不打算再做,一方面要忙着实习,另一方面要忙着找工作。头儿答应了,打算让蒋甜接我的班,最近几次到办公室来都是和她做工作交接。我整理了一会儿材料,把有用的挑选出来,递交给她。她漫不经心接过,半晌,突然提高音量对陈莹道:“娱乐圈就是这样的,你看有些小明星一辈子想嫁人豪门,想攀上高枝做凤凰,可就是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主动贴上去给人家玩,到头来人家玩儿过了该订婚照样订婚该结婚照样结婚。她们自以为能怎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被人家几个钱就打发了。”
陈莹笑了一声:“能怪谁,自己把自己搞得太便宜了。”
他们讨论得很热烈;我不便打扰;资料整理完正准备离开,手已拉住门扉,蒋甜叫住我:“哎?颜学姐你知道秦老师订婚了吧?” 我转头看她。
她把手中杂志翻开立起来给我看:“你不会不知道吧?杂志上面都登了。他未婚妻是个画家,又漂亮又有才气,家世也好,媒体都评论说是世纪良缘,传说他送给他未婚妻的粉钻订婚戒要二十多万美元呢。”
隔着五步的距离,杂志上的秦漠和半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妥帖的衬衫妥帖的西装,臂弯里是一位黑发深眸的西方美女,美女穿着曳地的绿裙子,脸上的笑容清纯美好。我早说过,他会找到家世单纯、样貌乖巧的好姑娘。
蒋甜笑着问我:“颇学姐,你怎么了?”
我将视线从杂志上挪开:“没什么,只是没想到秦漠这么有钱,要早知道他这么有钱,当初怎么也不能把他甩了。”
我们各自在各自的世界,都会生活得很好。
快到租住的房子时接到外婆的电话。她很少在这个时间给找电话。
千里之外,老人家用乡音切切嘱咐:“金融危机不好找工作,大城市里什么都贵,你不如还是回镇上来,我问过曾校长了,他说你回来的话可以教高中语文,朗朗在镇上的小学读书也可以适当减免一些学杂费。这样你不用太辛苦,我也可以时常看到我的乖重孙。。。… ”我说好啊,我好好考虑,你要保重身体,帮我谢谢曾校长。挂断电话后,我认真考虑,觉得这个提议其实不错。目前靠研究生补贴奖学金稿费短薪这些杂七杂八的收入,虽然能供着颜朗念书,但也仅仅只能供他念书,漂亮衣服都都不能多买两件给他,为此我一直深感懊悔。乡下空气好,食物也很便宜,能够匀出钱来给他买一些他喜欢而我现在没法买给他的东西。最关键的是镇上有我们家的祖屋,外婆去养老院后一直把那屋一子租给别人住。回去可以把外婆从养老院接回来,还能让颜朗住上大点儿的房子。说起来他也渐渐长大,需要有自己的房间了。
我仔细想这些问题,规划毕业后的人生道路,没注意周围动向,等到回过神来,正站在马路中央,一辆小汽车不偏不倚照着我横冲过来,这倒也罢了,面临如此困境,不远处居然还有个小姑娘和我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本能伸手去抱那目瞪口呆的小姑娘,妄图闪避过飞驰的汽车。可以想象,假如她仍然呆着,我伸手抱过她迅速闪在一边,车子按照一肖线呼啸而过,我们俩毫发无伤,皆大欢喜。可没想到小姑娘前一刻还目瞪口呆,车已到近前突然反应过来,蹿得比兔子还快,我扑过去抱她正好抱个空,脚下被颗小石子儿一绊,我以为将要完蛋,小汽车却在我跟前两步味地刹住,但这似乎丝毫不能阻止我的头朝车前盖猛然叩下去… … 昏过去之前我想,这真是全中国最无厘头的乍祸,车主真是全中国最倒霉的肇事车主? ,,…
我在医院里醒过来,不知道是今年第几次进医院,实在和医院
太有缘。
人说做好事能得好报,好人一生平安。我在车祸前想做一件好事,因对方太过敏捷而未遂,但即使未遂,老天也给了我好报应。
姑且就算好报应吧。
因着这个车祸,我想起了从前的一切。
十八岁以前的记忆,中止于一场车祸,重生于另一场车祸,真是前后呼应。
我终于能够记起,十八岁时,我怀着颜朗出了车祸,养母给我起名叫颜宋,继承她死去女儿的一切,包括名字,包括年龄,包括她给予的母爱。
而那个叫洛丽塔的女孩,十八岁以前的我,被彻底忘怀了。这感觉就像大梦一场,梦里我遇到林乔遇到苏祈遇到韩梅梅,梦里我懵懵懂懂虚度八年青春,本以为是个梦,醒后却发现天地暗换,火星人攻占地球,一切都是真的。
十八岁以前,明明那么深刻,为什么会忘记呢?
我握着被子呆呆地看窗外随风起舞的大叶梧桐,那时候,明明痛得要死,痛得都几乎活不下去,为什么简简单单的就全部忘记呢?不过,幸好,秦漠没事,幸好他没事。
可他订婚了。
我用被子蒙住眼睛。眼泪打湿被面。
朦胧中海涛拍打礁岸,啪,啪,听了十八年的乡音。那是我的家乡S 城。
初见秦漠,是高二时的夏天,我十七岁,他二十三岁。
爸妈让我考S美院,我誓死不答应,其实并不讨厌画画,只是犯了小孩子的通病,以为叛逆是种时髦,不能接受父母安排的人生。妈妈的朋友从国外回来,到海边疗养,正好和我们做邻居,据说她的朋友有一个很会画画的儿子,在麻省理工学院念建筑,这次专门休学过来陪他母亲,会待一整个夏天。
妈妈带我去拜访她这位朋友,让我叫她顾阿姨。她们坐在客厅里喝茶,聊艺术聊家庭。她们的话题我通通不感兴趣,坐在小凳子上研究一台老座钟。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我抬头望,正下楼的青年穿着深色T恤浅色长裤,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头发在客厅里非自然光的照耀下泛出柔顺光泽。
顾阿姨也看到他,笑着对他招手:“stephen 你来得正好,我和你黎阿姨正说起你,黎阿姨的女儿洛洛明年要考大学,想考s 美院,你反正也没什么么事儿,能做洛洛的辅导老师吧?”
他在他母亲身边坐下,和我妈妈打过招呼,转头看我。他的眼睫毛很长,眼睛很明亮,随意看人也像是专注的样子。他说:“洛洛?”
我说:“啊,洛洛,全名洛丽塔,看过纳博科夫? 弗拉基米尔的禁书洛丽塔没,就是那个洛丽塔,英文名Lolita。”我探究地问他:“我知道斯蒂芬? 霍金,斯蒂芬? 李,斯蒂芬? 斯皮尔伯格还有斯蒂芬? 杰克逊,你是哪个斯蒂芬?”说完我眼巴巴看着他,等他的反应。
妈妈瞪了我一眼:“你这孩子… … ”我假装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我不愿意考s 美院,谁来辅导我,谁就是我爸妈的帮凶,不要想我给他好脸色,我是这么想的。
他看着我,有点错愕。
顾阿姨扑味笑出声来:“ Stephen,是不是觉得这个说话风格很熟悉,洛洛多像小时候的你啊。”
他弯了弯嘴角,笑道:“我小时候说话可不会带这么浓的鼻音。”鼻音是我的死穴,我脸一阵红一阵白,简直有点恼羞成怒。
他友善地伸出手:“我是斯蒂芬秦,秦漠。秦王朝的秦,沙漠的漠,我比你大很多,你要叫我秦哥哥。”
我找把头偏问一边:“你是国外回来的.国外不都是直接称呼名字吗?”
他笑.饶有兴味的:“可我现在回国了.要人乡随浴.按照国内的规矩来.”
妈妈和顾阿姨只是笑吟冷地看着我们两个。
我把头偏得更狠:“我才不叫你那个什么什么 。 〃
顾阿姨终于哈哈大笑:“Stephen;你要好好补一下中文,不知道只有条情侣才叫情哥哥情妹妹的吗?”
我不能置信地看向这个顾阿姨.绝对患不到一个长得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的阿姨居然会在未成年人面前开这种玩笑。
秦漠眼精里含着笑意,做恍然大悟状道:“还有这种说法?不好意思我中文不好,但你至少要叫我一声哥哥。”
我都快玻他们弄哭了,大声道:“你又不是我妈生的,我才不叫你哥哥,我… … ”
我还没有喊完,他把手上一串黑翟石取下来放到我手心,正色道:“不知道回国会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妹妹.也没有给你带什么礼物.就把这个送给你当见面礼吧”说完他揉了揉我的头发。
掌心里还放着人家给的礼物,再说别人就太不近人情了,我生生把没有喊完的话憋进肚子里,又想起礼貌,通红着脸说了声:“谢谢!”
他含笑行着我:“要叫我什么?”
我一想,礼物都收了.还要跟人赌气就太不大度了,半天,喊了声:“哥哥。”
顾阿姨笑得眼泪都出夹了,对我妈妈说:“你这个女儿可真是个宝。”
此后侮天放学,我都去秦漠家跟他学画。我在画室里看到他画的那些静物.死的东西在纸上焕发生的颜彩.连石头做的雕塑仿沸都有了灵魂。
这充分说明了那时的我是一个很有想象力的小孩。审美活动本来就需要想象力,越是高级的审美越是如此。我是这么认为的,思象力异常丰富的人能欣赏毕加索的《格尔尼卡》 ,一般丰富的能欣赏梵高的《向日葵》,没有想象力的就只能欣赏尼罗河女儿或者圣斗七星矢.
我看了奏漠的画,被他的作品迷惑,渐渐觉得画画也是个不错的事儿。没准以后我真能成为一个画家。那时年少的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我似乎总想从秦漠的画里找出点什么,想一下子画出像他那样有生命张力的画作。虽然那时候,我基本还搞不清楚生命张力到底是计么。
秦漠画画的模样认真又好看,炭笔握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就像武士握住一枚长剑。鹅黄色的窗纱被海风吹得卷起,他的眼神专注,只看得到画架上的世界。我有时会故意咳嗽一声打扰他,他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一只手举着笔,丝毫不为所动。我使劲儿咳,咳得隔壁打扫清洁的保姆阿姨都来敲门,他只漫不经心指指对面的拒子:“嗓子疼?那里有金嗓子喉宝。”
在奏漠家学画的时间渐渐由?一个小时增加到一个半小时,再由一个半小时增加到两个小时。其实只是我自己赖着不走,他总是时间一到就开溜一刻也不停留。那时的秦漠,在外人面前装得正直,私下却有各种不经意的稚气举动、而找在他家用功的那些大好时候,原本应该和程嘉木一起看电视吃冰淇淋做作业的。
我把这些时间牺牲掉,最终令暗恋程嘉木的饶一静得到机会,他们一起做作业一起回家,一起打蓝球一起吃冰激凌,我什么都不知道。同学们看我的眼神普遍充满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