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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事实成了今天的传说,而传说的味道,远比不上红烧麂肉的味道。
6。
叶子很快又绿满了树枝,春天回来了。
这是莫德在梨村迎来的第一个春天。村子被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包围,梦幻般的色彩神奇地铺满了整个田野。
总是有些陌生人就那样不请自来,他们被土地上的色彩所吸引,停下来,拍照片摄影,然后回到城里,发在网上、报纸上、旅游杂志上,就有更多的城里人得到消息,从四面八方赶来,欣喜地站在一望无际的油菜地里,感叹生命能在如此灿烂的春色里自由地舒展。
春天总是不一样的,对于梨村来说,它热闹、繁乱、喧扰。白天的梨村被远方来的陌生人分享打扰,但夜晚的梨村,仍旧寂静安宁,那些在梨村留宿的陌生人,也只能与梨村的黑夜达成默契,被它们包围、消化、吸收。他们要么静听黑夜,要么沉睡其中。
会有以前特别要好的朋友在春天的时候来看莫德,譬如家装设计师周格,她自己开车,早上八点从省城出发,午时左右到达梨村。
牛仔裤,黑色薄羊毛衫,外加米黄色短风衣,干净利索,是周格向来的打扮。她很兴奋地在莫德的房子里四处乱转,这里摸摸那里拍拍,所有的木头凳子都被她坐了一遍,对墙壁上的每一张新画都指点了一番,过程中不时停下来,看着莫德,摇头,微笑,发出些感慨。
第一部分 第6节:梨村(6)
也许开车累了,犯春困,看到莫德用天蓝色土布做被单被套特意为她铺的床,她便中饭也顾不上吃,一头钻进被窝,睡起午觉来了。也就一刻时间,便醒了。起来后咬了一个大苹果,吃了一大碗莫德为她做的野葱鸡蛋炒饭,然后吵嚷着要莫德陪她出去走走。
两个女人,走在一条青石板路上,路的这头连着村子,那头连着种满松树的山谷。一路过去,两边是开满油菜花的田野,蜜蜂飞舞,花香浓郁,午后的阳光因这疯狂盛开的油菜花,变得更加明媚灿烂,充满了奇特、香甜的暖意,如爱人健康性感的皮肤。
脚下的青石板是一条长长的小道,它迤逦延伸,穿过大片的油菜地,过一条狭窄的石板桥,再往前,是一片种满松树的山谷。进了山谷,田野上那喧嚣的花开声便被隔在了外面,阳光变得纯净朴素起来,时间的遮掩不在了,一切似乎都安静下来。
山谷里的松针被凋零的日子堆积在最后一段青石板路上,踩上去松软缠绵。到了寂静的山谷深处,便是青石板路的尽头。
尽头却是另一个世界的开始。那是一大片被松林包围的坟场,梨村的人死后,全都葬在那里。
“以前来过这里么?”周格拉着莫德的手,好奇地问。
“来过一次。”莫德说。
“一个人?”
“陪村里的苦阿婆一起来的,平时闲着没事,我经常去她家听她说故事,她住在村后的泉水岩旁边。”
“苦阿婆?”
“是的,一个很老了的孤寡老人,身体硬朗,耳聪目明。解放前,她父亲在上海经商,做茶叶和木材生意,后来嫁了人,可不知怎么的就又一个人了。五十年代初,她独自回到村里,那时也就三十五六岁,却一直没再嫁。”
“噢。”
“她是个很不一般的老婆婆。以前曾随丈夫在一个靠海的小城里生活,住在美丽的有各种树木花草的小院子里,屋后有成排的梧桐。她在那个小城的地位举足轻重,穿高跟鞋和时髦的衣服,与军官政客来往,甚至给报纸写稿。她是沙龙女主人,经常召集朋友来家里谈论时兴话题。”
“后来怎么就突然回梨村了?”
“谁都不太清楚,很多事,与人说道,不如一默。”
“也是。”
“那天,她让我陪她来这里看看。就在我们现在站的位置,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地方说‘就那块位置,坐北朝南,前有水后有树,我看不错,回头跟村长说一下。’”
“她不害怕么?”
“没看出来,她就像来走亲戚一样。”
两个女人站在青石板路的前面,说着话,心里寂寂的。周围到处都是坟墓,就如一个村庄,错落有致,他们都曾是活着的人。这里含有更为微妙的、更令人困扰的事实是,所有人的生命都并非完美,而肉体的终结,却是最完美最真实的。
第一部分 第7节:梨村(7)
春日明媚的阳光进了这山谷,似乎被隔了一层黑幕,带了些许阴冷之气,两个女人站着说了会儿话,开始顺着来时的路,往山谷外走。出山谷比进山谷好像要快得多,没多久,便过了石板桥,隐进了油菜花的海洋。
这刚从山谷深处出来的两个女人,走在漫无边际的油菜花地里,染了一身亮堂的金黄,被这带了阳光气味的油菜花香熏着,皮肤就有了被抚爱的感觉,似乎有重新活过来的新鲜意味来。亲切,温暖。
7。
朱龙,阿朱老人的小孙子。他最近买了辆漂亮的摩托车,骑着车在梨村和乡政府之间来来去去,风一样。
这夜。
这夜与那夜如此相似,是无可救药的重复。朱龙在夜色的孤寂中又隐进了小巷的那户人家。门在他身后悄然合上。
朱龙站在昏暗的光线中。她站在他面前。他们互相搂着,他抱着她的腰。他们亲吻的时候,女人贴着他,很紧。
他在她面前,就如一个大男孩子。他迷恋她。他能够在她身上看到众多身影,包容温和的母亲,知心善良的姐姐,任性可人的妹妹……她是妖,让人怜爱的妖……
他最初感觉到自己爱上她的时候,以为可以靠理性侥幸地躲过去,可一切好像由不得他自己,他被一张无形的网缠住,越挣扎缠得越紧,他停不下靠近她的脚步……
他轻柔地脱去她的衬衣,把手伸进她的胸罩。他将她抱起来,百般小心满怀爱意地放到床上去。他们紧挨着,躺了一会儿。她用食指轻轻地碰触他的鼻梁,顺着滑下去,放进他的嘴里。他突然变得有些迫不及待。他将她按到身子下面,亲她,用手去寻找她的源头,一片温润的潮湿。他使劲将她的身子托起来,让自己顺畅地进去,一道门,他在她的世界里。那么奇妙。他一时觉得如此自信,下一刻却又觉得自己其实无比卑微。他无法选择,同样无法把握,如同所有的一切。
难以按捺,他追着自己,她掐紧他的身体,追随他,直到高潮同时来临。彼此分开后,他们就那样躺着。
他听到了自己心脏的狂跳声,疲惫、刺耳。为什么总是如此紧张,这般不安?“让我永远都留在你身边吧。”他转身,将她抱起,孩子气地要求。每次,每次他都会如此重复。害怕失去什么?他总是觉得心慌。
“你的摩托车很漂亮。”女人幽幽地说。
“很想带你去兜风,可不敢,这村里到处都是眼睛,每个角落都有耳朵。”朱龙将怀里的她抱紧,突然觉得有些无助,身体软下来,有类似于悲伤的感觉从骨子深处涌出来,黑色的,冰凉的。
“今晚天气不错,我们出去吧,到远处去。”女人在他怀里,声音轻柔。
第一部分 第8节:梨村(8)
“那你在村头等着,我去把车推出来,怕发动起来吵醒别人的耳朵。”朱龙又抱了抱女人,有缠绵感,女人将他推了推,他才不情愿地把她松开,起身穿衣服。女人也跟着起身,有了小孩子气的兴奋。
莫德没睡,刚把手头的一本书读完,美国历史学家A。罗杰?埃克奇的《黑夜史》。作者讲述了工业化之前的黑夜历史与文化,复活了一个神秘的黑暗世界,他认为,人工照明时代的到来,模糊了黑夜与白昼的界线,人类从此告别了真正的黑夜。如果说,以前的历史都是醒着的人类历史,《黑夜史》则补述了人类生命的另一半历史。
合上书,莫德起身回屋。
初夏夜色诱人。莫德在薄睡衣上加了件外套,倒了杯清水,缓步走出卧室,在走廊靠墙的木椅子上坐下。
月光撩人,如爱人的手,神秘地抚摸着这脱去臃肿冬衣的身体,细水般流淌,让人缓缓浮起淡浅的欲望,这微妙的感觉犹如窗外清风,温暖人心。莫德身体懒散地靠在椅上,想着书里一些有意思的情节。
夜已沉,田野里虫鸣一片。静听虫鸣,在独寂间听得倦意渐升,莫德起身回屋休息,突听楼下似有窸窣响声,探出头去看,是推着摩托车的朱龙。莫德将身体往后缩了缩,看着他朝村口去,在樟树边停下。有人从樟树后闪出,上了车,两个身体贴在一起,犹如春草池塘中的一对青蛙。
启动。车带了两个贴在一起的人,往村外而去。
梨的夜被摩托车的启动声划破,这声响闪电一般,一瞬间照见了田野里的小兔,小兔被惊醒,朝更浓密的林子深处跑去。
莫德将杯里的最后一口水喝完,转身回屋,突听得离村口不远处传来惊恐的几近于绝望的呼喊声。
8。
偶然决定命运。
这夜,被那绝望的呼喊声惊扰了的莫德,又想起了那一眼。
第一部分 第9节:情殇(1)
第二章情殇
她被自己的爱控制,她的爱同时也是她的折磨。她千真万确地认为,他就是她的药,他就是岸边的那个陌生人。
1。
一切都开始于那一眼:她凝视着吸引她的人,他也回眸凝视。
她觉得看见了一切,但又什么也没看见,她移开了她的眼睛,她害怕自己会变成一块木头。
在这人生变幻莫测的偶然里,女人心生喜悦,与喜悦同时相伴的,是漫延全身的别样痛楚,如寂寥的秋水,丝丝透凉。她明白,这是因喜悦而生的甜蜜痛苦。走在明媚的阳光下,一想到他的眼睛,她会突然觉得双腿发软,头昏脑涨。
她开始被自己的感情所奴役,被一种莫名的饥渴所折磨。她越小心谨慎,却越被想象中的期盼所折磨。欲望与需要同时存在。吸引她的人与她有了身体的接触。他在灯光下完美的轮廓,毫无瑕疵的壮美,他的身体贴着她的身体,他的美丽叠着她的美丽,他和她在一起时的情景,是比朱利奥?罗马诺笔下任何图画都更迷人的画面。
爱情的神秘在灵魂里成长,身体才是爱情的书本。
爱情将灵魂和肉体无可名状地混合在一起,在它们之间,一系列情感和感觉像扇子一样徐徐展开……这些从内心出发的感情,酿造出一种独特的酒,她一口口吞下那些酒,其中滋味无以形容。
2。
她,一个叫莫德的女子,从那一眼出发,开始了另一种与以往全然不同的生活。
命运由此改变。
3。
夏天,在南方某个城市。这个城市可以在杭州,也可在上海,但不会是别的城市。
他背着一个沉甸甸的牛皮大背包,稍稍往左倾斜着身子,大步行走在街头。他是这个城市的过客,他匆匆穿越人群,离某个他想接近的事物越来越近。大牛皮背包看起来很沉,他将它从左肩换到右肩,然后倾斜着右侧身子,继续前行。在一家儿童服装店门口,他感觉自己的牛皮大背包撞到了某人的手臂,他本能地回过头去,准备道歉……
爱情开始于那一眼:他凝视着眼前这个女人,莫德也随之停下了脚步。
他觉得看见了种种可能,内心有了慌乱的紧张,但他不想移开他的眼睛。他脑子里甚至跳出个奇怪的想法:整整一天,他们的姿势不变,就那样凝视,默默不语……
当他希望这静止的片刻能无限延长下去时,莫德却因为害怕自己会变成一块可笑的木头,回眸转身,顾自摸了摸被牛皮大背包撞红了的胳臂,继续前行。
他的目光追随着莫德的背影,身子成了一个可爱的木头。似乎过了漫长的许久,其实也就片刻,他的灵魂才重归体内,好象刚刚经历了一次艰难的远行,有着快乐而疲惫的脱虚,但他很快就看清了周围的世界。蛇总是在完美的花园里从苹果树的桠枝上爬下来,悄无声息地,谁都意识不到。
他只知道快步往前,靠近,抓住了离去的背影。
他站在莫德面前,紧张而羞涩地道歉,他有那么一点点可爱的结巴,嘴唇因紧张而发抖。莫德看着他微微发抖的嘴唇,有奇妙的感觉浓雾般笼罩在她的四周。他说,喝杯水吧。他朝街对面的一家冰饮店走去。莫德身不由己地跟在后面,恍惚中看到前方有团燃烧的火焰,细看,又什么都没了。
两个人在冰饮店里坐下,点了同样的冰茶。茶还没上来,两个人除了朝对方微笑,都心生焦虑,因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他先开口了:“我来这里出差,已经待了好几天了,今晚九点的飞机离开。”他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微皱着眉头,放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握成拳状,很努力地说着话,可仍旧说得结结巴巴的。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也笑了,眉眼间带着孩子气的羞怯。
第一部分 第10节:情殇(2)
然后他们各自松了一口气,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