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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吓得把门窗关得紧紧的。在接下来一分钟的时间里,有四五个不同的手指拨打了110。警察冲上楼顶时看到一个年轻女子象是抱着一个人在大声哭泣着,她旁边站着在雨中瑟瑟发抖的老妇人。那个被抱着着的人看上去就象是一具尸体。当警察看到她们浑身都是伤的时候,在第一时间把他们全部送到了医院。扬展在医院里清醒了过来,他看着忙碌的医生和警察没有说话。这时候杜若兮和扬展的母亲已经被注射了镇静剂,她们在清洗干净之后换上了病人穿的衣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扬展本想拒绝注射,但他看到警察紧张的样子也就顺从了医生的要求。张天死了,这是在医院里,还有两个警察保护着他们,他没什么不能安心的了。
扬展的情况并不太让医生担心。腿部肌肉有挫伤,双手各有一道吓人的伤口,值班的医生很年轻,他看了扬展一眼,他想不出来这伤口会是怎么来的。另外肺部象是受到了震动而出现出血现象,还有就是杂七杂八的一些划伤。这个高大的家伙身体很结实,结实得有些过分了。估计不给他吃什么药他自己都能恢复。不过医生是不会这样做的。扬展浑身是血的样子好象需要这个医生为他忙碌一番,医生也就真的忙了起来,他也不想让那几个警察看不顺眼。医生收治过一个练习抗摔打能力的人,他几乎跟扬展肺部的症状是一样的。他练习的方法是站得直挺挺地然后往后仰摔在地上,摔得鼻血都止不住了才来医院。这多愚蠢啊,为什么有些人的能量集中在四肢上而不是头脑上,唉。
医生发现杜若兮的脸到处都是青肿,头上许多小的擦伤,有轻微脑震荡的迹象。这一般情况下问题并不严重,这姑娘还年轻,没有关系,他并没有发现杜若兮有脑出血的现象,颅内的压力也在正常范围之内,否则他就只有使用更高级的设备了。现在看来还并不需要那些,也不需要在这个糟糕的晚上把医院里的高级医师从老婆的怀里叫到这儿来,他不需要在电话里慌慌张张地说这个姑娘的脑袋是他妈一口高压锅,血都从耳朵里冒出来了。很好,一切尽在掌握。而且这个姑娘应该不会破相的,这让他小小地高兴了一下。他发现这姑娘的脸有一种特殊的韵味。
刘郁茜是最让这位医生担心的,他发现她肺部有问题。他隐约听到有些杂音,而且她在发高烧,但神志还是清醒的。他丝毫不敢耽误,立即开始给她输液。她身体弱,如果肺炎严重的话可能会是致命的。他给她打了镇静剂,但是忧心忡忡,在治疗其他病人的时候不断地过来看她,幸亏其他病人并不多。有两个警察一直守着,他们都没有睡觉。
在他们都好转了之后,警察录下了他们各自的口供,当然,他们的口供都是吻合的。警察也在那院子里找到目击证人,他们亲眼看到张天走进来,并且在案发前的一些日子里就看到过他,他是个陌生人。楼顶护栏上的麻绳纤维,杜若兮和刘郁茜身上被捆绑过的痕迹,张天手臂上勒过的痕迹,甚至杜若兮脸上的淤青都跟张天的手骨吻合。对面旅馆的房间里的那架天文望远镜,以及床下残留的麻绳纤维,再跟张天那令人不齿的案底相互印证,一切都确凿地证明他们是受害者,扬展的行为依然处在正当防卫的范围之内。只是有一个警察对扬展抓住绳子的那部分口供产生过怀疑,他不认为一个人能跑得那么快,并且在现场他发现扬展指出的路线上裂开了好几个隔热板,这一点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扬展平静地答应他在完全恢复之后会向他展示自己当时的速度。但其他警察却认为不必为难我们的好公民,不必因为自己好奇心而让扬展处在一个嫌疑犯的位置上。在办案过程中,几个警察已经开始有些喜欢扬展了。喜欢这个直率真诚又聪明好玩的家伙,也很欣赏他结实的身体,尤其是他那状如青蛙似的两条大腿。
没几天扬展和杜若兮就出院了,他的母亲却还需要治疗一段时间。扬展回到杂志社继续他的工作。无疑,工作已经快堆成山了。他的助手曾婷婷都忙得快疯了,但她看到扬展手上缠着绷带,一瘸一拐的样子也真不忍心多说什么。她现在有了自己的男朋友,一个脾气特别好的清秀男人。
杜若兮也回到自己的医院继续她的工作,只是她很难平静不下来,她处在欣慰与痛苦交织的状态,她切身知道了什么叫做世事无常,什么叫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过她暂时不太想知道什么其他的大道理了,她可不想让自己疯掉。没过多久她就请假,她需要一个“休克期”。
在刘郁茜出院之后,扬展几乎完全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他的手掌和小腿很快就好了。他有时候看着自己手掌上吓人的两道伤痕,感觉非常复杂,这是一个值得珍惜的印记。
他们都没有给对方打电话。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忘记对方。
在第二年春天即将结束的某一天,扬展心里感到非常烦躁。他跟母亲说了一声就独自走了出去。他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着,他的心思也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当他惊觉已经游荡了很久时却发现自己站在杜若兮的大院门口。他愣了一下,然后慢慢走了进去。
还是原来的那些楼房,也是原来的那条小路,只是当时这条路上铺满了落叶,而此刻走在这条路上可以闻到新鲜的树叶味道。那只小猫仿佛也喜欢在这个时候出来,它的眼睛依然象灯笼似的闪亮。这些记忆以前仿佛是属于别人的,但现在扬展已经跟他们彻底融合了,所有的记忆都属于他自己。
沿着这条路,扬展又回到了那座水池旁边。
今天的月亮还是那么明亮,水珠、假山都没变,连喷泉划出的弧线仿佛都没变,整个水池还是象梦幻似地那么迷人。只是少了睡莲,它们还没完全冒出水面。扬展记得这个水池,他觉得应该把它画下来放进那个宽大的家庭画本里去,很可能这是家庭画本中的最后一张画。他想他能够画出水池散发出来的梦幻般的感觉,而且这多少有点象自己这些年来的生活,现在,这场梦结束了。扬展点了一支烟,他小心地把烟灰抖在水池外面。没抽几下他丢下烟卷,他准备去找杜若兮。
“也给我一支,我已经3个月没抽烟了。”
扬展霍然回头,杜若兮站在他身后,恬静地笑着。
扬展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递给杜若兮并给她点上火。
“最近怎么样,还好吗?”杜若兮深吸了一口,问道。
“你指什么?”
“一切。”
“绘画已经没有问题了,这个伤痕并没妨碍我,而且我画得比以前好很多。我现在分辨不出那些记忆原先是属于谁的,他们已经彻底融合。母亲也还好,幸亏了那个医生及时给她治疗,否则肺炎一定够她受的。”
“很好,真的很不错。”
“你呢,也还好吗?”
杜若兮没有回答,她问道:“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正要上楼去找你。”
杜若兮沉默了一下说:“我相信。”
“对你来说,以前同你交往的人是唐青,但对我来说,那是我,而且一直都是。”扬展低声说,“我知道你把我和他分得很清楚,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的确是这样,你们以前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对我来说非常容易分辨。”
“那现在呢?”扬展目光灼灼。
“我是当局者迷。”
“怎么说?”
“唐青就是你以前梦想成为的人,其实也就是此刻的你。”杜若兮说,“可我明知道这样,但我对你的形象却依然保留在治疗当初时的样子。”
杜若兮看着扬展,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这不是真的才是怪事。唐青是扬展最重要的一个人格组成部分,而此刻扬展的举手投足、语气语调、甚至是嗓音、眼神、微笑……这些全部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杜若兮有点不敢相信这么赋有戏剧性的事情却如此平静地发生在她的眼前,但是其真实性却轻易地击碎了她的惊讶。事情往往是这样,一件真实的事件确凿性和厚重性,其本身就是对怀疑论调的谴责。这就象六月飘雪,晴天霹雳。没错,你手心里接到的不是从冰淇淋小贩那里漏出来的冰碴子而就是雪;你听到的不是汽车相撞的声音而就是一声巨雷。而杜若兮面前的扬展……
扬展埋下头又立刻仰起来笑了,他觉得自己真是傻到了极点,杜若兮也傻到了极点。
扬展伸出手,就象唐青那样伸出手。
杜若兮握住它,就象握住唐青的手那样握住它。
一切都结束了,但又仿佛一切都开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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