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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青-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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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觉居然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钟,还是徐天颂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伸手把她拍醒的。

    阮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先仰头往天花板上看了两眼,随即又向左右扫视片刻,在看到徐天颂的脸时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像被电击似的直接从床上跳了下去。

    “你,你怎么在这里?”

    徐天颂躺得笔直,两手交叉叠在胸前,神情安祥得犹如一尊佛像。他沉默片刻后,微叹一声道:“这是我的床。”

    阮筝笑得有些尴尬:“那,那我怎么会在床上?”半夜里发生的那些事情她全然不记得了,她最后的记忆大概停留在替徐天颂换点滴瓶上面,后面似乎还摸了摸他的额头,再然后发生点什么她已没有印象了。

    “我怎么知道。我只记得半夜醒过来时点滴刚好挂完,没人替我拔我只能自己拔了。你在我身边呼噜震天响,我也挪不动你,也懒得自己挪,只能委曲了一晚上。”

    他就这么平静无波地叙述着事情的经过,漂亮的脸上不带一丝戏谑的表情,可这字字句句听在阮筝耳朵里却极其刺耳,比指着她的鼻子讽刺她更令人难受。

    她挣扎了半天,一脸悲愤道:“我没有打呼噜!”

    徐天颂掏掏耳朵:“还不承认,早知道就该录下来。”

    阮筝有那么一刻很想杀人灭口,可想想对方杀人的时候她还没出生,于是这个念头只能作罢。原本她以为今天见面时两人必然会很尴尬,没想到这么你来我往的,似乎把那尴尬的气氛完全化解了。

    阮筝觉得就这么稀哩糊涂带过去最好,偏偏徐天颂似乎要跟她反着干,歪头问她:“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何慕则说让我看着你,给你换点滴瓶。如果你要死了,就打电话通知他。”

    “以我对阿慕的了解,他会说前半段,但绝不会说后半段。他一向很怕我死,我要是死了,他会哭三天三夜的。”

    阮筝突然觉得,这两个老男人到现在还打着光棍,该不会是有点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

    徐天颂一双厉眼只扫了阮筝一眼,一下子就读出了她内心的独白:“我们只是纯粹的兄弟情,别想得那么龌龊。”

    阮筝咬唇瞪他一眼,徐天颂厚着脸皮受了,完全没半点羞耻心,翻着眼皮继续回忆:“我昨晚从泳池里把你捞上来,然后带来了这里。我记得你洗澡的时候我在沙发上睡着了……”

    “然后呢?”这话一问出口,阮筝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但徐天颂接下来的回答更令她恨不得打爆他的头。因为他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用再平稳不过的音调说了句:“忘记了。”

    他居然忘记了。像发/情的野兽一般爆发出几乎要将她撕碎的热情的男人,这会儿居然淡漠地说他忘记了。阮筝心一沉,一种难堪感油然而生,她觉得自己被人白占了便宜,而那个人毫不在意地就将这段记忆给抹去了。

    怒火瞬间涌上心头,阮筝没说话,径直走出了房间。临出门前还听到徐天颂在那里小声嘀咕:“唉,对病人就不能宽容一点吗?好歹我昨晚也救了你一命啊。”

    接下来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吃早餐的时候阮筝连看都没看徐天颂一眼。用过餐后她径自去了客房,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外间不时传来徐天颂走动的声音,他似乎有打电话,还回房冲了个澡。忙过一阵后阮筝听到有人摁门铃,又过了片刻后就听房门一响,徐天颂似乎走了,整个套房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阮筝的心情复杂而失落,忍耐片刻后终于走出了房间。客厅里人去楼空,只有一身女式套装和一件毛呢大衣挂在那里。餐桌上有徐天颂写的便条,短短几行字竟是异常地漂亮。

    “我去办点事儿,换好衣服等我,我们回家。”

    这便条一点儿也不像是长辈写给晚辈的,倒像是丈夫叮嘱妻子的,只差结尾留个love或是心形图案什么的了。阮筝不知道她跟徐天颂的关系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一切都在不经意间发生,快得让她猝不及防。

    这趟香港之行她盼了很久,却没料到最终会是这样的局面。她跟徐天颂终于捅破了半层窗户纸,在半醉半醒之间展露了对彼此最原始的欲/望。如果说这一趟非要找出点收获的话,那大概也只有杜兆年了。

    一想到那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阮筝的脸上不由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阮筝在房里等到中午,徐天颂回来的时候还让人送来了午餐,两人相对无言地用过后就上了私人飞机,直接飞回了s市。

    飞机一在青膺的总部落定后,徐天颂就扎进了办公室里,何慕则也跟着他离开,阮筝则直接被司机送回了家。徐天颂说了,让她在家休息几天,以防哮喘复发。阮筝想起医生关照何慕则的那些话,很想提醒徐天颂注意休息。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如果他真的过劳死,自己是不是可以了却一桩心事了?

    明明对他不是无动于衷,却还这么盼着他死,阮筝被自己这种矛盾的心理折磨得夜不能寐,连胃口也小了很多,不过几天而已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徐天颂见她精神不好更不让她回青膺工作,只说给她放春假,勒令她在家里好好休息。

    阮筝在家里睡了几天几夜,越睡越觉得身上没力,整个人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完全没了去香港前的鲜亮与活力。

    那一天她又睡了一整个早上,一直到下午才起床去吃东西。下楼的时候发现整栋楼空空的,没有一个人走来走去,平时擦楼梯抹地板的佣人今天全都没了踪影。阮筝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正走在一幢被废弃的豪宅里。

    她摸着楼梯慢慢向下,拐到三楼的楼梯口时,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她侧头往下瞥了一眼,只见几个壮汉正带着一个萎靡不振的男人往二楼的某间屋子走去。

    隐约间阮筝听到了何慕则的声音,这激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她目送着这些人进了屋子,轻手轻脚走到二楼,来到了那间房间前面。

    透过门缝向里望去,阮筝一下子看到了坐在正中的徐天颂。他的脸上带着少见的骇人的神情,这略显熟悉的一幕一下子将阮筝带回到了十七年前的出租屋里。

    作者有话要说:咋有妹子会担心老徐要挂掉呢?生病什么的不是促进感情最好的情节嘛,你们看,小阮就成功爬上老徐的床了。 
  
☆、忏悔

十七年前;徐天颂也和现在一样,一副睥睨天下的气势。

    他随意扯了把椅子坐下,一腿架在另一条腿上,身上只穿了件衬衣,外头套件宽大的风衣;坐下的时候衣摆漂亮地向后扬起;很有那么股子潇洒的韵味儿。

    一个男人跪在他面前,身体微微颤抖着。旁边除了何慕则外还站了四五个高大的男人,每个人神情肃穆表情淡漠;配合着屋里半明半暗的光线,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阮筝将耳朵紧紧贴在门边上,努力想要听清里面说的什么。徐天颂静默了片刻,突然从椅子里起身,径直走到那人面前,抬脚就往那人胸口狠狠踢去。

    阮筝没料到徐天颂脚劲这么大,那年轻男子竟直接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尽管这一下十分厉害,那人还是边咳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像哈巴狗似地爬了过去,抓住徐天颂的腿连连求饶。

    徐天颂收回脚,默默注视着对方,突然伸手捏住了对方的头发。

    他只微微向下一用力,那个人就被迫抬起了头。从阮筝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他的头顶,这姿势看着令人难受,连阮筝都有些感同深受。

    徐天颂低沉的声音透过门缝隐约传了过来:“阿晋,今天我让人带你来这里,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带你来这里证明我还愿意给你一次机会,如果是去青膺总堂,你自己知道是什么下场。”

    他声音并没大,也没怎么用力,只是那一字一顿听在人耳朵里没来由地就令人心慌,像是被人拿刀刮着身上的皮肉,有种钝痛的错觉。

    阮筝的呼吸一下子收紧了。跟十七年前几乎一样的感觉,徐天颂就这么淡淡地说着话,唇齿活动间吐出来的字却令人觉得犹如寒冰般刺骨。他每每说要放过一个人的时候,带给别人的竟是无尽的绝望。

    所以当年父亲才会崩溃到想要自杀吧,而现在这个男人也怀着同样的心情吧。那种找不到出路的绝望是徐天颂这种人体会不到的。他根本意识不到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会让别人陷入怎样的境地。

    所以他还在继续:“阿晋,你眉角的这块疤是当年跟着我去旺角收货时让人砍的。我一直都记得,所以我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你现在只有两条出路,要么戒,要么……”

    他说到这里时,眼睛突然微微眯起,整个人瞬间散发出阴戾的气息,与他平时伪装出来的平和优雅完全相反。这一刻他真的就像是当年青膺的老大,霸气、狠辣、杀人不眨眼,有一种将人心彻底摧毁的魔力。

    他抿着唇似乎在思考什么,突然将阿晋的脑袋向旁边一扔,伸手甩开风衣下摆,直接掏出个东西来抵在了阿晋的脑门上。

    那是一把枪,即便没有看清楚,阮筝也知道那绝对是一把枪。因为阿晋原本挺直的身体一下子瘫软了下去,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阮筝都能看清他身体抖得如风中的落叶。

    黑漆漆的枪管顶在他的头上,阮筝觉得就像顶在自己身上一样。十七年前的画面一幅幅跳了出来,跟眼前的场景重叠在了一起。阮筝一时有些分不清楚哪些是自己的幻想,哪些才是真实的画面。

    眼前出现了无数的重影,像是有很多人同时在她耳边叫嚣,父母坠楼时凄惨的叫声,弟弟嘶哑喉咙着哭泣的声音,还在无数人奔跑尖叫的杂音,汇成了一股洪流,充斥在阮筝的脑海中。她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似乎听到母亲和父亲的责备,责备她当年为什么没有站出来,为什么不来拉他们一把。也许只要她一伸手,他们就可以得救。可她当时什么也没做,就这么呆呆地站着,直到他们掉落到一楼的水泥地上,流干了满身的鲜血。

    这恐怖的一幕刺激得阮筝几乎想要尖叫,泪水混合着汗水一齐流过脸颊,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恍惚间她听到徐天颂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就接在刚才那句话后面。

    “……要么戒,要么……死!”

    那个“死”冲进大脑时,阮筝听到了“叮”的一声,像是脑海里最后一根弦被人用力地拨了一下。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冲着那个叫阿晋的男人飞奔而去。徐天颂手里的那把枪像是最后一剂猛烈的刺激,阮筝只听得脑子里“轰”得一声响。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猛烈的撞击下她整个身体向前倒去,额头重重地敲到了硬物上。剧烈的疼痛从头顶传到身体各个角落,一股温热而粘稠的液体模糊了她的右眼。

    “阮筝!”徐天颂的吼声在耳边炸开,紧接着阮筝就觉得自己被人扶了起来,一双略显粗糙的大手抚着她的脸颊,将她从浑沌的状态下慢慢拉回了现实。

    阮筝茫然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边还躺了个男人,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脸震惊地望着自己。在他右边的眉角处有一条长约五公分的疤痕,虽不狰狞却很明显。

    但阮筝也只能看清这些了,那男人很快就被人拖走了,徐天颂的大手已经抚上了她的眼睛,替她擦去了血痕。身边的人似乎都紧张起来,何慕则凑过来刚想说什么,徐天颂就开口了:“去叫李默来,快。”

    不知是不是错觉,阮筝觉得徐天颂似乎有点紧张,连声音都微微地颤抖着。她刚想开口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身体却已经被人抱了起来。徐天颂走过两边的壮汉,冲其中一个凌厉地扫了一眼:“最后一个进来……”

    他话才说到一半,那个男人已露出惊恐的神色:“天哥,我错了,我忘了关门了,我真的错了。”

    他还在说着什么,已经有人过来把他架了下去。阮筝吓得双眼圆睁,几乎是吼了起来:“徐天颂,你不能杀他,你不可以杀人!”

    “我没打算杀他。只是犯错的人需要接受惩罚。就跟你上班一样,工作做得不好,老板就有权力扣你工资。”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甚至带了一点平时常有的调侃。他抱着她一路向上,直接回了阮筝的房间。血还没有止住,依旧不停地往下流,徐天颂将她放在床上后转身去浴室里拿了几条毛巾出来,轮流按在她的额头上。

    浅色的毛巾很快就被血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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