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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没了，儿子媳妇抱头痛哭呀——后来娘家来大闹了一场，逼着女儿离了婚，现在又结婚孩子都会走了，他儿子呢，人家一打听谁还敢嫁呀，到现在还单着呢，整天蔫不出的，还有他小妹子，本来订的邻村一户殷实人家，人家听说了她在家打嫂子的光荣事迹，二话没说退了亲，说是太厉害了人家不敢要了，现在好了，一个老娘守着打光棍的儿子和嫁不出的女儿，可没人离间她们的感情啦——”
又是一个残忍的婆家，损人不利己的故事听得丽丽汗毛直竖。
“还有一家子，哥哥娶了媳妇分了家分了地，弟弟和爹娘一起过。该收麦了，弟弟说，哥也是你们的儿子，干地里活不能光我出力吧！爹娘一听有道理，就去喊大儿子回来收麦。大儿子下地去了，大儿媳妇说，今天一天自家活就能干完，叫他明天去。老两口回来一说，小儿子不依，中午又去叫大哥回来干活。大哥说明天去，小儿子就笑话大哥听嫂子的话是妻管严不孝顺老人，说要是自己的媳妇就如何收拾她之类，大嫂听不下去回了小叔子两句，小叔子就暴跳如雷要去打嫂子，大哥赶紧去拦着，结果爹娘不依了，出手打了大儿子和儿媳妇，还逼着大儿子打媳妇出气，大儿子真的动了手，儿媳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啊，在娘家一住就是两个月，婆家和丈夫没有一句话。娘家人一看不行啊，这肚子里的孩子可等不得啊，就去找媒人看这事咋办。媒人出面说合，公公婆婆不让儿子去接，又找了村里干部，男方依然不出头，小叔子还说，俺哥不去接，有本事永远别回来，要不就把孩子生到娘家吧。把女方气的那个狠啊，再做一次努力吧，问问这个男人，媳妇和孩子他要不要了，那男人听他爸妈的呀，说什么，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我也没办法！娘家人也生了气，问这媳妇怎么办，媳妇也寒了心了，一咬牙，到医院做了引产手术，出了月子就办了离婚。”
“多可怜啊，这孩子都快足月了呢！”丽丽唏嘘着说。
“那又能怪谁啊，人家说，媳妇在医院手术前哭得死去活来，说对不起这孩子，娘家人又托人给那男人捎信，那家男人还是不露面，不就是赌娘家人不舍得女儿受苦，媳妇不舍得做掉孩子嘛，可惜打错了算盘，媳妇绝了念头，没奈何做了手术，引产下来的孩子胳膊腿都会动了，是个男孩，有人想抱养，可惜因为不足月，也没有活下来。娘家人把女儿接回自己家，白天黑夜的看着照顾着，生怕女儿想不开。村子里谁不骂这男人一家不是东西、伤天害理呀。”说着说着，女病友的语气也低落下来。
“骂骂又怎么样，女人还不是又伤心又伤身啊，”丽丽黯然地搭着话，心里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人在做，天在看，干了亏心事总要遭报应的！”女病友咬着牙说：
“这事儿要怪就怪那男人太糊涂，心也太狠，光听爹娘弟弟的，把自己的媳妇和亲生儿女不当人！这弟弟呢，伙着爹娘把哥哥家搅合散了，哥嫂原来开了个小卖部，生意还不错，现在嫂子走了，没人看了，他就把自己女朋友叫来看店，没几天就结了婚，两个人热热闹闹的做起了生意，哥哥也不能沾小卖部的边了，这个小儿媳可是不好惹，婆婆找事也不怕，摔盆打碗撒泼骂街样样精通。哥哥也让弟弟教训她，弟弟说，我自己的媳妇我咋能舍得打呢？气得老两口天天掉眼泪，这时候想起大媳妇的好了，耷拉着脑袋去请人家，被人家一盆脏水泼了出来。老大的名声也出去了，一时也不好找媳妇了，小卖部又被弟弟霸占，只好到砖厂打工，说来也巧，一次下班回家，碰到路上一根断了的电线，中电死了，他爹娘那个凄惶啊，村子里没人不说他们是自找的，人家都说，是他那早夭的儿子在底下孤单，叫爸爸去跟他作伴呢。所以说，自作孽是不可活的，倒是便宜了他那兄弟，白落了他哥哥一份家产。”
“还有这样有心计的人啊？”丽丽听得身上发冷。
“妹子你还是太天真了，不知道农村的事，差不多哪个村上都有这样憋屈的事儿这样难缠的人呢，所以农村人讲究打听，打听婆家的人品男方的人品什么的，就这有时还免不了上当呢，一般都是结了婚才露真容的——多好的女儿家，遇上这样的人家也是自认倒霉，我看你婆家人也和这两家差不多了，人家有了孩子还能做掉再离呢，妹子你还没有孩子怕什么，现在离开，总比你将来拉扯个女儿再离好吧？当然了，你要能治住他这一家也行，可现在的情形你看看吧，你住院都没人管你，以后有了孩子你怎么办？你家又都是这么文气的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只怕天天生气把自己气出病来呢，一辈子能有多长时间呢，都浪费在生气上划不来呢。”女病友娓娓的劝着丽丽：
“再找一个人品好讲道理的人家，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给他们看看！”
“嗯！”丽丽使劲点点头，陷入无边的沉思中。
深夜的病房楼安安详详的，喧闹了一天的人们也都安静了下来，同屋的病友轻轻的打起呼噜，丽丽悄悄下床，打开门溜了出去，最近她的生物钟有点紊乱：因为上午输液不能多喝水，所以下午就喝得多了点；因为上午打点滴时容易睡着，所以晚上就不瞌睡——这会儿，丽丽是打算去洗手间一趟的。
她经过护士站，两个小护士正在聊天，顺带向从洗手间里出来的丽丽问了一句：
“洗手间里有没有一个老太太啊？”
“没有别人啊——”丽丽赶紧回答说，这么晚了，洗手间除了她再没什么老太太了。
“咦，没看见她过去呀？”小护士说着赶紧往丽丽隔壁的病房跑去，“糟了糟了，老护士长不见了！”就听见几个值班的医生也慌了起来，大家忙乱着到各处去找。丽丽奇怪着，进了房间锁好门上床睡觉。迷迷糊糊的，听见门外有人大声叹气大声呻吟大声抱怨，夹杂着医生和护士劝说的声音，嘈杂得没完没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三更半夜的不让人家睡觉？！同屋的病友也被吵醒了，和丽丽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穿戴整齐出门去看个究竟。
隔壁病室的门开着，灯亮着，几个医生护士围着门口的一张床劝说着，床上人的大声呻吟和抱怨依然不停的继续着。
“是我们医院老早退休了的老护士长，扭了脚，今天下午才入院的，也是个苦命的人，她这儿有点毛病——”
门口的小护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小声告诉她们说。
五十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家里事不顺心，老头子不知道心疼她，儿子特别老实，在我们医院的急救站做合同工，女儿是收养的，长得漂亮，找了个好婆家，不过也不是很孝顺她，三口人都来过，除了不方便贴身伺候她的儿子以外，没一个肯留下来照顾她的，心里郁闷啊，医院都知道她的情况，安排我们对她特护不是，可是刚才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把我们吓得啊，赶紧先往楼顶跑，最后在楼下的花园找到了，几个人生拉硬拽的才把她带回来了——”
“大姐你就不要这样了，凡事自己要想开点，这不还有我们大家都关心着你吗？天这么冷，你身体又不好，千万好好休息别来回乱跑再着了凉，你看你这一出去我们都得跟着操心，这要是这时候来了病号该怎么办呢，你也是前辈了，别叫我们为难好不好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在一边劝着。
“这是我们住院部的主任，今天不轮他值班的，刚才接到电话从家里赶过来的。”小护士小声的介绍说。
“主任啊，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就是心里闷的慌，想出去散散心啊，我这一辈子要强，可是活得太窝囊了啊，忙了工作忙家庭，干死干活落了一身病也没人体谅我一句啊，女婿不争气，不顾家，我忙着给他做饭嘞，高血压头晕摔着了他连看都不看一眼，要不是我嘞孩子呀，我现在还在地上躺着嘞，我那苦命的孩子，工作到现在没个着落，三十好几的人啦，连个媳妇也说不下，我这个老婆子活着没有意思啊，主任你忙去吧，我不耽误大家的工作，都忙去吧，我歇歇就好了，去忙吧，去忙吧，啊？”
“年轻时也是医院的一朵花，长得好，业务也好，要不能年纪轻轻就当上护士长么？就是老公没有找好，外地人，听说长得倒是不赖，可是条件不好，也不知道疼人，月子里都不照顾她，孩子从小到大也不挂心——她娘家也没人了，虽说医院同事们相互帮衬着，可又能帮多少呢？到底身体吃了亏了，事业上也耽误了，她们同时的资历还不如她的呢，后来都当上副院长了——年轻时还不咋样，老了老了病就都出来了，浑身的血管都发硬，一扎针就疼，输液也只好扎在脚后跟上呢。”小护士同情地说。
“又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丽丽在心里暗暗叹气，这一天的所见所闻实在是太触目惊心了点，难道自己以前真的生活在象牙塔里吗，竟然对世上诸多的心酸事一无所知？——我要是不离婚，会不会将来过得和她一样的悲惨？
医生和护士们都散去了，老太太依然不住的长吁短叹着，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充斥着整个房间。女病友回自己病房听了听，折回来无奈地告诉丽丽说：“看来今晚是别想睡着觉了。”两个人索性进去在椅子上坐好了，听病友们七嘴八舌地劝着老太太。
“大姐你别生气了，人要往远处看嘞，你那病那事算啥嘞，你看看我，”临床的老太太从床上坐起来说，“你看看我，”她拍拍自己的胸，慢慢解开衣服。
“哎呀天哪！”丽丽差一点要捂住眼睛，可是她想到对方的感受，忍住了——那里只有一只孤零零的乳房，另一只呢？哪里去了？为什么只剩下几道丑陋的伤疤？
“我得的是乳腺癌，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想着都五六十的人了，还治什么病啊，熬吧，熬到哪一天算哪一天，切除了多难看啊，都不像个女人了呀，我又怕老头子嫌弃，又担心我走了老头子怎么办，我跟老头子一辈子和和气气，就是没能给他生个一男半女的——可是我老头子非给我看，他说，你坚强点，就是卖房子卖地，也要把你的病治好，咱老两口还有几十年要走嘞——手术做了，命保住了，每隔三个月来做化疗，俺俩现在在这医院也是熟得很哪，医生护士都认识，对俺俩也照顾，这次不是病房紧张吗，才把俺安排到这外科病房来啦，人来这世上一遭不容易，都得好好嘞活，往好了活——”
“咦，你就别显摆了，看看再着凉了咋办——”躺在她脚头的老头子嗔怪地说，“着凉了你受罪我花钱，赶紧躺下吧！大姐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光发愁，要想办法，你看俺俩天天为看病钱发愁，可也要苦中作乐嘞——”
丽丽认真地看了看这老头，他个子不高，长得也不帅，可是看上去觉着却无比亲切，虽然嗔怪的说着话，望着老婆的眼神却是柔和和宠溺的。他的老婆并不漂亮，没给他生儿子，还得了很严重的病，又做了手术，可是他却不离不弃，关爱有加，他一定不完美，一定也有很多缺点，可是他的大节不亏，有情有义——
“唉，妹子你有福气啊，你老头子这么心疼你，哪像我，找对象时没带眼睛，吃苦受累一辈子，我不敢说有大病，就这老头子都不管我了，他心里就没有我没有这个家呀，跟了他三十多年了，没花过他一分钱，穿过他买的一件衣服——”
“那是他不对！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他的钱都到哪里去了？”
“都填了他老家那个穷坑了，先是他爹娘，再是他兄弟，现在呢，自己拿着，吃喝玩乐，有时给儿子存些吧，反正就是不能让我知道，偶尔会买点菜回来，生活费也是不出！唉！我就是为了我儿子吧，才煎熬到现在，受够了苦啊，我就教育我儿子，以后咱娶了媳妇，可要好好待人家，生了病看病，做月子啦好好伺候不叫身子吃亏，有孩子啦帮着带孩子，娘有退休工资，经济上不拉恁后腿，想要啥娘给恁买啥——可是我儿子娶不上媳妇啊，说了几个没上班的，人家都要找有正式工作嘞！我咋就事事不顺心嘞？！”
屋子里短时间沉默了一下，有人搭腔说：“别想得太多了，自己照顾自己吧，给儿子找个条件相当的媳妇，好好帮补着过好小日子就行了，走到哪儿说到哪儿，别争竞太多就行了，哪能事事都顺心呢，不顺心的事少想就是了！”
“可我就是觉得心里闷得上不来气儿呀，大家也别怪我哼哼，刚才我就是怕影响大家才跑出去的，花园里不是没有人吗，我大喊了几声才好一点，就让他们把我找回来了，他们也是好意，可是我这心里憋得难受——”老太太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说。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这样下去，恐怕是谁都休息不成了，可是面对一个如此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