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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赖在简行一胸口嗓子哑哑地抱怨:“陆桥这次居然要排练一个纯洁的童话。把好几个世界著名童话串起来,尽量唯美。”
“很有眼光啊。”
之夏撇嘴:“我一看他们温情脉脉就笑场,所以这次我负责灯光,音响和协调,场外工作人员。”
他捏捏她的鼻尖:“敬业,敬业,知道不?”
“得令。”她从他腿上跳下地,“我这就敬业去了。您继续忙哈。”跑到门口又跑回来飞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眯眯地说,“这次BBS上又传你跟文艺部的一个小姑娘。绯闻太多影响仕途哦。”说罢扬长大笑而去。
那天排练完,丛恕叫住之夏:“明天有空吗?”
“嗯。”
“陪我去个地方。”
之夏很少见他这么郑重,脱口道:“是不是跟林……老师有关?”
丛恕垂下头,失神半天才笑着说:“我是没法瞒住你。嗯,我想去看看她。她没有结成婚。”
之夏一凛,一直看着他不说话,丛恕抬起头,碰到她寒星一般的眼睛,忍不住伸手去捂:“别瞪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那为什么要我跟你去?”她恨恨地别过头去。
他只是笑。
之夏当然明白,有个外力作用,他不会再被蛊惑留在那里。她叹口气:“我下午没课。”
林婕调到本市一所三流大学教书。这所大学没有大气科学系,因为林婕学的是大气化学,所以让她去了化学系。
坐在出租车上之夏纳闷地问:“她为什么要调过来?是可以直接升高级讲师吗?”
丛恕说:“可能这边压力小吧,适合做少奶奶,悠闲自在。可惜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他偏过头看着外面,无奈地笑了两声。
他们在青年教师宿舍楼下下车。这幢楼并不比当年林婕住的条件好,外面看又旧又破。
之夏说:“我在外面等你,你自己进去。要是三十分钟你不出来,我就进去敲门。”丛恕好奇:“臭丫头,为什么不是一个小时?”
之夏一本正经地答:“我对你体能的估算而已。”
丛恕哈哈大笑,敲了她的额头一下转身跑了进去。之夏拿本小说坐在外面的花坛上看书,其间有不少男生经过回头看她,还有两个试图搭讪,被她友好地打发了。
林婕打开门看到丛恕,明显吃了一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低声说:“请进。”
丛恕打量她的屋子,跟从前没有什么区别,保持着单身女性尽可能的整洁和温馨,却不奢华。
“你好吗?”
林婕递给他一杯茶,笑容依旧妩媚,只是带着些无奈:“你都看见了,你说呢?”
“你跟贺炜是怎么回事?”
林婕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她后面是窗户,阳光给她勾勒出剪影,脸上表情却不太看得清楚:“他在外面有人了,这婚还怎么结?”她的声音懒懒的,飘忽不定。
丛恕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这个时候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只能愣愣地坐在那里,看着她一直一直笑,然后突然把头埋在臂弯里。
他坐到她身边,抽出纸巾塞到她手里。她无意识地握住他的指尖,他浑身一僵,往旁边挪了一点。可是她哭得太伤心太压抑,他终于没忍住,伸手抱住她。她的身上始终有股很淡的香味,甜却不腻。他低下头,嘴唇在她的发间摩挲。她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腰。
他的下颌咬得极紧,明明知道不可以,却还是如落水的人那样陷入漩涡。她的嘴唇,她的肌肤,她呼吸的声音,依然那么神秘让人沉醉又想探索。
林婕身后的小茶几上放了一个小闹钟。丛恕一眼瞥到,想起那三十分钟的约定,悚然一惊,把林婕推开,狼狈得满头是汗,不住说:“对不起。”
林婕也平静下来,用手里的纸巾擦去眼泪,轻轻一笑:“小恕,你来做什么呢?”
他舔舔嘴唇,别过头去:“你到一个新地方,工作还顺利吗?”
林婕久久地注视他,好像有很多很多话要说,那神气有点嘲讽,然而话到嘴边却变得柔和了:“挺好的。”
丛恕松了口气,诚恳地说:“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想找人聊聊,尽管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是这个。”他在桌上的便笺簿上写下自己的号码,林婕只是微笑,看都没看一眼。
丛恕站起来告辞:“我先走了。”走到门口又撑住门框看着她,“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一辈子都开心。”
林婕一怔,沉思片刻,走过去又把门重新关上。丛恕心狂跳,却没有挪动身体,那个瞬间他有种要彻底投降的绝望。林婕抬起头认真地说:“贺炜这个人风流惯了,一向不太注意。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要是有时间还是去医院检查一次吧。”
丛恕脑子轰的一声,反应过来之后眼神骤然锐利,好像锥子一样扎到她眼底。
他们俩默然无声地对视着,她平静极了,似乎不打算为任何指责做辩解。最终,他的表情转成浓重的悲哀。
“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他艰涩地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林婕在门口站了一会才把门关上,不由自主地走到窗口往下看。楼下年轻的女孩如同蝴蝶一般轻盈地跳起来跑向丛恕。
再美貌也敌不过时间。林婕的手死死抓住窗帘。
丛恕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倒是年轻的女孩忍不住转头,和她视线遥遥对上,突然做了个极丑的鬼脸,才哈哈笑着追上丛恕。林婕心头一痛,却扬起了下巴。
其实之夏虽然在这次无声的较量中站了上风,心里却在打鼓。白色窗帘后的林婕固然脸色苍白,却愈发我见犹怜。之夏有直觉,这女人不会永远都呆在这个地方。这也是第一次之夏对年龄差距有了深刻的认识,倒有几分佩服起林婕。
陈之夏自己不知道,她固然聪明,却太过倔强,永远学不会能屈能伸。
(三十)'VIP'
(三十)
回去的路上丛恕一路沉默,只是快到学校的时候突然哈地笑出声来。
“想什么?”之夏用胳膊肘捅捅他。
“想到陆桥说的一句经典名言,实在是越想越觉得有理。不过算了,不能跟你说,女孩儿不适合听。”
“切,拿乔。”
丛恕拿了篮球在操场上打,之夏坐在一边,见他动作激烈表情里有些狰狞,暗自庆幸自己做了明智的选择没有陪他玩。谁知简行一过来接她,一见兴起,也脱了外套上场加入。
两个男孩个子差不多高,身形都很挺拔矫健,在篮球场上你来我往,倒让之夏看得目不转睛。简行一不常练习,自然没有丛恕打得好,可是姿势漂亮,速度又快,倒也没落多少下风。
之夏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啃着,突然有种错觉,自己和其它的大学生没有什么不同,正在无忧无虑地享受着青春,对未来有许许多多的幻想。
打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两个人的T恤后背都湿了才下场。丛恕抓了外套擦把脸:“我回去了,不当电灯泡了。”
简行一牵着之夏的手去食堂,路上之夏半开玩笑地问:“你为什么从来不为我吃醋?”
他明显没当回事儿,闲闲地答道:“啊?你说谁?哦,丛恕啊。你们俩一个剧团的,要有什么早就有了,何必等到跟我扯上再发展?再说,他爸妈都是学校里知名教授,给他胆子他也不能明目张胆撬人女朋友啊。”
之夏这次真被他噎着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死死握住。他回头看着她,露出那招见血封喉的笑容,之夏噗哧笑出声来。这个家伙,天生的冷静聪明,有什么办法?
周末有流星雨,学生会自己包了一辆车去山上露营。之夏上车的时候见到左盛,他看上去挺萎靡,女朋友跟他说话也很难见到他笑。他这几个月的日子实在不好过,走到哪里都要承受异样的眼光。
到了山顶大家各自散开,简行一和之夏挑了一片偏僻的草地。简行一带了睡袋和毯子,铺开来可躺可坐。之夏则带了一包零食,就放在头边,一边看着星空一边吃。
头顶夜空清澈如水,山下灯火仿佛只在旧梦出现。男孩们在远处拨着吉它,中间夹杂女孩清脆的笑声。
“我们就这么躺一个晚上?流星在哪?”之夏问。
简行一笑了:“你还真是不浪漫啊。”
之夏想了想:“要不我们来讲故事?”
“故事?我怕我讲得把你闷死。”
“那你说说你今天为什么老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简行一沉默了一会:“今天刚听说,左盛的保研名额取消了。”
“是吗?真是可惜。”
“学校的处理方式很有意思,又回去修改了他们系保研的积分公式,说社会活动是弹性分数,占的比重太大不合适,还美其名曰舆论监督。这种事情居然有回溯力,真是意想不到。小左挺冤枉的,本来也不是他的错。他也没想着一定要保研,之前还跟我说过想找工作,这下时机都错过了。我想着怎么帮帮他。”
之夏翻个身侧着和他面对面,鼻尖都差点碰到他的鼻尖:“太意外了,你居然是一个热血青年。”
简行一一乐,手臂从她脖下穿过让她枕着:“因为我觉得他能力不错,实在可惜。我说了不要说我的事情,你一定会被闷死的。”他亲亲她的唇,“之夏,你老把我想得高深莫测。”
之夏在他肩膀上偷偷地笑:“怎么啦?女朋友崇拜你还不好吗?”
“没了解的崇拜让被崇拜的人也有点害怕啊。”他笑着去寻找她的嘴唇。
因为是在公共场合,他们吻得很小心。那样的小心翼翼极力克制,倒形成一种别样的甜蜜和温柔。
她渐渐淘气起来,好像一个孩子在和人捉迷藏。简行一不得不伸手握住她的下巴,重重地咬了她一下。之夏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神虽然少有波动,但是异常清澈。
她一直笑,他也没法继续,只好额头抵住她的,轻而急促地喘气,过了一会才说:“要不你来讲故事好了。”
之夏想了一会,慢悠悠地开始讲:“说有个猎人去山里打猎,却发现两个人十分病弱哼哼唧唧地躺在树下,就过去问他们怎么回事。其中一个人就说,我进山迷路了到山民家里投宿。他家有个女儿美若天仙,我实在把持不住就跟她好上了。可是被她父母知道了,把我臭骂一顿,还差点挨揍。他们想来想去,决定招我做女婿,我也就答应了。”
“但凡美若天仙的少女都是狐仙,对吧?”
“讨厌,别打岔。这个人又说,我老婆原来是在这个山里干活的,还是轮休制,上五天班休息五天。我也没反对,只是过了大半年我生病了,整天咳嗽,就出去散步,结果发现我老婆坐在别人怀里跟人赏月,喏,就是这个家伙。”
“我们俩扭打起来。我老婆居然还在旁边笑。看我们打得差不多了才说,其实我说的轮休,是在你们俩之间轮休啊,这不是生怕把你们俩累坏了吗?不过现在你俩身体也不成了,算了,放你们走吧。于是我俩就在这里了。”
“等他们身体好了些,猎人带着他们回原来的地方一看,都大吃一惊。原来他们所住的地方只是几尺的土洞,周围是难以立足的崎岖之地。可是当时他们在漂亮宽敞的大院子里如履平地。其中一个人指着地上的碎瓷说,啊,啊,这是我那天失手打碎的啊。可是这周围都是悬崖峭壁,我当时是怎么回事能上楼下楼毫不费劲?” (出自《阅微草堂笔记》)
之夏停住了。简行一问:“后来呢?”
“后来啊?”她轻声笑起来,“没有了啊,猎人就教训他们说,世界上哪有免费的午餐,你们俩要不是为美色诱惑,又怎么会出这种事?”
“哦。”简行一有些失望,这种带点情色意味的故事最后成了说教,自然无趣。
之夏平躺着看头顶夜空。浩淼星空璀璨,在星子和星子之间是亘古无尽的黑暗。那遥远的光芒,好像幻境一样不真切。
“我记得那个故事里说了这么几个字:四顾徘徊,皆惘惘如梦。一刹那,真相,原来只是一个小土洞。”在简行一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她突然说。
简行一侧头凝视她。她神情迷惘,在星光下也好像一个梦。
“之夏,你想太多了。要多笑。”他捏她的鼻尖。
她狡黠一笑,立刻报复:“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看,流星!”他大叫一声,手臂指着天空。她被唬了一跳,忙着去看,哪里有什么流星,不免去打他。
“真的,真的我没骗你啊。好大一颗。”
“不是说下流星雨吗?雨在哪里?简行一你这个骗子。”
远处男孩们唱到兴起,歌声越来越大,随着夜风传到耳边。
月光下的城 城下的灯 灯下的人在等
人群里的风 风里的歌里的岁月声
谁不知不觉叹息 叹那不知不觉年纪
谁还倾听一叶知秋的美丽
早晨你来过 留下过弥漫过樱花香
窗被打开过 门开过人问我怎么说
你曾唱一样月光
曾陪我为落叶悲伤
曾在落满雪的窗前画我的模样
那些飘满雪的冬天
那个不带伞的少年
那句被门挡住的誓言
那串被雪覆盖的再见
“月光倾城” by 老狼
闹了半天,简行一疲倦地合上了眼睛,翻个身,把脸埋在之夏肩头,迷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