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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行一眯了一下眼睛,问:“你是不是中暑了?”
“不是。我就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她轻轻地说。
“那我送你回宿舍吧。”
之夏想了想,点头说:“麻烦你帮我拿下书。”
他本来以为她要让自己扶住,手也已经伸了出去,却没想到她只是把书放在他手里,冰凉的手背细腻柔软的滑过他的掌心,留下一道痕迹似的。
他送她到楼下,颇有几个认识他的人好奇地张望。她却没注意,只顾朝前快步走,脚下一软,差点跌倒。他立刻伸手扶住她,她抬起浓黑的睫毛看着他,脸上有种倔强坚忍的神态。他意外之后心倒反而软了,神色放缓:“你上楼小心些。”在来往经过的人看来,他俩宛如一对恋人。
之夏嗯了一声,也没说谢谢径自上楼。她躺回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
原来有些事情是永远不会习惯的。
她当然知道孟昭对她颇有好感,也不是没有下意识地利用这点好感请人帮忙。可是她一向不肯滥用这点优势,如果是力所能及一定自己完成,如果不能就诚恳相求,并以礼回报。
她冷冷地想,原来这就是我没有利用到底的回报,下次干脆让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好了,那也算没白挨了这一顿骂。
过了两天,丛恕听说之夏没找到人做美工,特意跑到楼下扯着嗓子喊她:“下来,我帮你找人画画去。”
之夏笑了,手边有个毛绒球,本来是拴在书包上的,这下顺手抛下去,砸在他脑袋上,绒球在他头上弹了一下,被他反手捞住。她清脆地回答:“给我五分钟。”
同屋的郭云正在旁边看书,听到后抬眼问:“怎么,你平时不是都叫广告系那些人帮你画的吗?”
之夏心中一动,说:“可不是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肯帮忙了。”
一般女孩流露出弱点,都是话题打开的好时机。果然郭云见一向潇洒自如的之夏也有吃憋的时候,立刻安慰了两句,又说:“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次吃饭的缘故。”
之夏对着镜子梳头,停下手来,吃惊地问:“怎么回事?”
“我们跟广告系联谊,吃过几次饭。”郭云说,又看了看之夏,见她没有问为什么没人通知她,就继续道,“上周吃饭的时候,于真说漏了嘴,唉,你也不能怪她,也别跟她说是我说的啊。”
之夏心里大怒,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什么可说漏嘴的?脸上却露出焦急不解的神情,忙说:“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她就说你最近对简行一有意思,拼命跟我们打听消息,做剧团的工作也方便你多接近简行一。估计孟昭听了不高兴了。我回来还说她呢,这种事情怎么能跟外人说。”
之夏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知道了,谢谢你。”
那天她一直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搞得丛恕很不适应:“怎么?美工没干好就这么丧气?陆桥自己都没放在心上,你急个什么劲儿。放心吧,我这几个哥们不错,我正撺掇着找他们一个加入我们剧团,这样以后你就不用跑来跑去的了。就是不知道陆桥答应不答应,他也太挑剔了,各色!”
之夏笑了:“你不懂。”
丛恕转身把那个小绒球弹到她脑门上。
“走,吃冰激凌去。”之夏推了推他的胳膊。
自那以后之夏冷眼观察了宿舍里几天,发现他们不仅仅是对自己捕风捉影,好几个女孩也是跟别人多说了几句或者多问了几句就被当成了倒追,心里也就平衡了许多。不过她又发现,郭云最近跟于真很不对付。那天于真回来得晚忘记打水,顺手就从郭云的暖壶里倒了一点,结果郭云回来大发脾气,搞得于真也摔了脸盆。
之夏觉得叹为观止。一点点小事就可以借题发挥到这个地步。她学着他们的思路想了一会,觉得说不定郭云和于真都喜欢上了孟昭,才造成这种局面。想了想又认为不对,两个女孩都有众多追求者,孟昭哪里有这么大魅力让她们焦躁若此。
她突然想起于真和郭云都加入了学生会后勤部,一切豁然开朗。又摇头叹气,自己不过是问了简行一的情况几次就落到如此下场,早知如此,那天简行一送她回来她就该在楼下多展览些时间。
也许也不能责怪郭云和于真。人都有天然的戒备和自私,微妙得很。之夏气平了,倒想起另一层好笑来:这帮丫头心思如此千回百转,兵不血刃的手段也是一套一套的,对于简行一这样的人却盲目崇拜一味美化,真是莫名其妙。
眼看期末就要到了。她手上有几张单子要交给学生会文艺部。刚走进办公室,就觉得气氛不对。她探头看了看里屋的情形。
文艺部部长顾瑛白坐在那里听对面那个人训话,语调不高,却冷得逼人:“期末马上就到了,临时怎么找人?我上次问你你不还说人已经都齐了?”
虽然被门遮住了视线,之夏立刻知道那是谁在发飙。想想顾瑛白漂亮得楚楚可怜,挨批时也跟常人没什么区别,可见这个简行一不算是对女性抱有特别同情心的人。
之夏悄悄的退到外面站在走廊上看广告牌,里面隐隐传来啜泣声,却听见桌椅挪动的声音,而简行一叹了口气,往外走出来:“我已经跟王老师说了改时间。放心,她不会怪你,她已经骂过我了,下次你自己注意些,我也会多跟进的。”
这家伙很有点做大事的样子。之夏暗自点头,更专注地看着广告。
简行一出门看到她,不得不打招呼:“陈之夏。”
她转过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和颜悦色:“简行一,是你啊?正好,我想谢谢你上次帮忙。等我交了这两张表格,我请你喝饮料,好吗?”
简行一疑惑地抱着手看她,她笑盈盈地回望过去。寒冬过了太久,突然来阵春风,他一下放松了警惕,答道:“好。”
(剧透,别担心,没色诱。俺又没写宫廷文 *_^)
(七)
楼下就有间很小的冷饮室,学生爱动,一般都买了就走,所以只支了两张桌子。之夏和简行一坐下,之夏把点饮料的单子推过去:“想吃什么尽管点。”
简行一微笑。之夏吃惊地看着他,原来他笑起来的样子竟那样温文尔雅,跟平时的冷傲截然不同。之夏不免揣测这个人是不是把这招当作必杀技,偶一为之才能见血封喉。
“我就喝杯冰茶吧,无糖的。”他说。
之夏垂睫:“我吃一个草莓圣代。”
冷饮上来,之夏问他:“你上次看我们排练,感觉如何?”
他沉默片刻,老实答道:“很乱,很奇怪,也有点意思。”
之夏嫣然一笑,近乎耳语地道:“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简行一看她一眼,笑意渐起。她带点活泼而叛逆的样子,让他又想起那天在运动场,她挑着眉说自己是胆小鬼。
她以为自己风情万种,摄人心魄,却不知看越看越像个孩子。
她又问:“你有什么个人爱好?”
简行一转动手里的杯子。他的爱好早在校园BBS上被揭露得干干净净,她还要来问他?问的这么直白,看样子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沙鸥这帮人真是活在世外桃源里,我行我素。
“下棋,画画,弹钢琴,看科幻小说,打网球。”
之夏同情地看他一眼:“你可真老派。”
简行一被这个评语噎了一下,半天没做声,才问:“你呢,你喜欢什么?”
之夏淡淡地说:“看书。除此以外没别的了。”
“也不喜欢演戏?”
她笑着摇头,眼眸璀璨:“我就喜欢跟他们在一起玩儿。可恨陆桥老把大家一个当两个使,累死人。”
简行一忍俊不禁:“其实你更老派。”
一来一去聊开,之夏发现简行一真的是个很低调的人,至少装得很低调,只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尽力避免聚光灯下做秀。
说话间他的电话响了,他冲之夏点头:“我去接电话。”然后起身出去绕到小屋后。
冷饮屋有个小小的卫生间,磨砂玻璃窗户正好对着他站的方向。之夏溜到卫生间里,果然可以将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却听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去了,你们自己玩吧,好意我心领了。替我谢谢他。”
之夏想,是“他”还是“她”?
“不是,这种生日惊喜聚会我很吃不消,而且我不希望佳萍误会。上次她那么兴致勃勃地准备,让我怎么回应?我不想她觉得我不识好歹,也不想给她无谓的……嗯,你明白就好。你们真想帮我庆祝,到时候我请你们唱卡拉OK好了。”
之夏听他快要说完,忙溜回座位上。
他回来什么也没多提。有几个男生冲进来买饮料,最后那个人就是丛恕。他看见之夏,又看见简行一,睁大了眼睛,立刻又打了招呼,拿了东西就走,走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扫了两人一眼。
之夏心里有些慌乱,表面却若无其事,跟简行一又聊了一会才分手。
回去的路上之夏的心思放回简行一那个电话上。以她的判断,简行一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太有主见。
本来想报复于真有很多种法子,最常用也最有效的手段自然是制造舆论攻势。造谣中伤这种事之夏懒得去做。不过于真本身就有无数地方值得诟病,根本不需要之夏编造什么。
于真大概是宿舍里家境最好的,所以穿衣打扮都与众不同。她长得不算标致,可是皮肤好,头发自然卷,个子又高,很吸引男孩子,裙下之臣众多,每天都有人替她鞍前马后,俨然405室的小公主。
按理来说这样的女孩应该对周围的女生很不屑才对。但于真不是,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谁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她都知道,最不喜欢其他人有追求者。只要谁的追求者稍微多了一点,她就立刻跟寝室里其它人(当然除了之夏)关系特别好,孤立那个人,让那人不好受。
一年下来,宿舍里每个人都跟她好过,也被她给过脸色。奇怪的是女孩子们也吃这一套,并不拒绝她的好意,似乎忘记了她也会这么对自己。之夏想,也许于真做的正是他们想做的,只是没那么明显罢了。
当然宿舍里的人私下也会嘀咕,对于真经常性的脚踩几只船相当鄙夷。
另一个让人鄙夷的地方是她的虚伪。举个例子,于真成绩不错,在班上名列前茅。测验考试前她会抱怨:“唉,今天又跟小刘出去溜冰,完全没有自习,怎么办啊?”成绩发下来她就做出一种很惊异不敢相信的姿态说:“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我这门要挂了呢。你知道我根本没好好上课,作业也没做,居然考了个九十八。”
开始的时候女孩们都很敬畏,原来宿舍里住了个天才,自己拼死拼活考个九十,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考九十八。后来有人无意中发现,她每次考试前都在最偏僻的一个小教室自习,从早熬到晚,根本不是所谓的跟男孩子出去了。
大家也不揭破,每次还听她说,只是态度就变得淡淡的。
她认识了几个高年级男生,经常能弄到往年的考试题,藏着不告诉任何人。直到也有人去要这些卷子,男生们说:“不是给了于真吗?”别说同寝室的人了,旁边寝室的同系女孩也愤愤不平。
打击于真的办法也许就是替她宣扬宣扬所作所为。不过之夏相信会有人去做,而且这也见效太慢了。
起先之夏想最有利直接的报复是带着简行一招摇过市,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请客。可是现在她完全不需要这么做了。这样也好,省得让自己成靶子,被他们联手让自己不得清净。
她一回宿舍就开始行动。先调查简行一的生日,一边经常性地提起丛恕,在给辛唯周宛打电话的时候也言必称丛恕。
丛恕的条件实在太具有说服力,不到两天宿舍的人就都以为丛恕跟之夏走到了一起。
之夏偷偷观察郭云和于真,发现他们果然在各自关心男孩子喜欢什么东西,一向不去逛商场的郭云去了好几次。
于是在一次全寝室一起吃饭的时候,之夏闲闲提起丛恕可能要过生日了,剧团打算给他办一个惊喜聚会。
“二十岁生日,一定要很难忘才行。”她说,目光一扫,郭云和于真都若有所思。
过了两天她跟郭云单独去吃饭,又说起这个事情。郭云忍不住详细询问之夏他们都准备了什么,之夏说了几句,又说:“不过也是丛恕这个人爱热闹,这样做才有效果。有的人很低调,估计会反感吧。比如我知道那个简副主席,他来我们剧团的时候就说过一次,最恨有人给他办这种惊喜party。”
郭云一凛,随即垂下眼睑。之夏说:“要是谁巴巴地去给他搞这个,准下不来台。”
郭云笑了笑,把话题转开。
之夏也微笑。
想利用陈之夏去对付别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简行一生日那个晚上,之夏一回宿舍就看见平时爱在镜子前做面膜折腾一个小时做保养的于真躲在自己床上,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的。
之夏去水房刷牙洗脸,听见同寝室的温蕾,叶书涵和郭云在窃窃私语。原来于真果然打算给简行一办个生日聚会。那天他们刚好学生会例会,他们偷偷在办公室布置了一番,等简行一一进去发现里面黑漆漆的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