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濡以沫,平平淡淡,一辈子到老。她以为,他们之间,不仅仅是相爱,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的激情。
原来,还是不够。原来,她还是没有做对。
他很晚才回来。之夏问:“晚饭吃什么啦?”他随口答道:“公司对面那个牛肉面大王吃的。”之夏笑笑。整个下午,她都坐在那家牛肉面大王里,亲眼看着他不到六点就开车绝尘而去。
她去厨房煲汤,回来经过他的书房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她怔了几秒才敲门进去,刚好看到他匆忙地摁灭烟头。她把汤端到他面前,疼惜地摸摸他的脸:“怎么开始抽烟了?你最近好像特别忙特别累。”他叹口气:“这是最大的一个项目,疏忽不得。”“跟什么公司合作?”他漫不经心地答了一个名字。
他很捧场地把一大碗汤都喝光了。之夏自己也在一边喝了一小碗。她慢慢啜饮,不时抬头看他的侧脸。挺直的鼻梁,弧线严厉的唇,旧日英俊少年轮廓依稀可见。她骤然湿了眼眶,痛得无法呼吸。改掉一系列恶习后的陈之夏,现在只不过是个柔软脆弱的普通妇女。
他很习惯地把碗往她那里一推:“你先睡觉吧,我得再要两小时。”见她看着自己,伸手拍拍她的手背,微微一笑,“这个周末就可以歇一歇,我陪你去逛街。”
之夏默然退出,写了日记后上床睡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悉簌之声,他轻手轻脚地爬上来。她用迷糊的声音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的动作顿了顿,旋即凑过来,好像在黑暗里凝视她。她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均匀,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一吻,从后面抱住她。因为长胖了不少,他的拥抱更让人觉得踏实。
之夏心酸不已。人都是利己的。她一直都知道。
也许她不能怪他。如果他再也不能从她这里得到幸福的感觉,为什么不重新选择?
陈之夏是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
这段时间工作很清闲,之夏又早早下班。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不由自主地往简行一的公司而去。那家牛肉面大王有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刚好可以把对面看得一清二楚。
她点了一碗面,却一口没吃,只顾着注视对面。想了想,还掏出手机给简行一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确定他在办公室,这才放下心来。
坐着坐着,手臂上汗毛竖起,她用手搓了搓,确定不是冷气的缘故。那么,是不是因为有人在观察她?她打了个冷战,抓起包跑到熙来攘往的街道上。一片繁华中,看不出有谁特意驻足的样子。
陈之夏,你完了,你魔障了。她颓然地想,原来一个女人遭受丈夫外遇的打击会变得这么歇斯底里,疑神疑鬼。
她没再监视下去,打了个车回家,捧着笔记本坐在沙发上发呆。跟踪这条路她目前是不想继续了,那么还有什么办法?有没有可能破解简行一的密码,看看他QQ上的讯息记录?
她琢磨着打开一个网页,本来想搜索一下可能的办法,却鬼使神差地把简行一告诉她的合作公司名字输入了进去。她点击进入公司主页,浏览了一圈,对生意上的事情还是没有概念,就到他们的公司活动一栏去看。刚好这个公司最近举办了一个大型活动,贴了不少领导照片。之夏飞快地瞟了一眼,扭头去打开电视。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去盯着屏幕仔细的看。
那排高层中间,赫然站着一个她认识的人。
照片上的女人明艳无俦,岁月厚待她,一点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反而增添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高贵神秘。
之夏把她的名字输入搜索,发现她已经是这个公司的总裁。她果然出人头地,再不用在学校那小小的宿舍里委屈一辈子,更不需要仰仗别人,而是别人仰仗她了。
之夏正在感慨之际,门外传来动静,是简行一回来了。她立刻关掉网页。趁他去洗澡之夏偷偷打开他的PDA;看到他明天就有一个和对方公司的谈判。她小心地把时间地址记下来。第二天一早,简行一刚走,她就去车库开车。他们一直有两辆车,之夏也考了驾照,却很少开,嫌堵车闹心。好久没开技艺毕竟有些生疏,她把车开出来的时候差点蹭了右边的镜子。
到了单位同事都很吃惊:“陈姐今天居然自己开车啊?”她早想好了怎么回答,见到简行一也是一个答案:“是啊,想买点书,太沉了。”到下午她胡乱找个借口出来,开着车到饭店,在大堂的沙发上隐蔽一角坐下。
简行一快步从门口走。阳光洒在他宽厚的肩头,深灰色西服笔挺,沉稳大气。之夏的目光追随着他,看着他走近又走远,痛得连呼吸都颤抖了。
时间慢慢推移。之夏呆呆坐在沙发上看着人来人往。她也不晓得自己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好像染了毒瘾,执迷不悟。
简行一又出来了,一行人分明多了好几个。之夏用杂志挡住脸,看见他侧头含笑对身边的女子说了句什么,那女子笑起来,随便捋了下头发,顾盼间眼波流转,眉目如画。
趁一伙人在门口寒暄握手道别,之夏站起来,很快地跑到停车场去开了自己的车子等在路边。简行一的车开出来,车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之夏一踩油门,跟了上去。
简行一并没有回公司,他绕来绕去,到了本市一家高档会所。之夏无法跟进去,只得停在路边。又过了几分钟,看到那女子也开着车进来。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巧合?尽管之夏一心一意地想说服自己。
对于这样的丈夫,她本应该鄙视他,憎恶他,可是她却只感到无尽的悲伤。
那个说一直都没有忘记她的男孩。
六月的阳光如小鱼一般跳跃着从树叶之间洒下来。陈之夏不动声色地看着一场背叛上演,其实却是,看着青春终于流逝。
爱过她的人,最终都远去了。她大概是受过诅咒,永远不得善终。
陈之夏年轻的时候很有自信,她早就有预感会再跟林婕见面,那时的她丝毫不认为自己会落下风。要到这个燠热得被蝉声呱噪的下午她才突然明了,如今的自己,并没有任何条件可同林婕抗衡。她所能作的,只能有尊严地转身离开。
当年陈之夏可以那么嚣张,不过……不过是因为那个人,因为那个人爱她不爱她。
想起这个久违的名字,她不得不弯下腰去按住那颗心,像是生怕血涌得太快喷发出来。她一动作,手肘压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刺耳的鸣声。
所有人都往这边看过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驱车离去 。
开到半路有人给她电话,却是于真。于真在那边笑着说:“我来L市出差,想不想出来吃点东西?”
“好,你等我回家换换衣服。”
她换上裙子,不但搽了粉底口红,还涂了一点点眼线。她很少化妆,却聪明得很,无师自通,只要稍稍修饰,整张脸就神采飞扬起来。
于真见了她,忍不住吹了声口哨,亲热地上来揽住她的肩:“这身打扮正好。等会我就想约你去club呢。”又眼珠一转,“老简不会说什么吧?”
之夏淡淡一笑:“他最近忙得很。”
于真还叫了两位男士作陪。之夏走进去的时候,两人都觉得眼前一亮。并非因为她五官比于真标致,而是那种平静中冷冽肃杀的气质深深让人震撼。
陈之夏自己却恍若未觉,礼貌地对两人点点头坐下。于真坐在其中一个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笑着说:“你们俩也太失败了,她真的没认出你们。”被她挽住胳膊的男人也在笑:“罚酒罚酒,陈之夏,你见到师兄都忘了?”
之夏一愣,再仔细一看,脱口而出:“王准?”正是当年同系师兄,也是系学生会主席,一直对自己颇有照拂。
王准哈哈大笑:“好吧,还算你认出来。那么他呢?”一手指向另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穿着清爽的白色衬衫,理小平头,戴一副黑边眼镜,显得极之斯文。之夏想了很久才敢确认:“孟昭?”
孟昭含笑伸手同她相握,一边自嘲道:“老了,同学见面都不认得我了。”
这就是当年那个脾气颇大的广告系男生,要不是他对之夏恶语相向,也许之夏不会跟简行一继续发生交集。这命运,原来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既然都是大学同学,谈话也就轻松起来。席间于真说,她来本市出差,刚好孟昭也是同行,一直有联系,就拉出来吃饭。她没有提自己和王准是怎么回事。之夏隐约记得上次谈话于真说有一个姓赵的男朋友,常驻海外,心里自然知道于真和王准的关系耐人寻味。可她一向不多话,也不会嚼舌根,于真也就不在她面前遮掩虚伪了。
一眼瞥到于真和王准紧紧相扣的十指,之夏在心里感叹,这个世界变了,变得比她以为的还要残酷,充满了游戏的随心所欲。
她转过头去问孟昭:“你改行了没做广告?”
孟昭喝了一口酒:“闯了两年,还是觉得做销售有意思。”
于真在一边笑着插嘴:“你看他打扮得文质彬彬的特有迷惑性吧?一点不像做销售的,倒像搞学术的。仗着这张脸,骗过多少人。”
之夏轻轻地笑:“我啊,在机关里呆久了,都跟世界脱节了。”
饭后他们去了一间酒吧。一进去之夏就有想逃跑的冲动。那音乐声实在震耳欲聋。可是人们都拼命往前挤,她脚步一停,被后面涌上的人抵住。孟昭转过头,很自然地就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往里面走,同时在她耳边大声说:“一会就习惯了。”
王准认识朋友,很快就找到一张桌子,点了一打啤酒和一瓶威士忌。喝了几杯以后,于真教之夏掷骰子,四个人玩了一会,于真把小外套一脱,跳下场去,又对王准招手。
“你下去跳舞吗?”孟昭问。之夏摇了摇头。他也没有勉强,悠闲地坐在她身边,自己给自己斟酒喝着。
这是之夏完全陌生的世界。迷离的灯光下,男人和女人舞动着,靠近着,纠缠着。
“介不介意我抽烟?”
之夏笑了笑:“抽吧,没关系。”
青烟袅袅升起,人的脸庞愈发模糊。孟昭一抬头,看见之夏抱着手站在那里往下看,和很多初涉舞厅的良家妇女或者清纯少女反应截然不同,和那些骨子里追求刺激爱疯爱玩的人第一次到这里的反应也截然不同,她嘴角带着一点笑容,似乎专注而好奇地看着那些人,不做评判,没有波动,全然的疏离冷漠。
目空一切。
孟昭想起多年前他狠狠地对之夏下过的评语。此时用来,还是这样贴切。
回到家简行一还没回来。之夏把满是烟酒味的衣服换下,泡了个澡,裹着浴袍坐在床边。
时针指向夜里一点。
她略侧了一下脸,眼角余光瞥见梳妆镜里卸妆后的自己,苍白而憔悴。她赤足跳下地,把壁橱的门打开,里面有个保险箱。她输入密码,门嗒的一声轻轻开启。里面放的,是很多重要文件和证件,其中就有他们的结婚证。
那日调笑的话还言犹在耳。
“之夏,你不是吧,结婚证会有人偷吗?”
“我想放,不行吗?”
“行,都依你,谁让你今天起就是我老婆了?”
“想不到,你也会这么油嘴滑舌啊。”
结婚证照片上两个人神情肃穆,照下来并不好看,显得有几分呆滞。可是年轻就是好啊,他和她抿着嘴并肩一坐,也确实是一对璧人。
如今的她呢?论外表,论气质,论头脑,论身家,统统比不过一个长自己九岁的林婕。
而她和简行一,甚至没等到七年之痒。
她把结婚证放回去,信手又抽出其它一些文件来看。看着看着,她专注起来。当年简行一果然对她极好,她那时手里还剩着几万块钱,也放到公司里参股了,他还特意把自己的也给了她一部分。凭着她仅有的一些相关知识,之夏也算得出来,现在她手上居然拥有简行一公司一定份额的股票。
之夏茫然地抬起头。真是意外,她也有了一点点资本。他对她一念之仁,成了今日她手里的把柄,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那么,要不要拼个鱼死网破?她对自己的头脑有基本的信心,哪怕不能报复林婕,也可以不让那个背叛的人有好日子过。只是,值不值得,还有,忍不忍心?
陈之夏不复旧日的凉薄。全都因为有人曾经以性命作为她的救赎。
陈之夏突然开始决定减肥。她雷厉风行地办了一张健身卡,又弄了一张食谱,要来做饭的阿姨单独给自己做。不到两个星期就有了成效。
简行一不太习惯妻子的改变。他在周末清晨吃完早餐后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想起要减肥?”
之夏笑意盈盈地抬头,对他眨眼:“你太太漂亮点,不好吗?”
以问句对问句,这是之夏的特色,这一点简行一倒是习惯的。他笑了笑:“很好。”之夏看见自己小小的影子在他深黑的眼眸里,而他眼眸里的情绪,之夏能分辨出几种:怜惜,歉疚,无可奈何,甚至还有一点点刻意想要保持的疏离。
他从来不是一个坏男人。
之夏垂下眼睑,语气轻松地问:“你是不是怕你老婆被人拐跑了?”
简行一一愣,仿佛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之夏的笑意里明显带着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