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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抬起头,“他们旨在王子觉“。”
“正是,”贞嫂叹口气,“真好计谋。”
“从什么地方,给他们知道王子觉这么一个人?”
“王子觉在松鼠镇是名人:颇有一点财产,但只得三个月寿命。”
松山搓着手,“也许,凡事只是巧合,我们为安全起见还是通知警方吧。”
贞嫂却无行动。
“你打算怎样?”松山起了疑心。
“我想找深恕之谈一谈。”
“谈什么?”
“松山,我想要回松鼠餐车。”
松山大惊失色,“不可,他们是职业骗子,早有预谋,深恕之已将王子觉玩耍在股掌之上,你不是对手,危险。”
“不能叫坏人顺风顺水。”
“你与他们混一起,你也变坏人。”
“我不甘心明吃亏,被他们利用。”
“阿贞,你千万不可有这种念头,此事只可由警方处理“。”
贞嫂想一想,“你说得对,明早,我会通知警方,说他俩匿藏在王家。”
“记得隐名。”
贞嫂感慨,“这是什么世界,好人怕坏人。”
“你没听过这话:神鬼怕恶人。”
贞嫂心中暗暗盘算。
下午,她藉故到镇上购物,驾车驶往王家。
松山多次劝阻,并不生效,这个中年女子犯了她一生中最大错误。
到了王宅,她看到仆人来来往往忙着把花束鲜果搬进屋内,春季尚未来临,全屋已经五彩缤纷。
有人迎上来,“大婶找谁?”
贞嫂回答:“我找深恕之。”
“深小姐在书房,请问尊姓大名,我去通报。”
贞嫂不相信这种排场,什么深小姐,在书房忙啥?个多月前,深恕之还在厨房洗油槽,走近她,可以闻到一股油腻味,双手浸水过度永远红肿。
“就说是贞嫂。”
“请稍等。”
贞嫂抬起头,看到大厅新装置的水晶玻璃灯,别家的水晶灯形状通常像一只蛋糕,这盏却是一条直线,一直自门口通往走廊。
满室鲜花:藕色的牡丹、玫瑰、玉簪,摆满整个客厅,近壁炉处摆着小小讲台,分明是牧师主持婚礼的地方。
这么快!贞嫂错愕,深恕之已经爬上女主人位置。
在松鼠餐车,一切如常,与一年、甚至两年前没有分别:少年们放学仍然来喝冰淇淋苏打,货车司机照旧要一客三层汉堡。
很明显,深恕之的世界已经前进好几个光年。
“贞嫂。”有人叫她。
贞嫂抬头转身,看到一个穿白色套装的年轻女子。
呵,这就是深恕之了,贞嫂没把她认出来。
只见她把卷发剪得极短,乌亮油滑地贴在头上,耳上戴两颗珍珠,映着雪白无暇的皮肤,乳白色凯斯咪衣裙下美好身段毕露,这女子已脱胎换骨。
这是深恕之?贞嫂觉得匪夷所思。
“贞嫂你好,找我有事?”
的确是恕之声音,语气仍然非常尊敬有礼。
贞嫂看着她。
恕之亲手自仆人手中接过茶杯递给贞嫂,“贞嫂有话对我说?”
贞嫂轻轻说:“你要结婚了。”
恕之十分坦率,“是,明天早上十时,牧师来主持婚礼。”
她白皙手指上戴着一枚宝石指环,谁还认得出她就是先前讨饭的乞妇。
贞嫂决定长话短说:“我都不认得你了。”
“贞嫂太客气。”
贞嫂走近她,“你的事,我都知道,只有我晓得你们躲匿在王家。”
恕之呆住,内心悲哀多过震惊。
她握着双手,看着贞嫂,她没想到贞嫂会出言恫吓,人心难测,这个原来老实勤工的中年女子此刻心里想些什么?
“把松鼠餐车还给我们,我可以替你保守秘密。”
啊,原来如此,贞嫂来恐吓勒索,恕之从未想到贞嫂会那样做。
她缓缓坐下,“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贞嫂握紧拳头,“你当然知道,你们根本不是兄妹,刑警正追缉你俩,我一去报告,你俩立即关进监狱,荣华烟消云散,把餐车还给我,我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恕之看着她,“我仍然不知你的意思。”
“你想想清楚,明早十时之前,我要得到你的答复。”
这时,仆人带着礼纱公司职员进来,他俩捧着一件像一朵云般的礼服,笑着说:“深小姐请快来试礼服。”
贞嫂转身离去这时,仆人带着礼纱公司。
恕之看着她背影,利之所在,竟叫一个平实村妇变得贪婪奸诈。
原来每个人都可以受到引诱,每个人都有可能变质,但恕之并没有因此原谅自己,她忽然微笑。
明日就要结婚了。
那一边,贞嫂上车,刚启动引擎,发觉后座有人,她吓一大跳,霍地转过身去,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双眼油油发光。
是深忍之!他什么时候来躲在她的车后座?
贞嫂低喝一声:“你想怎样?”
深忍之不徐不疾地说:“恕之说,明早六时正,迷失湖边近公路出口等你,她会把餐车地契交给你。”
贞嫂一呆,这么容易?
他已开门下车离开。
贞嫂开车回家,松山在门口等她。
他一味苦口婆心:“你可不要乱走,平律师来过,他放下一张支票,那数目足够我们到别处购买一家小咖啡店。”
贞嫂低声说:“深恕之会害死王子觉。”
“他们都是成年人,知道在做什么事,你切莫妄想替天行道,我们速速收拾,离开是非之地,你也别去派出所说三道四了,免得警方先详细调查你我底子。”
贞嫂点点头。
松山叹口气,提早打烊。
他最后提醒妻子:“松鼠餐车从来不是你我物业,我们不过是伙计,一向以来,也没替老板赚过什么钱,应该心足,切勿记怨。”
贞嫂不出声,她仍在沉吟。
她一直没有睡,融雪时分,气温骤降,她觉得冷,没到天亮,她就已经决定听从丈夫忠告,从此撒手,不再管他人闲事。
人家已经再世为人,这是深恕之重生机会,一切恩怨,由她与王子觉自理。
贞嫂悄悄出门开车去迷失湖,她把车停在公路出口,缓缓走下湖畔。
天还没有亮,略见鱼肚白,她可以看到鳟鱼在湖中心跳跃,雁群组成人字飞归北方。
她打算告诉深恕之,她与松山将离开松鼠镇,不管闲事,她甚至想祝福她。
忽然,贞嫂听见有脚步声,那是靴子踩在碎融冰上特有的清脆声。
她转身问:“你来了?”
没人回答。
“恕之,是你?你放心,我不会害你。”
就在这时,贞嫂头上着了一下重击,她眼前一黑,立刻失去知觉,倒卧草坡上。
浓稠血浆自她额角冒出,接着,有人把她拖到湖边,一脚把她踢进水里,她身躯缓缓沉下水中。
这时天上飘下大量湿雪,稍后,这湿雪化为大雨,初春终于来临。
七时,松山起来,不见妻子,暗呼不妙,他披上外套冒着倾盆大雨开车追出去,只见她的小货车停在路边,车匙还在匙孔。
松山立刻通知警长。
他小心翼翼走下山坡,大雨冲着融雪,泥泞一片,寸步难行,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警长隔了半小时才到,口出怨言,“那么大一个人,对这区地形了如指掌,会跑到什么地方去?你太紧张。”
松山不出声。
他已尽了力,叫她自我控制,别做出叫人后悔的事,她偏偏不理。
小镇的警长问:“老夫妻耍花枪可是?过半天她下了气自然会回家,你先把货车驶走。”
松山不出声,贞嫂分明来见一个人,大约说几句话就打算回转车里,所以车匙还留在车上。
警长并没有敷衍塞责,他在现场仔细观察,却无发觉任何异常迹象。
大雨倾盆,似要把所有冬季遗留下的冰雪冲走。
积雪融化,露出黑色泥地,他看到小小萌芽,一种叫早见樱的紫色花朵已经展露花瓣。他看不到足迹或是挣扎痕迹,假使有,这场大雨也肯定帮助了行凶者。
松山说:“警长,陪我到王家去一趟。”
“王子觉今晨举行婚礼,他没邀请任何亲朋。”
“警长,我们也是多年朋友。”
“好好好。
他还是去年由王子觉努力推荐,才由巡逻警员晋升。
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不愿打扰王家,而是他由衷认为拄着拐杖走路的王子觉同镇上任何坏事都没有轇轕,倘若世上还有一个干净的人,那就是这个患重病的王子觉。
警长与松山到达王宅,刚巧碰到牧师。
牧师微笑,“相请不如偶遇,两位请进来观礼。”
王子觉已经准备妥当,坐在大厅等候新娘,看到不速之客,丝毫没有不悦。
王子觉穿着深灰色西服,大病初愈,仍然消瘦,可是神清气朗,他左手握着拐杖。
大厅里全是鲜花,两位证婚人安医生与平律师也已准备好了。
这时琴键轻轻响起,原来平律师兼任司琴,王子觉缓缓站起,慢慢走到讲台之前,微笑站好。
大厅门前新娘出现,她似一团亮光,皎洁的容颜在这个雨天早上照耀了整个大厅。
她的微笑安详秀丽,她挽着他兄弟的手臂,随着琴声,走到王子觉身边。
警长点点头,“他俩十分相配。”
松山发呆,只有那纤细的身形告诉他,新娘是深恕之。
她穿着一袭贴身软纱衣,头上罩着小小面纱,似仙子一般,她的兄弟谨慎地把她的手交给王子觉。
牧师行礼,讲出简单誓词。
他俩在证书上签名。
警长上前恭喜。
恕之笑说:“多谢两位观礼。”
王子觉问客人:“恕之是否世上最美新娘?”
警长答:“肯定是。”
他并没有忘记执行任务。
他轻轻问新娘兄弟:“各位今晨一直在这间屋里?”
深忍之笑答:“我一直睡到九点,由新娘拉我下床。”
“他们打算去何处蜜月?”
“还未决定,子觉不适合远行。”
警长抬头,看到平律师把松山拉到一边,详细交谈“。
然后,松山低下头,对警长说:“我们走吧。”
警长意外,这是怎么一回事,松山像是泄了气。
他们坐警车离去:
“婚礼简单圣洁。”
松山不出声。
警长送他到门口,“贞嫂回家时,同我说一声。”
松山应一声。
刚才,平律师告诉他,东部华园市有一间咖啡店出售,请他过去看看,如有意思,她可代为接洽。
华园市离他们子女近,本来,两夫妻可以立即动身前往东部,可是贞嫂偏偏要节外生枝。
客人走了,王子觉问平律师,“警长有什么事?”
平律师答:“他说松山以为贞嫂来了此地。”
“何用惊动派出所?”
“在这小镇上,每个人都是朋友。”
安医生走近,“子觉可望完全复元,双喜临门。”
他们享用茶点,安医生这时与王子觉走进书房,关上门。
开门出来时,王子觉双眼与鼻尖都有点红,他一声不响,过去握紧新娘的手。
平律师走过去,低声对医生说:“告诉他了?”
“他俩已是夫妻,他娶她,并非为着她救他一命。”
“君子成人之美。”
平律师点头,“他俩仿佛注定要在一起。”
这时,恕之切了一小块蛋糕,送到王子觉口中。
平律师旁观者清,她认为这是真情,并非假意。
王子觉转过头来说:“小镇沉闷,我与恕之打算离开此地,到城里居住。”
安医生说:“春季再说。”
恕之抬起头,“忍之呢,他在什么地方?”
仆人轻轻回答:“深先生回到客舍,正在摔东西。”
恕之一怔,没有反应。
王子觉问妻子:“可要问他为何发脾气?”
恕之缓缓说:“还不是喝多了,酒醒便没事。”
王子觉说:“忍之应该少喝一点。”
平律师不好理他们家事,“我告辞了。”
安医生连忙追上去:“我送你平。”
“我自己有车。”
“那么你送我,平静,给我一个机会。”
他们走出门口。
恕之笑出声来,“他俩若可以成为一对,那该多好。”
“平律师嫌安医生老相。”
“平律师不是那样肤浅的人。”
王子觉笑着抚头,“幸亏我的头发渐渐长回来了。”
恕之看着他,“我可不重视那些。”
他俩穿着结婚衣服并排坐在一起,像结婚蛋糕上装饰用的那对小小人形,恕之握着王子觉双手,从此她有一个家了。
她轻轻说:“子觉,其实,你不认识我。”
她把脸靠在他肩膀上,他虽瘦小,但是她觉得他可以保护她。
王子觉看着她,“刚相反,我对你有深切认识。”
恕之不安,“我想向你解释。”
“不用多说。”
“我有些过去,可能会给你惹若干麻烦。”
王子觉笑,“应在婚前告诉我。”
“我知道,”恕之吁出一口气,“可是――”
“嘘,恕之,不要解释,你的事即我的事,你若像我在鬼门关打转两年,你也会觉得世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俩肩靠肩那样坐着低谈。
仆人进来,微笑着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