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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还在担心魏湘？”林是从走廊的另一头过来，后面有中年男子替他推轮椅，医生嘱咐他痊愈之前最好不要用这只脚走路。
希安把手机放到衣袋里，蹙眉道：“我打她手机，不过打不通。”
“关机了？”林是对身后的人动了动四指，那人便退下去了。
“嗯。”希安的鼻子被冻得通红，她不适地打了一个喷嚏。
“冷么？”林是问她，“回屋去吧，当心别感冒了，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有大规模降温。”
希安伸出冰凉的手接住走廊外面的雪花，她轻轻地笑道：“我记得大一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在寝室里裹着被子看窗外，魏湘还笑话我。”
“这样的大雪，我从一出生就开始看了。”
“魏湘也这么说。她还说，最纯净的雪底下埋藏着最肮脏的东西。”
“魏湘说的很对。”
“可是当初我们都嗤之以鼻，魏湘是寝室里最爱开玩笑的，从来没有严肃的时候，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全部笑了，说她也知道明媚的忧伤。原来她是真的知道，知道生活的艰难，她没有伤春悲秋，她只是说出她知道的事实。”希安把手放进衣兜里，侧过身看林是，“你知道么？魏湘是我们寝室里唯一一个从来没有和男朋友吵架的人。”
“她脾气很好？王良硕那时候应该也很好吧。”说到魏湘的事，林是也有些不忍，这几天都在看魏湘的资料，遇到王良硕，不知是她的幸或不幸。
希安摇摇头，“魏湘没什么耐心，也不是个软糯的人，但是她不轻易动怒，什么时候都笑容满面，但是很奇怪，没人觉得她好欺负。我想她一定很满意那时候的生活。”希安凝视着外面的雪地，桂花树一半都掩埋在雪里，却好像很温暖的样子。
林是看着希安的侧脸，无端便觉得心折且心疼，他把盖在脚上的一条毯子拿起来递给希安，“我不能动，不然的话，我一定会亲手披在你身上。”
希安望了他片刻，接过毯子，又蹲下身，把毯子重新盖在了他的腿上，她从下往上看着林是，眼底似乎是大片的水光，“你更需要。”
林是笑，“你总是这样，首先考虑的总是谁更需要，为什么不想一下我们的关系？还有我们的性别。”
希安没有起身，她严肃认真地看着林是，道：“我不认为我们的性别和谁更需要这条毯子有关。你的腿受伤了，而我没有。不要因为我是个女人就觉得我需要时时刻刻被保护。”
“那为何不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林是趁机握住她的手，希安的手很凉，他把她的手放到唇边，呵了一口气，问：“暖和一点了么？”
希安抽出手，“你是我孩子的父亲，这就是我们的关系。”
“也许我们可以进一步。”林是再一次抓住了希安的手，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但是很坚定。
这次希安没有抽回来，她顺势把手放到了林是的轮椅上，道：“我有点冷了，我推你回去吧。”
林是反手拉住了希安的衣服，“希安，你明明就对我心软了，为什么不承认。”
希安挣脱开，“你也说了，我是心软。林是，那不是爱。”
林是抿着唇不再说话，果然还是太心急了。
希安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她住在林是家，林是还帮她找魏湘，她想自己的态度也许过分，希安清了清喉咙，刻意放柔了声音，问：“晚饭吃什么？要不然我给你做薏米粥？”
林是扬起嘴角，无声地笑了，声音里的笑意却没掩住，“薏米放在哪儿你问胖姨吧。少些糖。”
希安把轮椅推到大厅，道：“嗯。你是想上楼还是在这儿？”
“在这儿就可以了，一起去看看思哲和思澈？”
希安没有回应，她把轮椅推到沙发边，坐下和林是平视，“我和你说过思澈不是你的孩子。”
林是点点头，锁紧双眉，“我并不想知道他的父亲是谁。”
希安疑惑地看着林是，片刻之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吃惊地道：“你不会以为思澈是我和别人……”
“不是么？”林是半信半疑地问。
“当然不是！”希安大声反驳，“他比思哲大了半个月。”
希安压低声音，吸吸鼻子道：“这件事我不想小澈知道，他其实是我妹妹的儿子。我爸爸去了丹麦，结了婚，他妻子生女儿的时候因为并发症所以去世了。思澈的亲生妈妈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因为贩毒被判监禁，生小澈的时候和她母亲一样染上了并发症，也过世了，我拿到了思澈的监护权。”
“对不起。”林是千思万想也只能说出这句话，希安在丹麦肯定受了不少苦，而他本应该陪在希安身边的。
“和你无关。”希安摇头，“我只是觉得可惜，她虽然品行不良，但是她真的爱思澈，她遗传了她母亲的疾病，医生告诉过她生下思澈的风险。”
“或者她也很爱思澈的父亲。”
希安垂着头，没有看林是，“谁说不是呢？思澈的生父我见过，中英混血，很阳光爽朗的样子。小澈的妈妈给他取了个中文名字，叫岚。因为我父亲经常在她面前提到一个名字，素岚。”希安怔怔的看着地板上的一个小黑点，她笑了一声道：“那是我妈妈的名字。”
“你爸爸一定很爱你妈妈。”
“谁说一定是爱，或许只是怀念。自己想象中的总是最好的。”
“我们总是倾向于保存记忆里美好的那部分。”
“谁说不是呢？”希安看着结了一层雾气模糊不清的窗户，吐出一口气道：“真希望明年不要这么冷。”
我的孩子不必优秀，做个普通人就好
魏湘一直没有消息，林是找了四天，丝毫没有进展。
再过两天就是星期一了，希安坐在床前拿着已经买好的火车票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犹豫的时候，思澈拿着希安刚刚拿去充电的手机跑过来了，“安安，小湘阿姨的电话。”
希安随手把火车票扔到床上，急忙拿过电话，“喂，魏湘！”
“希安。”
“王良硕没把你怎么样吧？你在哪里？我来接你。”希安急切又担心地道。
魏湘似乎很平静，“不用了，我打电话过来是想和你说，我不走了。”
“为什么？王良硕威胁你了？”希安猜想。
“没有。”魏湘立马否认，“我还爱他，我离不开他。”
希安冷静下来，她沉声问：“没事的，魏湘，告诉我，是不是他威胁你了？”
魏湘的语气似乎很诚恳，而且缠绵，“真的没有。他说他离不开我，我也是。”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希安弯了一下嘴角道：“我祝你幸福。”
“谢谢，你什么时候走？还是星期一么？买好车票了么？我想过来送你。”魏湘一连问了许多问题。
“嗯，车票是林是帮我订的。出发时间是上午十一点，我回Ｈ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和你见面，那天一定要来啊。”希安还是不能完全放心，王良硕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清楚，但是魏湘变成了什么样她看得明白。只希望魏湘说的都是真的，而王良硕也回归大学里那个斯文儒雅的男人。
魏湘停顿了一下，这才带着笑意回答：“嗯。我刚才听到思澈的声音了，那天我会给他们带礼物的。”
“巧克力么？”希安看着还站在自己面前的思澈，捏了捏他的脸道：“千万别，思澈为了自己的这口牙已经哭过很多次了。”
思澈嘟着嘴鼓起腮道：“我没哭。”
希安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去找小哲玩吧，妈妈和魏湘阿姨再说会儿话。”
“不是巧克力。”魏湘神秘地道：“另外一种不好吃但是可能更有价值的东西。他们一定用得上。”
希安被她的故弄玄虚弄得发笑，“什么东西？玩具么？那我提前告诉你，他们的玩具已经够他们玩到成年了。全是林是妈妈买的，里面甚至还有各种各样的芭比娃娃。我姑且认为那是送给我的好了。”
魏湘哈哈大笑，“现在的小孩真是幸福。”
“我只想给他们更好的、最好的。”
“你是个好母亲。”魏湘感慨，“我也想像你一样。”
“会的，魏湘，你会的。”希安道：“等你生了baby之后肯定会比我更称职。”
“我不这么觉得，我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魏湘苦恼地道，“他们看上去很小又很软的样子。”
“我第一次抱着思澈的时候也很害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见就很喜欢。他那时候还不会笑，哇哇大哭，脸红红的。”希安娓娓道来，“你会觉得为了他们什么都值得，想让他们健康快乐地成长，忍不住想给他们一切。比如爱，比如关怀。”
魏湘擦了一下前额，沉默片刻后道：“我怀孕了，希安。”
“真的！？”希安高兴地站了起来，“你在哪儿？我来看你。到医院检查过了么？宝宝健康么？”
魏湘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欢喜和淡淡的羞涩，“宝宝还算健康，我现在已经没有再用药了，医生说那样对宝宝不好。”
“那你星期一别来车站了，车站人多，你要是不小心摔倒就麻烦了。你在哪儿？我过来看你。”希安说着便看了一下放在床头的闹钟，已经四点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吧，我明天一大早就过来。”
魏湘那边又是一阵停顿，希安听见她轻声问身旁的人，那人似乎就是王良硕。
“王良硕，希安说她想过来看看我和宝宝。”
不消片刻，魏湘的声音清晰地从话筒中传来，“好啊，明天早上什么时候都可以，带上思澈和思哲吧，我好久没看到他们，很想他们。我可以给你们做顿午饭，我现在蛋炒饭做得登峰造极。”
“好啊。”
“还有炖排骨。”
“好啊。”
“还有江浙口味的糖醋鱼。”
“好啊。”
“还有炒肉片。”
“好啊。”
“流口水了吧？”
“嗯！”希安老实地点头，“不要做出食堂的水准啊，肉要多，辣椒要少。”
“我知道！”魏湘笑嘻嘻地问，“还有什么想吃的么？”
“没了。你呢？糖炒栗子怎么样？”
“超喜欢的。”
“那我明天带点过来，你有没有想吃什么？对了，林是妈煲汤很厉害的，昨天她还说要煲乌鸡汤给我喝，我明天给你带一罐过来。”
“别和我提鸡，我现在一天不知道要喝多少顿的鸡汤。”魏湘皱着脸道。
“你现在怀了宝宝，自然是不一样的，不过也别补得太过量了。”
“医生说我身体太虚。”魏湘把自己的手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道：“可是也还好嘛，总不至于瘦骨嶙峋。”
“比以前瘦多了。”希安不满地道，“我觉得是太瘦了。”
“我这叫骨感，是不是比大学里好看了很多？”魏湘吊儿郎当地问：“有没有被我迷晕？”
希安大笑，“我只被镜子里的自己迷晕过。”
“纳西索斯。”
“我不是自恋，我这是适当地称赞一下自己。”希安看到挂在橱柜上的思澈的一件小棉袄，有感而发，“明天我可能会晚点来了，我要先去逛街，替小孩买几件衣服。你不知道，小孩子的衣服超级可爱的，我最喜欢那种小毛衣还有背带裤。”
“好啊，不过我们下午一起去吧，我也好久没出去走走了。”
“嗯。我听川渝说沿溪路那边的童装很多都在打折，我要多买一点，让宝宝穿到三岁。”
“不用那么多。”魏湘拿起手边的一件柔软的宝宝衫贴到脸上，道：“王良硕买了很多。”
“是棉质的么？”
“嗯，非常舒服。”
“想好宝宝取什么名字了吗？”希安兴致勃勃地道：“叫魏紫怎么样？”
魏湘大乐，“是牡丹的名字。名字我早就想好了，就叫王悠。”
“太普通了。”希安不乐意，“怎么取这么个名字啊？”
“王良硕有个儿子叫王闲。不管我生的是女儿还是儿子，我都打算给宝宝取这个名字，我只希望他们两个人能悠闲地过完这一生，不必有什么伟大的志向，做个普通人就好了。”魏湘紧张地道：“这种想法不会很不负责任吧？”
希安笑着摇头，“这是个好想法。你见过王良硕的儿子了么？”
“嗯。”魏湘的声音轻了下来，“小男生不太爱说话，比思哲和思澈还有小一岁。他妈妈原本给他取的名字是王嫌，嫌弃的嫌，后来王良硕给他改了名字，换成了悠闲的闲。他很可怜，生下来没多久就没有了妈妈，王良硕很忙，很少有时间陪他。”
“魏湘，那不是你的错。”
“嗯，我知道。”魏湘开始吭哧吭哧地吃苹果，“王良硕说都是他的错。”
“你真的不再放在心上了？”
“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肚子里有宝宝。”魏湘边看着王良硕边道，“难道让孩子陪我一起死么？我会好好在王良硕身边，生下这个孩子的。希安，别担心我。”
“魏魏，糖炒栗子买来了，要不要剥给你吃？”王良硕的眼镜底下，一派温和之气。
“希安，我吃糖炒栗子了，明天见。”
希安欣慰地笑了，心底的担忧稍稍浅淡了一点，“明天见。”
这世上除了你我没有在乎的人
魏湘吃着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