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ァ=裆担蟆词涝傩!
“我不答应!这一世还没有过完,何谈来世!”他踉踉跄跄地直起身,紧紧地将如月抱起来,“我真是糊涂了,去医院,现在就去医院……”
他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然而如月见他这般的模样,虽然感觉累极,好像整个身体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却还是强撑睁着眼,气若游丝,不依不挠:“木鱼,好好活下去,你必须答应我……江瑜!”
她的体力已经再支撑不下去了,江瑜顿住了脚步,注视着怀里那双焦急而逐渐光彩涣散的眸子,用力地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滴。
终于,在她愈来愈涣散而急切的眼神下,他咬牙,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了他的应允,她终于放心了,唇边微微绽放出一朵浅笑,慢慢地闭上了眼。
就好像从前的那么多次,她在他身边躺下,浅笑吟吟,睡得香甜。等睁开眼之后,又是一个新的艳阳天。
悲恸的泪仿佛不会停止一般地从他眼角往下淌。他再也站不动了,弓身倚靠在门框边,紧紧地搂着她,用自己的脸颊去轻蹭她的。颊边传来的温度让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如月只是睡了,只是因为累极而睡着了。
明天,等她睡饱了,还会再醒过来的。醒过来,她顾盼生姿,对他巧笑倩兮,和他温柔说话,给他忙活炖汤。
“安安,我们等下就回家……这江山这天下,我都不要了……我们回双梅老家,养点鸡鸭种点菜,过一世最平凡的日子,好不好……”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
瞿崶方才的话,此刻应证得让他痛不欲生。因为他攻打瞿崶,才会令瞿崶对此因仇生旧恨。是他意欲一扫重庆的野心害死了如月,也葬送了他自己一生的幸福!
他从没有这么恨过自己,恨自己的要强、恨自己的位置、恨自己的野心……
昏黄的夕阳覆盖了整片苍穹。
瞿崶的这座屋子,突兀地矗立在荒凉的立方山坡之上。
他就这么抱着她,倚立于杂草丛生的白墙灰瓦之下,倚立于仓皇昏暗的滚滚红尘之下,倚立于茕茕孑然的生死相依之下。
夕阳,将他抱着她的影子拉得格外空旷。长长的斜影,永远的依偎。
世界这么大,天那么高远,地那么广阔,而他和她只是天地间的一个小点。高了远了,甚至连小点都消失不见。
慢慢地,起风了。
山坡上荒远的大风吹扬了她的长发,落到了他的肩头,和他的短发彼此相接。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终于扣盖下来的黑暮,彻底吞没了他和她。
十年后。
今天的阳光很明媚,冬日里,很少会遇见这样的晴朗的天气。江瑜穿着一身灰色的毛衣,独自一人坐在如月从前经常悠闲地度过一个下午的读书时光的庭院里。
这十年里,他早已不再做军长了。自己做着不大也不小的生意,维持这家里头所有的生计。白发人送黑发人,莫世明当初得知消息时差点就大病不起,即使后来好了,人也苍老了十岁。江瑜将儿女和岳丈接来了重庆,一家团聚。
但这样的团聚里,再没有了从前那温软可人的身影。
因为还有年事已高的岳丈,还有年纪尚幼的儿女,还有……他曾经对如月的应允,所以,他努力地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只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才风华正佳的年纪里,他却已经两鬓斑白、早生华发。现在的江瑜,很少会露出笑容了,似乎只有和儿女们在一起时,凝望着念之越来越和如月相像的脸庞,露出淡淡久远而遥思的笑意。
今天,莫世明带着悔之和念之回双梅老家去看看了。
而他,舍不得离开这里,舍不得离开这充满了和她曾经的欢声笑语的地方。
江瑜慢慢站起身,缓缓地走向里屋。
尽管过去了十年,然而太重的记忆,始终清晰如昨。
厨房里,留下她曾经为他洗手做羹的倩影。那个时候的她巧笑倩兮,因为第一次不太会炖汤而冲他吐吐舌头。
他转到沙发旁。
她很喜欢整个人都窝在沙发上,倚靠着他,一边眼亮如辰一边抬头说:“木鱼木鱼,快将我的活动靠枕送过来!”——他的胸膛,就是她的活动靠枕。
继续往上走,他来到书阁。
书阁是如月除了庭院外最喜欢的地方。有一回他回来晚了,半夜才到家,而她也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直到他轻轻将她抱起,她才睁开惺忪朦胧的睡眼迷迷糊糊道:“木鱼,你回来了啊……”
到最后,他终于跨进了他和她的卧房。
卧房的梳妆台,他曾经好几次为她绾青丝;坐在旁边的小凳上,她喜笑颜开地用他送的檀木香片扇子为他扇风;而那张柔软的床,又曾经度过了多少温柔的夜晚……
少了一个人的陪伴,整个卧房大得让他心慌。身侧不再有另一道温热的呼吸,半夜里醒来,手臂所伸空空荡荡,再也揽不到从前最爱往他怀里钻的她。她总是会在午夜梦回时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拼命呼唤,却永远只留下慢慢消散的雾影。
她的骨灰被他用青花瓷坛保管好,就放在床边,和她从前的日记本放在一起。
那本日记已经被他翻过千万遍了,边角早已磨黄,而里面的内容他也早已烂熟于心。她把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都记录了下来。他从中一一体会从前她的雀跃或是失望、欢喜或是震惊。
她说,江瑜,我一直都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情景。天地间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茫茫人海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就是那么巧,遇见你。
第一眼望进你湖水一般的眸子起,我就知道,我躲不过了。你是我今生的劫难,透明劫。而我,甘之如饴。
我记得你最爱吃的菜,记得你最爱的一支笔,记得你最喜欢的一首曲子。
我喜欢看你走路的样子,总是那样飒爽,永远是军人的风范;我喜欢听你说话的语气,温温热热的洒在我耳畔,甜到心底;我喜欢睇你笑时的模样,总是那样戏谑,唇角一勾,就轻轻巧巧地勾走了我的心。
以前和你赌气躲起来,你总是笑笑:“若是有心,自然会找到。”
林霍堂的事情之后,大病初愈,你注视着我,目光那样缱绻,深如大海。你告诉我,失去,才知珍惜。失去了你,心里破了一个大洞,再多的女人再多的金钱和权力都填补不了!方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这世上,从来都不会有第二个莫如月。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这世上,从来都不会有第二个莫如月。
这是我听到过最动人的一句话。质朴,却是你心的声音,真挚得不含一丁点杂质。
她说,我想你就这么牵着我的手,一直到我们老去,到子孙满堂,都这么紧紧地牵握在一起,永不放开。我从不想要多么阔绰的生活、显赫的地位,只想和你做一对平凡夫妻,柴米油盐,细水长流。
日记本里还有一张相片,那是江瑜夹放进来的。还是初遇时的年纪,相片上的两个人,男子高大,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女子可人,巧笑倩兮地偎在男子身畔,云楚月熙。
江瑜把相片重新夹回日记本里,合上本子。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她的日记本,她写的字条,她的水钻耳环还有流苏发卡,以及他送给她的那把檀木香片扇子。他拿来一只铁皮大盒子,将这些物品都一一放好,然后盖上盒盖,端放在床头柜上。
摩挲着从前如月最爱穿的那件旗袍,湖水蓝提纹绣花的旗袍。他将旗袍缓缓地抱在胸前,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他忽然把自己身上的毛衣脱了下来,套在了那件旗袍的外头,就好像,他和她,紧紧相拥。
抱起如月的骨灰瓷坛,他把脸贴在冰冷的瓷壁上却一点都不觉得凉。
他能感觉到的,都是如月的体温。
好似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去放孔明灯,草地空旷,她就在他身边欢呼雀跃。后来,他刮过她的鼻头,也向她伸出手。干燥、温暖的大掌,包裹住了她小小软软的柔荑,将她的体温,传递到了他手心。
天地都是一片漆墨,包括他和她,或许都是黑白胶片上被定格了的两点。
而在这样的一片黑白中,孔明灯,越飞越高,成为全部墨色中,唯一的光亮。
没有人知道是怎样发生的,那座坐落在半山腰的官邸,漫天大火连烧了一天一夜。再没有人见过江瑜和莫如月,只留下各种揣测和传说,流于后世。
他到底还是撑不下去了,违背了对她的应允。
终于体会到当初瞿崶所说过的话,最痛苦的,莫过于心爱之人已死,而自己,却必须独活。那样蚀骨的孤独和铭心的思念,痛苦得快要将人逼疯。
人生路,路迢迢,自古英雄多寂寥。若一朝看透了,一身清风,又争多少。
他愿,来世,允她一个平凡的男子,一辈子细水长流,不离不弃。
、【尾声】
【尾声】
看完日记的最后一个字,景月早已泪流满面。江醒何默默地将她揽入怀中,无声地安慰她。
她抽泣着将日记本放回那只焦黑剥落的铁皮盒子里,一时间思绪万千。
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会做那些梦、为何想要来重庆,又是为何会在看到这座废墟时心会“怦怦怦”跳得仿佛要跃出来一样——
这是怎样的因缘际会,江瑜和莫如月,竟然就是江醒何和自己的前世。
若是从前有人告诉景月这世上真的有生世轮回,她也许会笑那人痴傻。但当前世的那些记忆随着日记的翻看而慢慢地回到她脑中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接受。
江醒何也是红着眼眶,默默搂着怀中的景月,良久才开口,声音沙哑:“前世,我到底还是对不起你。”
“江……江醒何,”不太习惯唤他这一世的名字,景月赧然浅笑,“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况且,前世已经过去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生,我们有这么多的年岁,不是吗?”
喉头依然紧,他说:“对不起,到最后……我没有能够听你的话好好活下去。”
景月转头微笑:“硬是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了那么久,该说对不起的人,其实是我。”
相视而静默,良久。
他终于弯唇笑了,感慨道:“真没想到,日记本、照片、檀木香片扇子,竟然什么都还保存地这么完好!”
“是啊,简直就像一个奇迹——不,这一切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了。”景月抹干泪,拾起旁边的那张字条:正是前世她留下的,上头是她清秀的字迹:“木鱼,今天又晚归,我已经不高兴再同你说这个话题了,却又没法子生你的气。谁叫……我爱你呢!”时隔这么久,纸张早已泛黄,但字迹依旧清晰。
他取出盒底的相片——泛黄老旧的黑白照,玉树临风的他揽着笑逐颜开的她。
江醒何低喃:“从前,哪怕是分开的那四年,这张照片我一直都不离身的……”
“这是前世的我们……和现在长得一点都不像。”景月凑过来,吸吸鼻头巧然一笑。
听到她的话,他也不由笑起来:“对,一点都不像。这一世的你比从前美多了。”
“你——”
多么熟悉的招牌动作啊!那戏谑的笑意,微勾的唇角。景月心里一阵小鹿乱撞,脸颊慢慢添上几许红霞,瞪他一眼:“油腔滑调!”
“哪里油腔滑调了?”他将照片放回去,很是委屈,“就算油腔滑调,也只对你一个人,独家专属!”
“花言巧语……”尽管心底早已乐开了花,景月却不放过江醒何,“老实招来,这一世在遇见我之间,你骗过多少纯真少女了?”
“冤枉啊!我发誓,你绝对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他竖白旗,举手发誓。
见他这样认真中又带着狡黠的模样,景月忍俊不禁,终于“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良久之后。
她偎在他怀里、偎在她的“活动靠枕”上,他轻轻抚上她的额发,下巴顶着她的头发,低低道:“安安,我们都把前世忘了好不好?今生,重新来过。”
俄顷,她温柔笑:“好,重新来过。你不离,我不弃。”
不离不弃。
这是她和他,跨越两世的风风雨雨,仍旧不变的承诺。
走出官邸废墟,他们没有带出一样里头的东西。
华灯初上,夜色朦胧。
江醒何牵着景月的手,走往下山的方向。一路上,万家灯火,远处的车流如同一条闪烁光芒的链子,川流不息。晚风吹扬他的衬衫衣角,翩飞她的长发。
江醒何勾唇一笑,转头道:“我们……重新来认识彼此好不好?”
“好啊!当然好,这……可是我们的初次见面哦!”把玩着帽子上的小绒球,景月欢雀呼应。
他微微弯腰,做出一个西方行礼的动作,灼灼的目光在夜色中那样明亮:“同学你好,我叫江醒何,F市人,今年21岁,无桃花史,无婚姻记录,性格纯良正直,新好男人一个。很荣幸认识你。”
景月听得笑得打跌,前俯后仰地攀着江醒何的胳膊,眉眼都是浓浓的笑:“哪有你这样的自我介绍?早把人吓跑了!”
“怎么会?”他挑眉,似笑非笑,“全都吓跑了,就只剩下你一个,多好。”
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