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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见说,道:“怎么好好的投井?这也奇了。”
王夫人道:“原是前儿他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他几下,撵了他下去。我只说气他两天,还叫他上来,谁知他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宝钗叹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
王夫人点头叹道:“这话虽然如此说,到底我心不安。”
宝钗叹道:“姨娘也不必念念于兹,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发送他,也就尽主仆之情了。”
王夫人听了便点头称是,外边春纤悄悄的听了,笑着把两瓶子香露交给彩霞说道:“太太有事,我就不进去聒噪了,回头姐姐帮我禀告吧,公主只怕就醒了,叫人伺候时找不到我,又要说了,我先回去了。”
彩霞忙接了称谢,又忙忙的送了春纤出来。
春纤回了潇湘馆,见黛玉仍在睡觉,便到了偏屋,跟雪雁和紫鹃把王夫人房里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紫鹃听了垂泪到:“可怜我们这些下人,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反倒落一个糊涂的名声。”
雪雁则怒道:“好一个慈善的宝姑娘,好一个吃斋念佛的二太太,真是比侩子手更狠毒。”
青鸾却说:“我觉得,金钏不止是打坏了一样东西这样简单,其中定有蹊跷。”
春纤小声的说:“前几天金钏被撵出来后,我听太太屋里的绣鸾说那日宝玉到太太房里请安,恰逢太太睡了,只有金钏一人在跟前伺候,宝玉见了,见机会难得,便拉着金钏欲行非礼,金钏挣扎,惊醒了太太,太太见了那种情景,以为金钏勾引宝玉,便打了金钏,叫了老白媳妇进来,把金钏撵了出去,那起小人见了金钏出去自是讽刺作践,百般凌辱,金钏一个好好的女孩,哪里受得了这些。”
紫鹃雪雁听了,方明白了事情的真伪,于是各人感叹,青鸾却怒道:“这些年一个宝玉,惹了多少闲气,今儿撵这个,明儿打那个,从茜雪,到良儿,今又有金钏,以后还保不定谁再受屈呢。”
雪雁道:“这些事情,咱们懒得管,只是这个宝姑娘如此轻视人命,帮着二太太遮天盖日,这一番大道理自然是蒙骗了老太太去了。我却忍不下这口气,定要教训她们一下方好。”
众人听了,正要问她如何教训,只听正屋里晴雯叫道:“姑娘醒了,打洗脸水来。”
一时大家忙散了,紫鹃去打洗脸水,雪雁收拾了针线,进来伺候。青鸾忙跑出去采荷叶了。
黛玉本是醒来要去给老太太请安的,谁知到了前院,只听见贾政的书房里哭叫连天,却是不知在打谁,黛玉一时紧走几步,欲进贾母的荣庆堂,之间贾母扶着大丫头鸳鸯,后面跟着凤姐儿等人,去喘吁吁的走出来,黛玉见了忙上前搀住问道:“老太太这是去哪里?”
贾母哭道:“你舅舅要打死宝玉了!”
黛玉听了不便答言,只扶着老太太一起往前面走去。
进了院子,便听见王夫人哭着贾珠的名字喊道:“苦命的儿,若有你活着;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
听见王夫人哭贾珠,别人犹可,唯有李纨把持不住,也呜呜的哭了。贾母见了,不觉也气的哭了,颤颤巍巍的说:“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了!”
黛玉在旁,不好多劝,见舅舅出来搀了老太太进去,知道宝玉被打,自己不便进去,便悄悄的出来,抬头看见贾环在外边站着,便叫至后面屋里,悄悄的问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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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多情拈酸
黛玉叫着贾环到了后面屋子里,叫贾环下首坐下,又叫雪雁到外边看着,方问道:“舅舅为了什么打二哥哥?”
贾环忙回道:“林姐姐,您很少出门,又常去宫里住着,这个家里的见不得人的事情都不知道也是有的,不知道也好,知道了生些闲气,气坏了身子倒不值了。”
黛玉笑道:“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着这些歪话,还不照实说明白了,小心我叫十三爷打你。”
贾环笑道:“实在是为了姐姐着想,姐姐若问,实在是不敢隐瞒的。”于是方把宝玉在王夫人房里逼淫金钏不成打了一顿,金钏含羞,出去跳了井,吓得家里的丫头婆子到处乱跑,被贾政撞着,前几天宝玉跟忠顺王府上的戏子相逢,彼此倾慕,便唆使那戏子私自逃了出来,在外边买了房子,恰逢今日正白旗忠顺王爷家派人来寻宝玉,闻讯那戏子的下落,二者加在一起,把老爷着实气了个半死,方才下狠手打了宝玉。
黛玉听了,心中更加鄙视宝玉,又见贾环越发的出息了,笑道:“你们兄弟二人,见他挨打,怎么不去劝劝,反倒在外边看热闹?”
贾环冷笑道:“我才不去劝呢,且不说二哥哥做得这些实在让人生气,单只他把姐姐们平日写得诗词拿出去胡乱显摆,就该狠狠的打一顿。”
黛玉听了惊道:“怎么,我们平日里写得诗词竟被传了出去不成?”
贾环道:“姐姐别生气,去年兄弟跟宝亲王福晋的弟弟傅恒公子一起的时候,见公子的扇子上提着一首诗,因见写得好,便问是那个名家手笔,谁知傅恒公子却说是林姐姐的诗。”
黛玉忙问:“是什么诗?”
贾环回道:“是一首咏白海棠。”
黛玉听了不禁恼怒,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贾环见了,不敢多说,只劝道:“姐姐不要生气,好歹以后多防备着就是了,不只姐姐的,就连宝姑娘的诗也被那些公子哥儿们竞相传诵呢。”
黛玉听了,暗自思虑,宝玉并没有什么机会近亲,而傅恒与宝亲王亲近,自己的这篇白海棠诗曾被弘历拿了去,说不定傅恒在弘历书房里见了,也未可知。因此笑道:“如此可能也是我的不是,以后少作诗词便罢了,咱们在这里说了半日,我也乏了,且去吧。”
一时凤姐等人叫人抬了春凳,把宝玉暂且安置到贾母房里,黛玉见贾母无事,便自回了潇湘馆。紫鹃等人端了荷叶莲子粥来,黛玉进了半碗,又吃了两块山药糕,便说饱了。雪雁紫鹃等人接就着都吃完了,便撤下去。朱雀跟蓝鸢准备了洗澡水,请黛玉去沐浴,黛玉便自去了后间。这里雪雁见无事,便悄悄的叫了嫣红二人出了潇湘馆。
黛玉沐浴完了,换了纯白的茧绸睡衣,套上软底睡鞋从侧门回了卧室,此时圆月渐渐升起,屋子里也凉了下来,冰盆早就撤出去了。紫鹃端了一大盘子水果放到原来放冰盆的架子上,黛玉见了说道:“这会子要睡了,谁还吃这个。”
紫鹃笑道:“宝亲王那日吩咐了,姑娘临睡前卧室里多放几盘子水果,苹果的香味可以安神,姑娘每每睡不好,放了这个,时间长了,姑娘可以睡得香甜些。这里还有红莓,是西洋人带来的,据说最是生津润肺的,只因是个凉性的东西,不敢晚上给姑娘吃,奴婢闻着这味道是好的,也放一些,比那些熏得香好些。”
黛玉听了,只笑笑,并不多言,自拿了一本平日里看的诗集来看。
忽听外边笑道:“紫鹃丫头弄这么多好吃的放在这里,只许对着看吗?”
紫鹃笑道:“这个时辰,王爷怎么来了。”
黛玉因海棠诗的事情,心里怪着宝亲王,于是扔了书,躺进床里,说道:“我睡了,叫王爷明儿再来吧。”
紫鹃正欲劝时,宝亲王弘历自己掀了帘子进来了,紫鹃见了,忙上前问安,弘历笑笑,摆手示意紫鹃出去。竟自到了黛玉床前,笑道:“别装了,我早听见你说话了。”
黛玉忽的掀开薄被,坐起来道:“如今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了,还这样。”
弘历笑道:“怎样?又有什么事情,这样恼我?”
“如今我竟成了四哥哥跟那些公子取笑的了!”黛玉说着,红了眼圈,自拿帕子遮住了脸。
弘历见了,忙道:“谁敢拿妹妹取笑,可是不要命了吗。”
黛玉道:“去年你拿了我的诗稿子去了,怎么传与别人?”
弘历奇道:“你的东西,我何曾叫外人见过?件件都是我自己收着,连英琦也不曾见过的。”
黛玉听了,便问:“那首白海棠诗怎么到了傅恒的扇子上了?”
弘历听了因早就为这事吃了一大缸子醋呢,此时还提这个,于是冷笑道:“原来是这个,那次见了也觉得奇怪,问傅恒他又不肯说,想来傅恒必是想着什么法子跟你要了去的,也未可知。”
黛玉听了弘历此话,一时气怔了,翻身朝里躺下,呜呜的哭起来。
弘历见了,自知言语过激,惹恼了黛玉,忙上前赔礼道:“好妹妹,原是哥哥说错了话,这里给你赔不是了,你别哭了,好吗?”又把好妹妹叫了几十遍。
紫鹃刚端了银耳羹来,见黛玉自向里面哭着,宝亲王在床前陪着不是,于是笑道:“王爷如今做了父亲,倒不会说话了?又是怎么得罪了姑娘,这会子在这里赔不是。”
黛玉听紫鹃取笑,便起来哭道:“堂堂亲王,怎么会得罪了我?我不过是个贫民丫头罢了,这里屋子小,还请王爷快离去吧。”
弘历听了,不由得也加了气,说道:“妹妹这样说,可见我白操了这些心。”
黛玉冷笑道:“你既是白操了心,何苦还来讨没趣,叫我说,不如趁早丢开手,各干各的去吧。”
弘历听了,因想黛玉竟然这样无情,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只在椅子上坐着发呆。
紫鹃见了,想劝又不知如何劝,想起平日里他们两个拌嘴都是雪雁在一边劝解,因找雪雁时,又不知去了哪里。于是便急得在一边掉眼泪。
这里黛玉因跟弘历拌嘴,早就哭得抽噎成一团,一时晚间吃的荷叶莲子粥便一口一口的都吐了出来。一时朱雀等人都忙进来收拾。弘历在一旁看着,此时见她又是泪又是汗,脸色苍白,连额上的头发都湿透了,自己又替不了她,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一炷香的功夫,雪雁回来了,见了这番情景,知道二人又拌嘴了,自拿了湿毛巾给黛玉擦了脸,又扶着黛玉歪倒床上,拿了大枕头靠在黛玉背后,方回身对宝亲王说:“王爷平日里怎样心疼我们姑娘,今儿是怎么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姑娘一连劳累了几日,觉也不曾好好睡过,这会儿反倒气成这样。”
弘历听了,因想起这几日一连朝中有事,黛玉也因此左右周旋,护得自己和方苞的安全,今日本来是要来瞧她身体如何的,自己倒没来由的吃起醋来,于是陪着笑道:“我也糊涂了,不知怎么了,听了傅恒两个字便没来由的生气,都是我的不是,,妹妹看在皇阿玛的份上,别跟我计较了。”
黛玉听了,心知弘历因傅恒而心里不自在,原本也是在乎自己的缘故,于是啐了一口笑道:“你心里不自在,只管拿我撒气吗?”
雪雁在一旁听着,明白是那首海棠诗引起的,于是在一边笑道:“那日老福晋邀请了姑娘跟几个姐妹去那府上,宝二爷也是跟着去了的,说不定就是宝二爷一时高兴,把姑娘的诗说了出去,也是有的,王爷跟奴婢起小儿一起长大的,奴婢最是知道王爷的,这事绝不是王爷所为,真真是姑娘错怪了王爷。”
黛玉和弘历二人听了,暗合心事,都赞雪雁机智。紫鹃在一边见二人无事了,便悄悄的拉着雪雁关了房门出去准备宵夜去了。
这里弘历见丫头们都出去了,方走到床边,拉过黛玉的手说:“我浮躁了,你怎么也跟着浮躁起来了。”
黛玉欲抽手,无奈被弘历紧紧拉住,于是只扭过脸去,不说话。
弘历有陪笑道:“今晚外边大大的月亮,本想来同你赏月,不想倒惹你生了一场闲气,真是哥哥不好了。”
黛玉道:“好不好,只不与我相干。”
弘历笑道:“怎么不与你相干?我不好了,难道你不是跟着伤心的?”
黛玉忙伸手掩住弘历的嘴说:“呸!什么不好了,也不知道忌讳,在这里胡说。”
弘历见了,微笑着把黛玉揽进怀里,幽幽地说:“黛儿,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黛玉听了,心中发酸,垂了泪道:“我能怎么样呢,如今你有了女儿,心中自是疼爱她的,我这个可怜之人,少不得也要往后退罢了。”
弘历听了,噗嗤一笑说:“好小气的丫头,跟个才出生的孩子争,也不知羞。”
黛玉也破涕为笑,说:“我就是这样小性儿,你嫌弃,以后别来了。”
紫鹃端了银耳羹和莲子糕走到门口,听见里面喃喃私语,便住了脚步,慢慢的退出去了。
【081】冷心至祸
宝亲王弘历陪着黛玉说了一会儿话,见黛玉心情好转,便叫紫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