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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皱起眉头,装出凶脸:“你在说我?”
魏淑子瞥他一眼:“你不危险吗?如果地下每只怪物都变得像你这么危险,人类很快就要灭亡了。”
张良笑了起来:“人类灭亡?听起来不错啊,要不要试试看?”
魏淑子转过身,和张良面对面,揪住他的衣领往下用力一拽,问说:“你很想杀人吗?”
张良反过来问:“你就没想过要把什么人干死?从来没想过?”
魏淑子放开他,踢飞一块冰石:“好了良哥,你别在这里煽风点火,我就是没想过,从来也没。”
张良微微一笑:“好孩子。”
魏淑子瞅着他说:“你也不是多爱管闲事的人,想干什么和真干了什么区别挺大的,对吧,既然签了协议,就别做让我为难的事,就算你不介意被我扎被我捅,也得多考虑考虑我给你放血时的心情,你就非要让我不舒服吗?”
张良问:“你就非要扎我捅我?什么服从命令!别人把你当工具,你自己还真把自己当个螺丝钉了!你就非得分裂得那么清楚?”
魏淑子没回话,往前跑出几步,从岩石上掰下一根冰锥,像投标枪一样朝远处奋力掷出,又掰下第二根,再投出去,冰锥射在岩壁上,“啪”的一声裂开,碎玉飞溅,每一片冰屑都在阳光下翻旋,闪出一点一点的晶光。
张良陪着她玩了会儿投标枪,把蘑菇岩一圈的冰帘全拽了下来。魏淑子玩出满身大汗,四仰八叉地往地上一躺,喘了好几口气,大声说:“爽了!”
张良躺在魏淑子身边说:“爽了要说出来,不爽也别憋着。”
魏淑子转头看张良,眼睛里亮晶晶的:“好啊,那我告诉你,我是挺讨厌那姓楼的,但他同意咱俩一起,至少在这决定上,我就没意见,我跟你讲,节令中意的人选是白局长,想把他跟我凑成堆,还特地把我调他身边呆着。”
张良一巴掌把地面拍出个深印子:“妈的那死老头!还当起红娘来了!”
魏淑子抹着额头说:“楼老头同意我俩一起,我还是讨厌他,知道节令有意撮合我和白局长,我却没觉得反感,只是没感觉,嚯!你说怪不怪?”
张良这次倒没吃干醋:“哪里怪?一个是想撮合你和受重用的技术人才,一个是把你直接配给不当人的实验材料,这两种心态之间的差异有多大。”
魏淑子没听明白:“这次是我主动提条件的。”
张良不屑一笑:“在你提条件之前,那位姓楼的早就把你配给我了。”
魏淑子猛然一惊,弹坐起来瞪向张良,张良也坐起来,按住魏淑子的头说:“和谈是你们宋老头先提起的,后期细节上却是楼老头在做,他直接把你当件东西塞给我了,你不知道?要看协议吗?我这里有一份。”
魏淑子沉默半天才说:“那你倒稀奇,不是该帮着楼老头说话吗?他把我塞给你了。”
张良的脸色冷沉下来:“他把你丢给我就像丢件物品,宋老头虽然也不是什么善茬,好歹当你是个人,听说那楼老头被找回来顶宋老头的位子,你以后还想有好日子过?”
魏淑子皱起眉头:“我的日子一直谈不上好坏,接受安排就是了。”
张良说:“你想清楚,就算你的天职是服从,那也要看服从什么人,你服的是宋老头,现在不服姓楼的,对不对?”
魏淑子觉得张良有点挑拨的意味,但这话说进了心里,就算被调进技术局,每隔一段时间,宋时行也会去找她谈次话,问问出行状况,不说多温情,也是上级对下属的正常态度。经由宋时行发下的任务至少会提前跟魏淑子进行沟通。
楼天然的做法就不同,和谈协议上牵扯到魏淑子,她本人却毫不知情,再加上这次的代孕,事前不沟通,直接就一道命令发下来。当着白敏仲的面,魏淑子什么也不说,但心里是有想法的,这借腹生子的事,宋时行应该不知情。
魏淑子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冰屑子,对张良说:“那我就祈祷节令能多活几年,也别因为你们的事被撤职,我对那楼相马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总觉得给他上了位肯定没好事。”
、第三十一章
冰原天气说变就变,前面还阳光灿烂,转瞬就飘雪下来,气温骤降,魏淑子打了个哆嗦,把帽子戴上捂紧。两人从冰湖寺塔的密道斜穿天湖,直达妙光山,再从妙光山坐船登岸。划船的是个鱼脸怪人,名叫三条,据张良说,这三条是石田英司从海里带上来的。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除了修身养息,也积极巡游各地熟悉环境,地下鬼怪混杂,水气地气太重,不适合人类长久居住,为了生活方便,总需要找几个能看家顾门的打杂小弟,不能引进人力资源,也只好学查桑贡布就地取材。
目前已经找到五个帮手,月秀为图省事,全用数字单位取名,从一条到五条,不仅好记,叫起来也顺口,像打麻将喊牌似的。
没多久上了岸,魏淑子又一次目睹朝拜的盛景,沙滩上喇嘛僧扎堆,全都面朝海湾磕头跪拜,行等身大礼,当有人走近时,喇嘛僧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纷纷散开,他们在跑动时脚不落地,悄没声息的,像在演一出哑剧。
沿海走出不远就能看到一片树林,枝梢间缠满白色蛛丝,蛛丝上挂着罗汉镖和风牌,经过时连环震荡,发出细微的鸣响声,应该是一种传递讯号的阵法。
琉璃光刹周围的树被砍了不少,铺上石子路,打理得整洁干净,门前开了四畦菜地,围上一圈栅栏,菜地里散养着几只长彩色尾羽的鸡状生物。四条和五条正蹲在田垅上洒水,这两怪人的样貌和三条很像,都长着鲶鱼脸,嘴上还有两撇小胡子似的肉须。
魏淑子被张良牵进庙门,发现大院里多了木桌椅、筛子、箩筐等日常用具,月秀正坐在桌前编藤萝,石田英司正在过滤饮用水,把滤出来的水全倒进大缸里,这分明是要长久过日子的光景。
张良把魏淑子介绍给月秀,朝两边看了看:“田洋呢?”
月秀和石田英司都沉了脸色,原本就愁云惨淡的脸上更添几分阴郁。月秀把张良两人带去田洋的房间里,魏淑子见田洋靠坐在藤床上,眼神呆滞地看向正前方,既不说话也不动,像是个木头人似的毫无反应。
“洋洋的记忆力消退得很快,最近常常发呆,前天正走着路,忽然昏了过去,醒来后就变成了这幅痴呆的模样,怎么喊他也不理会,吃饭要人喂进喉咙口里,连大小便也不能自理。”月秀坐在床头拭泪。
石田英司看了看挂在门前用来记时的滴漏壶,对月秀说:“到时间了,我带他出去方便。”转身蹲在床前。月秀把田洋扶趴在石田英司的背上,用绳子在两人腰上绑了一道,石田英司就这么背着田洋出门去了。整个过程中,田洋只瞪着无神的双眼,随人怎么摆布,他明明还有呼吸,心脏也在跳动,却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假人。
魏淑子下意识地摸上耳朵,只觉得背脊森寒。这就是丢弃耳牌的代价,脑芯片失效后不仅会造成记忆衰退,还会摧毁人的正常思维。魏淑子的耳牌被楼天然扣了下来,如果到了期限不归队,她也会变得和田洋一样。
魏淑子从来没质疑过佩戴耳牌的意义,如今亲眼见到田洋的惨状,心上像被扎满了刺。
“既然已经和解,不如让田洋回总部接受治疗,让芯片重新运作,也许就能清醒过来。”魏淑子觉得田洋很受上级重视,就算闹出大事,也不是毫无转圜余地。
月秀一口回绝:“不用,我们不会再和特刑部有任何瓜葛,我也不会让那些人抓住洋洋当把柄,被人照顾总比被人利用要强,他现在不会再难受了,无忧无虑,无牵无挂,这才是他最轻松快乐的时候。”
魏淑子不知道田洋是难受还是真的轻松了,只知道月秀很难受,这位超龄胖嫂在说话时目眶含泪,声音颤抖,好不容易才和亲孙子天伦重聚,谁不想好好过日子呢?田洋如今成了个活死人,只比真死人多一口气。对月秀这种跨越了好几个时代的人而言,死亡未必比没知觉的活着更糟。之所以维持现状,恐怕是在等那一丝可能性,田洋能忽然晕倒,忽然变痴呆,也许哪天就能忽然醒过来。
张良把魏淑子带到自己房间休息,这房间位于正殿后,原本是僧舍,一连三间,内部没什么摆设,杂物全堆在地上,最里间挂着一个单人吊床。
张良把魏淑子打横抱起来,轻轻放在吊床上,随手捞过一条薄毛毯盖在她身上,说:“先休息,你已经一整夜没合眼了。”
长途跋涉确实疲累,但魏淑子没忘记这趟来的主要目的:“良哥,你说要上床,就是上这吊床吗?你没经验,第一次就来这么高难度的,成功率肯定不高。”
张良用毛毯裹住魏淑子的头,胡乱搓了一通,没好气地说:“我看你满脑子都是黄毒,该怎么上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快睡吧!”
等张良再揭开毛毯,魏淑子已经打起呼来,以前她总是睡得警醒,也不会这么快入睡,这会儿却睡得很沉。张良亲亲魏淑子的脸,又把她凌乱的头毛理到耳后,挎上背包,转身出门。
月秀正在外面等着,两人转到设了坐化坛的小房间里,这间房是唯一上锁的隐秘场所,里面整齐地罗列着形态各异的泥塑像。
张良把石碑从背包里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坐化坛上:“这是从娘娘庙遗址那里找来的,是我自己刻的一块灵碑,你看看元神在不在里面。”
月秀用蛛丝探索石碑内部的灵场,确实蕴藏着一股异样的魂气,之所以说异样,是因为这股气不像普通魂气一样有流动感,而是呈气团状,触上去有膨胀感,和高度凝聚的灵体极为相似。
“是元神,但覆盖在表面的魂气太罡烈,煞气太重,和我的阴性体质相斥,没法再深入窥探细节。”月秀收回蛛丝,留意到碑面上的刻印,又问,“这是谁的八字?”
张良坦然相告,还把他和魏淑子之间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月秀便能确定张良的元神肯定是在落水时游离而出,被吸引至浸过血、烙上八字的石碑里。娘娘庙倒沉在水里,同命碑掉落的地方是个次神位,灵牌在次神位吸收庙里残余的香火气,长久受香的确能注阴寿。
而魏淑子和张良的八字刻在一起,不管张良有没有变成人魔,两人之间都可以互借阴寿,并将对方阴寿转成阳寿。但这种延命法极损阴德,通常也只有祖上阴功丰厚才敢这么消耗。
月秀不免好奇:“你怎么想起来要做这同命碑?这石碑借寿的法子可不常见,不仅损阴德,还会祸延子孙,稍有些见识的人都是不敢用的,你祖上难道干过什么广积阴德的差使?”
张良扬手说:“哪啊,我祖上军阀土匪什么都干过,就是没干过跳神的,我算是头一个,说起这石碑,总之是我自己做的,那时要死不活,脑袋里都被掏空了,就怕死了没人知道,大概是出于那种心理,才想到要给自己立个碑,恰好那时身边有小丫头陪着,好处当然要一起享用。”
月秀忍不住嗤了声:“这也算是给你撞上糊涂运了,我问你,这石碑真是你亲手做的?”
张良拍胸脯担保:“这点我保证,我试着在石板上刻过字,就和碑上的笔迹一个样,绝对没差错。”
月秀在张良胳膊上“啪啪”拍两下,说道:“能记得这个就成,依我看,这石碑是你自己做的,又有些年代,魂气吸附紧密,没必要再转移到其他塑像上,只要找个藏风聚气的位置供奉就行了,帝释天宫的主神位打理打理还能用,上次没便宜到那个查桑贡布,这次可算便宜你了。”
“借犊的事我另有打算,暂时不急。”张良把石碑摆进墙壁上的供养坑里,双手合十,对着自己的牌位拜了一拜,又对月秀说,“来找你是有别的事,想请你给个建议。”
月秀爽快地说:“有什么事尽管提。”
张良走到坐化坛上坐下来,很严肃地问:“怎么才能在不造成伤害的前提下,让那丫头承受我体内的两种魂气。”
□、交、合时涉及到魂气的相互传递,道家佛家都有采气补阴阳的修行方式,如果是人和人之间则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但张良不同,他体内的煞气是很少见的阳煞,罡气极重,普通人未必承受得住。
张良觉得自己控制力有限,尤其是在面对魏淑子的时候,情绪起落特别大,如果在过程中外散魂气导致神智失常,很可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
月秀想了想:“外散魂气是必然的事,这点你没法避免,从外部环境入手吧,我这边也给你把香上着,小魏既然借了你的阴寿,对你的魂气肯定也有一定的抵抗力,你不是说你以前给她喝过血?”
张良点头:“那时我没多想,就觉着我的血能化蝙蝠,喂进别人身体里说不定也能,我怕小丫头出意外,就滴了两滴血在水里给她喝了。”
月秀没好气地说:“你这异想天开迟早要害死人,幸好是小魏,换成普通人,那两滴血就是穿肠毒药,凡事要多考虑后果。”
张良听月秀这么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