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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就已经水肿的鼻腔酸得要命,贺兰霸取下眼镜捂着眼睛,觉得喘不过气来。
“别跟我一起哭啦,”DV中的夏慧星接过纸巾擦去眼角的泪水,还挂着泪痕的脸上转眼又换上熟悉的笑容,“这是演技,骗你的啦。贺兰大编剧,”女孩最后端端正正地坐好,冲着DV正儿八经地道,“如果有一个人一直默默爱着你,悄悄守护着你,不管那家伙是男是女,你就从了吧。”镜头摆动了一下,伴随着夏慧星狡黠又释怀的笑,“总之,你要好好的。”
画面至此熄灭,贺兰霸沉默地拿起茶几上的DV机,扯掉连接线,重新拿在手上又播放了一遍。他没有看错,递纸巾给夏慧星的那只手,手腕上分明戴着那款他再熟悉不过的黑色潜水表。他合上DV,一点也没有意外,夏慧星高昂的住院费是凯墨陇垫付的。
凯萨在庚林学院只待了不到一学年,夏慧星并没有见过他,但这不妨碍夏姑娘精准的直觉。
放下DV仰靠在沙发上,当他没有勇气追寻梦想时,是凯萨推着他朝前走,当他心灰意冷打算放弃梦想时,又是夏慧星拉住了他。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书房里传来不屈不挠的手机铃声,他起身走到房门前,没来得及接电话铃声又跳转到了语音留言。
“学长,还是我啦,”是庞丽的声音,“这么多次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上次给你留言你好像也没回复,不晓得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者在闭关赶剧本,如果是在赶剧本的话我先说声抱歉啦,我就是想告诉你,咱们那片子入围优秀奖了,今天还要上TPS电视台的微电影展播,就在下午一点,你要是码字码累了,就看看吧,好多人喜欢你的剧本,它在网上的最佳剧情投票里是第一名哦!”
贺兰霸听完有一会儿没回过神,电脑屏幕的微光映在他的镜片上,他走过去拉开那把已经很久没坐过的椅子,坐在电脑前打开浏览器点到了TPS微视频大赛的官网,在他活得跟行尸走肉似的这几个月里,TPS微视频大赛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
他点进了网络投票的页面,在琳琅满目的电影海报中一眼就看见了庞丽的片子,就在第三排第三个,海报做得很漂亮,是两个穿着制服衬衫的少年牵手走在原野小径上的背影,背景的色彩经过处理,翠绿得有些梦幻,不过却很好地切住了标题——Love Was Young。
投票需要登录,否则只能查看,他查看了所有分类的投票,在最佳导演类,《LOVE WAS YOUNG》排在第三,在最佳剧情类,贺兰霸看着页面上的彩色投票柱,《LOVE WAS YOUNG》共获得7万8千多的投票,高出第二名近两万票。
这个长长的红色投票柱让他好像又活了过来,能清楚地感到血管中奔流的血液,他按捺不住地点进评论页面,观众评论还没刷出来,忽然瞥见屏幕右下角的时间——12点58分。他霍地站起来,展播!
在鸟窝头编剧一股脑冲出书房后,《LOVE WAS YOUNG》的评论页刷新了出来:
——这个剧本好赞,哭成狗了!!
——为什么不让他们在一起?!现实已经这么让人绝望,电影里不能再美好一点吗?!
——两个人在高中时真是各种美好,直到他们分开我依然期待看到好的结局,结局两个人又重逢了,明明还有爱,为什么却是这样的结局?
——现实和梦想的冲突吧。我觉得同性恋的主题只是一个隐喻,背后象征着更多东西,所以连我这种对爱情片没啥感觉的人也被打动了。
——全片四十八分钟,刚开始还觉得太长,这算神马微电影,可看完后真希望它更长一点。
——最虐的剧情不是他们高中毕业后分开,而是多年后在游艇上的重逢,简直是要把最期待最美好的东西打碎给你看!编剧你够狠啊!
——很好,很好,心中最圆满的作品,没有高深莫测的说教,故弄玄虚的留白,只是简单地讲了一个爱情故事,却又好像讲了那么多。
——说说我最喜欢的几段剧情吧,一个是下雪天章海和桑田一起去面馆吃面那段,章海本来想坐在靠门的位置,桑田拍拍他让他坐在里面,桑田应该只是出于照顾人的习惯,但是我觉得小老虎章海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桑田的吧。
一个是在学校的天台上,章海因为维护桑田被音乐社的人排挤,没法去教室练琴,桑田用一个月打工的钱去商场买了一部电子琴,在天台搭好了线给章海练,当那首耳熟能详的巴赫康塔塔在天空响起时,操场上活动的学生们全被仿若天籁的琴声震住了,那个镜头现在还在我脑海里。其实这个时候从桑田的心理活动我已经隐隐察觉两个人最后会是悲剧了,但是真的好希望他们在一起啊。
还有两个人被锁在图书馆那段剧情,主动的章海真是让人喜欢,这一段剧情处理得特别好,两个人一开始各自背对着背在书架两侧看书,后来果然还是小老虎先转过身,拿下架子上的书从书架间偷看桑田的背影又忍不住伸手去挠那一幕真是又青涩又可爱。后来那一串过度的镜头,两个人从隔着书架背对背看书,到一个人瞧着另一个人的背影,再到两人隔着空空的书架面对面心不在焉地看书……这一段明明什么对话也没有,只用了背景音乐,但是随着镜头淡出淡入的交替越来越长,每一次画面亮起都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最后一次画面暗下去的时间特别长,但当镜头重新亮起来,两个人果真如我们期待的一般,终于同在一侧时,简直有种美梦成真的感觉!格子窗的阳光照着两个人身上凌乱的衣物和彼此注视的眼神,但也许是我总想着他们最后的结局,我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哭出来的。
最后就是结局那段了,大概是编剧处理得太好了,在看的过程中我竟然感受不到绝望,就好像梦醒了,很心痛,但也很美。这一幕相信会虐很多人很长一段时间吧,已经不需要更多言语了。
……
贺兰霸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身边是好奇地扬着头的泰迪兄,影片中的光影倒映在它光滑如黑色豆豆的小眼睛中,随着温柔如水的背景音乐一闪一闪。
贺兰霸看着坐在餐桌里侧,只穿着一件单薄毛衣的章海,看他悄悄抬起眼,看着冬日的寒风从面馆门外吹进来,刮乱了桑田的头发;
他看着被音乐社团排挤,没法弹琴了却一点也不沮丧的章海,看他在课堂上一会儿旋笔一会儿看表心急地等着下课,铃声一响就第一个冲出教室一路跑去天台找桑田;
他看着有桑田在身边时就弹巴赫的康塔塔,弹肖邦的夜曲,弹勃拉姆斯的奏鸣曲,桑田离开后就无精打采地轰土耳其进行曲暴躁版,匈牙利舞曲气绝版的章海……
故事的结局不是他希望的,是庞丽一早就安排好的,他没有办法改变注定的结局,只能选择结束的方式。
在古典音乐圈的一次游艇派对上,彼时已是钢琴界新贵的章海偶遇了身为音乐杂志记者的桑田,这一幕一定牵动了许多观众的心。这时的他们已经无法再回到从前,只能举着酒杯礼貌地点头。在无人的船尾,桑田听见章海呼喊他的名字,按捺不住循声而去,装作失足落水的章海在起伏的海水中孩子气地朝他伸手求救。一身昂贵西服和漂亮造型都在海水中泡了汤的章海,一定让桑田也让屏幕前许许多多的人又想起了曾经那个如小老虎般横冲直撞无所畏惧的少年。
在这场梦的结尾,桑田最后一次牵住了章海的手,放任自己被章海拉入水中。
碧蓝的海水涨满了视野,洁白的泡沫温柔地包裹住两人,阳光在水中闪烁,合着康塔塔宁静隽永的旋律。
在这个没有人看见他们的小小庇护所里,他们像从前那样注视,微笑,拥抱,接吻……一切都像慢镜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似乎再长一点,再长那么一点点,就能到达永恒了。
片尾曲在这时响起,小提琴宛如阳光洒满海面,太阳在木管悠扬地吐息中缓缓升起,竖琴如风拨动水面,眼前俨然是一片潋滟的波光。这场五彩斑斓浮光掠影的梦即将画上句点。贺兰霸的镜片上早已模糊一片,他看着画面渐渐暗下去,水面上传来人们推杯换盏,高谈阔论的声音。
现实最终还是给梦盖上了盖子。
但是这一次,那簇萤火一定已经溜进许多人的心里。这个故事由他一手打造,虽然只是一部微电影,虽然卡司名单短得可怜,但是编剧那一栏确凿地写着“贺兰霸”三个字——那是他为了告别过去为自己取的名字,不想再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地活着,他要霸气地昂首阔步。
影片结束,展播也到了一个段落,开始插播电视台广告,TPS新一季的狗血偶像剧宣传又拉开了帷幕。
宅男编剧盯着身旁的沙发,那时的凯墨陇穿着浅灰色的羊毛针织衫和白色的修身长裤,往棕色的沙发上一坐全然是一道风景。
刚认识凯墨陇的时候他即便是坐在沙发上也是优雅地交叠着长腿,随时都保持着男神般完美无瑕的形象,时间一长嘛……总之那天贺兰霸洗完澡走出来,看见凯墨陇一只长腿曲在沙发边,一只伸得老远,手里拿着一罐可乐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整个人斜倚在沙发边,很用了一阵子才回过神。虽然也养眼,但是画风明显更浪了。
凯墨陇向后靠了靠,问他:“这电视剧是你写的吗?”
贺兰霸才注意到凯墨陇在看狗血偶像剧:“又不是所有电视剧都是我写的。”
“哦,”凯墨陇就撇撇嘴,“挺难看的。”
他觉得有意思,打算逗逗凯墨陇,就拿遥控器换了一个频道,里面是他参与过的迄今为止最脑残的一部剧,他丢了遥控器拍拍海豚王子的肩:“看这个吧,我写的。”
他陪着凯墨陇看完半集,插播广告时问:“怎么样?”
以为凯墨陇先生依然会拍他马屁的,结果海豚王子侧目看了他一眼,将那罐可乐磕在茶几上:“如果你当编剧就是想写这些东西,那不如改行吧。”
那时的凯墨陇是认真的,和当初烧掉他的报送通知书时一样认真。
他手上暂时还没接到什么靠谱的剧本,也许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接不到靠谱的剧本,但是明星特工凯撒的故事就在文档里,至少在那个世界里,他可以让凯墨陇有笑有泪地活着。
从柜子里翻出那只许久没动过的场记板,用黑色马克笔写着的ROLL 1 SCENE 1 TAKE 1的标签上已经覆了一层浅浅的灰,他轻轻拍下板头,“咔哒”一声,扬起的光尘洋洋洒洒从眼前飘过。
重新开始,第一场,第一次,ACTION。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提到的巴赫康塔塔为巴赫作品第147号,感兴趣可搜索BWV147,不过纯钢琴版本是比较少见的。
我个人很喜欢TOO YOUNG TO LOVE这个剧本,很忐忑地希望大家也能喜欢,在我的想象中,片尾曲应该是TOSHI的君はいないか(你还在不在),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听一听。
77
“我靠这人也太多了吧,创历史之最了啊!”邓小胖从拥挤的考生中挤过;嘴上虽然这么抱怨;还是不忘四下打量美女。
贺兰霸目不斜视走在前面:“哪年不是这样,大惊小怪。”回头见邓小胖差点在台阶上绊一跤;感从心来;抑扬顿挫道;“有些人外表正直;内心已经猥琐,有些人外表猥琐,内心依然正直。”
邓小胖似乎是觉得有道理,边拍照边道:“我选第一种!”
贺兰霸:“……”
每年二三月庚影都是这副德行;除了考生;来电影学院做采访专题的媒体记者也不少;还有各种靠谱不靠谱的培训班趁机来招揽生意,整容医院的传单小广告简直如天女散花,放眼望去校园里乌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人头外便是停得满满当当的车辆。
贺兰霸听见一阵引擎的咆哮声由远及近地飘来,不一会儿就轰隆隆地盖过了嘈杂的人声,他推了推眼镜闻声望去,这一看不由有种视野被猛撞了一下的感觉——那是一辆1000cc排量的BMW战斧,正从校门方向直杀进来。庚影的校门被设计成科幻电影里那种金属隧道的造型,重机车红白蓝色的车身反射在三面金属墙上,俨然好莱坞大片一般!
车子在校门旁一刹停下,一身黑色针织衫修身牛仔裤的骑手放下长腿踏在地上,摘下安全帽的那一刻,贺兰霸和邓小胖不约而同张大了嘴。
“妈蛋啊,这个条件绝对不输给本校男神安嘉冕啊!”邓小胖惊艳的目光顺着战斧骑手跨下的长腿一路看上去,目视对方放好安全帽,黑色背包潇洒地背上双肩,掉头三两步上了东面的台阶。
火眼金睛的记者们也迅速瞄准了目标,贺兰霸见一女记者提着话筒和摄影师赶紧追上去,差点被话筒线绞到又尖又高的鞋跟,不过还是晚了一步,战斧骑手人高腿长一会儿的工夫就穿越人群不见了踪影。
“这尼玛走个路都跟跑酷似的……”邓小胖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