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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历晴川-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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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川半晌没讲话,这一番言论在他看来自然是很没道理的。他闷声一笑:“既然两个人都不好过,为什么偏要你来退让?他现在是你什么人,你要以什么身份来维护他?嗯?”
 他以为他们两个是同病相怜的被害者,一起互相支持着彼此来这里要个赢分。
 其实并不稀罕报复,他不过是要让那个女人看看自己到底不够伤害他的分量。但他以为的同盟者居然要在这个时候退却。
 清越叹了口气,抬眼看着不远处落落寡欢的顾子维,对辰川道:“何必呢?报复他,看他痛苦,有什么意思。至少我并不愿意见到子维现在的眼神……”她顿住,又看向他,“你明白么?”
 再明白不过。辰川点头:“说到底你还是爱着他的。”
 “或许,我只是舍不得。”
 她又笑了笑,苦涩极了。辰川心头一动,不知是为这女子的善良还是无奈,只是看着她与昨日的欢笑完全迥异的一面,又生起那种心疼的感觉。
 辰川一直没说话。她终于很心虚地抬头,以为又要迎来一顿训斥的时候,他却笑了起来,微微两道笑纹,一贯的深邃柔和了许多:“好吧,那一起走。”
 “嗯?”她有些意外,“其实你不用……”
 “要我一个人在这里挤牙膏,你怎么忍心?”
 “……”
 清越扑哧一下笑起来,这回是真的乐了,原来看起来严肃深沉的人最有幽默细胞。她点点头:“好啊,那我连车钱也一道省了。”
 “你先到外面等我,我去跟主人打个招呼。”
  他说罢朝着顾世年的方向过去,清越自己朝大厅门外走,刚走到门口就觉着一阵冷意,晚礼服实在太单薄,外面不比里面有暖气,凉飕飕的。
 门童给开了门,便不好意思赖着不走,只好硬着头皮钻进凉风里。清越抱着双臂冻得只哆嗦,心里祈祷梁辰川快点出来。
 好一会没有动静,准是又让顾世年给缠住了,讨厌的老狐狸!
 只好注视着酒店外面的大屏幕广告,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但也好歹能分散点寒冷的注意力。直到终于有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清越……”
 突然就愣住了。
 顾子维。

 顾子维的声音压得很低,这是他今晚说的第一句话。
 他叫她:“清越。”
 方才是他的订婚宴,社会名流尽数捧场,他却只是走在父亲身后。一声不吭,疏于应酬。
 原来他唯一愿意说的,依旧只是她的名字。
 “清越,我该怎么办?”
 他在问她?
 一直以来都是他站在无所不能的位置,优秀博学到不可理喻。总是清越缠着他讲她不懂的高等数学,讲英语语法,甚至连她专业课上的传播理论他都比她还要明白,什么时候反而轮到她来教他,怎么办?
 “清越,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就算身边的人不是你我也可以接受。但我根本做不到。刚才站在那里,我和你之间隔着那么多人,我总觉得一眨眼你就会消失,那种感觉,那种感觉……”他形容不出。
 从来没有想过,口若悬河的顾子维也会有失语的一天。
 只是很多没想过的事情并不代表不会发生,就像他和她的分开,她曾以为是天方夜谭。 

  苏清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楚,她的声音却很清晰:“顾先生,你有没有做好再次谋生的准备?上一次,你把我们在一起的生活叫做‘谋生’,当然,如果不考虑我听后的心情,这个词的确很贴近。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或许我与你奋斗一辈子都得不到,我们要辛苦买房还贷,加班加点挣钱才能供子女上学。如果生病的话,我们还要承担额外的医疗费用……”
 清越没有再说下去,她看得出顾子维脸上的痛苦表情。声音缓了缓:
 “当然,你的成长环境中根本没有人引导你去思考这些问题,事实上你也并没有必要去思考,因为它们离你的世界太遥远。如果你是盛世的少东甚至董事长,买一幢大楼都根本不值一提。但如果你不是,子维,你知道我们要工作多久才能供得起一套房子?当你第一次发现自己要面对这些的时候,你逃避了,我不怪你。但是现在,你说你要回来,是不是代表你已经完全做好准备接受这些现实了?”
 顾子维英挺的眉微微皱起,名贵的礼服衬得他身姿颀长挺拔,优雅而卓绝。
 清越等了很久,顾子维并没有说一句话。他的理智与情感在反复抗争,她相信在曾经离开之前他也一度这样彷徨犹豫过。就像她从不怀疑他对她的爱有多深。
 现实之下,容不得爱为所欲为,有时候总是要妥协的。
 她终于笑了:“好了,答案不是再明白不过了吗?顾先生还并未做好准备,所以请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就当是放彼此一条生路吧……”
 顾子维猛然抬眸,是被最后的话激到,天知道他多么不愿放手。他凝眉:“清越,你说,只要你说一句要我回去,我立刻抛弃一切跟你去!什么现实,什么距离,我统统不管了!”他不顾她惊滞的表情,抓起她的手,“只要你说一句话就好,你说……”
 看看,子维,你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到头来,这一切的事情都要重新推到我的头上?难道我真的可以抛开一切阻碍要求你回来?
 就算我再怎么忘不掉你,放不开你,我真的有权力决定你的人生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宠我,所以我注定无法如你一样任性妄为。你知不知道?
 整个画面完全静止。世界在瞬间失去了声音。像是一张定格在刹那的古旧相片,西装革履的英俊青年,香肩微露的皎然女子,只是四目相对尽是悲伤,揉在一起如同一个世纪般悠远绵长,他拉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直到那女子轻声说出一声:“回去吧,里面暖和。”
 他的身子便在瞬间僵硬到如同石化。
 里面有金碧辉煌,里面有前途亨达,里面有财富佳人……里面再美再好,她都在外面。
 顾子维紧抿着薄唇,原来心碎是没有声音的,原来悲到极致整个世界都是没有声音的。只余她的那一句“回去吧”,是死刑的宣判。
 子维皱眉,终究回身走进大厅里。走到门口,看见站在那里的梁辰川,轻轻点了个头。
 辰川却没有闪开,面带笑容地揶揄道:“顾少爷,下次出门记得带上顾老爷子,免得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还要问女人。”接着又是一笑,扬长而去。
顾子维当然听得出字字句句的嘲笑,他咬紧牙关,暗握住拳头。辰川本是替清越打抱不平,但于顾子维来说,是再明白不过的羞辱。
 然而,握紧的拳头还是慢慢松开了,失去清越,遭受羞辱,他却开始学会隐忍。
 总有那么一天,要让这个不可一世的梁辰川,也需臣服仰视他。
 辰川回头看一眼顾子维进门的背影,又看看脸色苍白的苏清越,似乎觉得好笑,走过来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给发呆的她:“既然富家少爷肯屈尊跟你回头,你怎么又不愿意了?”
 清越听得出话里的揶揄,道:“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回头的。”
 “是啊,”辰川一笑,“要我说,是那个顾子维没有诚意。他明明知道你一定会是这个选择,故意推给你,他自己顺水推舟做一回好人。”
 “不,子维不是那样的人。”她还是受不了别人说他的不是,“我知道如果刚才答应他,他一定会说到做到,抛弃一切跟我走。但是,那样的影响、代价,不是以后我跟他两个人能承担得起的。我怎么可以让他陷进那种困境?”
  “你有没有跟他提过孩子?”
  “没……但他猜到了。算了,反正也没打算要,不必叫他再自责。”
 辰川皱了眉,笑,对于这个女人的逻辑他总是不太能苟同,但是不妨碍他钦佩,继续揶揄:“到底是大记者,知识分子,觉悟高啊。” 
 他已经将她带到停车位,打开车门,忽而俯身问她,“想不想知道我刚才为什么去了那么久?”
 清越径直钻进车里:“被老狐狸缠住了吧。”
 辰川也进去,带好车门,开好暖气,启动了车子,才笑道:“不,是被狐狸精缠住了。”
 清越一愣。他已经飞快按下几个键,将几张CD都抽取出来,哐当几下就抛进后座的废纸篓。每一张CD上都是徐曼丽魅惑多姿的容颜。
 “她跟你说什么了?”
 “巧了,跟你那个富家少爷说得差不多。”
 “那你怎么答的?”
 “真巧了,跟你说的也差不多。”
  她正有些惊讶,他已经侧过身来,眼底有暗暗的笑意:“不过,你是因为不忍心而拒绝,我是因为不愿意。”
  更加惊讶了。他凭什么不愿意?
  辰川仔细地看着前面的路,霓虹灯将路面照耀地异常漂亮,淡橘色的温暖色调。他含着笑,似乎兴致很好,话也比平日格外多:“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回头的。”
 他居然盗用她说过的话。
 他又笑:“让我动心的女人少之又少。徐曼丽是第一个,这个女人啊,不知自己失去过多么宝贵的机会。但机会这种东西,不等人的。”
 清越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辰川,他神色自若,她实在忍不住大笑:“你开玩笑的时候从来都看不出真假,太逼真了。”
 辰川握着方向盘斜眼瞪她:“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开玩笑?”
 “咦?不是开玩笑?那……你也自信得太过头了吧。”
 “过头?有么?”
 “说得徐曼丽错过你就跟错过什么似的,你是洪水还是日全食,百年不遇的呀?”
 “……”辰川不得不转过头来看看她,“我说你们这些当记者的,嘴巴都这么厉害?”
 “还好还好,比起我新闻战线的其他兄弟姐妹,这只能算是雕、虫、小、技。”故意将后四个字一顿一顿,抑扬顿挫跟唱戏一样腔调。
 辰川果然被逗乐了。
 口袋里还塞着牙膏,其实笑容泛滥的时候根本就不用挤,想停都停不住。
 一路开到家,他居然也笑了一路,从前简直没有过,就连第一次让他动心的女人徐曼丽也没有这个能耐,真是奇怪。
 回到家。辰川进浴室洗澡,清越也累,直接回她的卧室。她的卧室是主卧隔壁的一件客房,主色调是清爽舒适的米色。
 她进去收拾自己的行李,说是行李也不过只少许随身用品。贴身衣物,小瓶护肤水,嗯,还有记事本,录音笔,她记得梁辰川的人物专访还没写。越想越觉得自己表情不错,至少思路够清晰。
 曾一度以为当他离开之后,世界便会坍塌崩离。但现在刚参加完他订婚宴的自己居然可以保持理智到这等地步。只是心里的某个地方被掏空了,在她以为可以忽略的时候,疼到浑身麻木。
 清越终于放下手中衣服,缓缓地蹲下身子,整个人陷坐进柔软的地毯里。
只有独自一人时才能够表现得这么在乎啊,其实多么想自私地留住他,多么想承认在那段被他称作“谋生”的艰苦日子里,她曾经享受而满足。就算清贫地同他过一辈子,都是愿意的。
 她进屋的时候并没有开灯,黑暗的卧室,对面楼层的光亮从窗外照进来,在米白色的窗帘上印出对侧阳台一对年轻夫妇紧紧依偎的身影。很浅淡,却很幸福。
 强忍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清越重重扑进大床上松软的被子里,埋头闷闷地哭起来。这是与他分手以来第一次痛哭,她以为她根本就不需要,但原来不过时候未到而已。
 顾子维曾说:“女人都是水做的,唯有我的女人是上帝为节约用水而做的。”
 那时候她本想反驳,但在听到“我的女人”四个字时脸红红没有说话,其实是满心欢喜。窃喜自己像一件私人物品般被他打上烙印,甚至恨不能给自己贴上一块商标,用标准的中国字写上“顾子维专属”。
 爱一个人的时候会变得很低微,不允许自己留退路,更不会去想未来会有怎样的变数。
 但当一切都只能用缅怀来纪念的时候,到底情何以堪?
 更何况……清越缓缓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还孕育着他们爱情的结晶,但现在根本就无人在意他的存在。 

 隔空伸出来一只手,拿着一包纸巾,直到清越发现的时候那动作已经保持很久了。
她赶紧拭干眼泪抬起头。梁辰川将纸巾朝前伸了伸:“给。”
他进来的时候丝毫没有动静,又或许是她太过专注于自己的情绪,没有察觉到。他到底看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开的灯?是不是大哭大叫的样子都让他看尽了?
清越迟迟没有接过纸巾,而是以一种戒备和询问的眼神不安地看着他,辰川眉毛一抬,干脆要伸手直接去给她擦,指尖触到她脸的时候果然就有了反应,她惊慌地夺过来自己擦干泪痕。
辰川也不以为意,重新拿干毛巾擦了擦湿的头发,看似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大记者?装不下去了?”
 她脸上一窘:“什么……意思?”
 窗外的一点光亮映在辰川挺直的鼻梁上,勾勒出整个眉目分明的轮廓,半明半暗,更显得深沉不定。他笑了笑,笑意亦不明晰:“我记得某人说过,一个男人而已,天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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