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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谨哪喝得下,只攥着水杯,磕磕巴巴叫了声姐姐,就把脸涨红了,小娥追问再三,方知端的。
一时也慌了神,只问李寄情形如何,张谨按住心慌,细细说了,小娥想了想,只道:“既这般,性命应是无妨,就怕他不肯干休,你先躲两日再做道理。”
见他慌乱,少不得把言语安慰,又打了包裹,与了他些散碎银子,匆匆送他往远房堂叔家安顿了。
方回来,就有人气汹汹拍门板,小娥定了定神,走前把门开了,见两个伙计问张谨,做个吃惊的模样,反问他甚事。
听两个说张谨打了东家,偷了首饰时,只将帕儿扶了头,一声儿不言语。
两个见她怕成这副模样,又一问三不知,料得张谨不在,只嘱咐她见了张谨就来报信,自回去覆命不提。
一会张氏几个回来,小娥把事体说了,黄氏想着儿子,心内如绞,半晌方跌在椅儿上,哭出声来,把张贵骂了又骂,说他死在外头才好!
晚上马婆子下了线面,几人没情没绪,胡乱吃了,易仲想到张谨勤勉懂事,正和小娥计较,别寻一个所在安插他,就有人过来,交他还钱。
原来李寄听说张谨不曾回去,叫人四处找了一圈,不得人影,恼起来只说既是易仲担保,自该着落在他头上。
易仲听得要五十两银子,吃了一惊,明晓得李寄讹人,又不好叫张谨来,急了,只道:“如何拿这般没分晓的事讹我家?”
那人听他话头不对,转回去一说,李寄就说易家藏了张谨,昧了首饰,气得易仲手脚乱抖。
小娥没奈何,找了欢郎来,把张谨之事告诉了一遍。
她说得含糊,欢郎见她脸红红的,还有甚么不明白,也不多问,只叫了李寄来,说柳穿金鱼作价十二两,先头已有碎银五两,易仲还该补他七两银子,李寄不敢不依,接了银子,气忿忿回来。
进了屋药也不吃,先把小厮按在地平上泄了一火,想着枉费了许多精神,张谨不能到手,恼一时,恨一时,整狂了一夜。
他本已有伤在身,肆意之下,难免有些亏空,晚上再与小厮行事,久不能起,只把药吃了,依旧行事。
几日下来,愈觉头昏眼花,也不放在心上,这晚吃了药泄过一度,犹有不足,又是番做作。
小厮先还听他气喘吁吁,忽然间声息全无,抬眼看时,已没了气息,惊得屎尿齐流,挣下床来,也不敢交人知道,卷了细软,星夜逃去。
第二日家人发现时,一身都硬,一家子哭天嚎地,七嘴八舌,说甚么的都有,就有说小官人那日伤了头脑,当时不显,终究要了性命。
李寄的爹娘听在耳中,如刀刺心,恨不得生啖了张谨血肉,当即往县衙递了状子,告张谨伤人致死。
不说易家惶乱,只说隔日郑千户娘子生日,陈氏也备了礼去,与众妇人团团坐了,饮酒欢笑。
饮到酒阑时,见邻座妇人鞋样奇巧,不免留心,那妇人是城中张大户娘子,极有眼色的,即刻叫过针线娘子与陈氏见礼,说鞋样正是这吴二姐所绣,针线好不说,人也本份。
陈氏见吴二姐长挑身材,朱唇皓齿,又且口甜,惯会察颜观色,就有几分好意,张大户娘子就要她带了家去,陈氏笑得一笑,到底不曾领受。
张大户娘子只当她抹不开脸,也不多言,悄悄叫过吴二姐说了两句,吴二姐就出去了。
看看天晚,众人又吃了一回酒,陈氏便要起身,郑千户娘子留不住,送她到门首方回来。吴二姐等陈氏转过街角,方坐了小轿,跟着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契弟:福州话中,“契弟”有同性恋的意思
内个,网织得差不多了 包子也可以睡了,大家不要学包子,要早点睡
80囹圄(一)
原来这吴二姐就是乔俊,带着小吴氏,先在福州衣锦坊里租了所宅子,大红斗门,倒底两层,进去就是天井,屋后又有株香樟树。
兴头头住了两日,使了二十两银子,买了桌椅床帐,又花七两银子,买了个丫头上灶。
眼见天气和暖,穿了身薄绢衣裳,摇了扇儿,就往各处摇摆。不几日,便和些浮浪子弟赌钱喝酒,嘲成一片。
几月间只把银钱流水价花销出去,端午时,包了个粉头,在院里宿了半月,把小吴氏的钗梳典了,又把丫头卖了,捱到六月,不免重操旧业,实指望卷些金银,不想横里杀出个陈氏。
想着陈氏是官眷,心中忐忑,轿儿早到了许家门首,引轿小厮就往里头去了,须臾,有小丫头出来,领他进去。
陈氏已换了衣裳,家常着绿纱衫儿,白纱挑线裙子,倚在榻上,把手拨拣妆里的珠子,穿珠花儿戴,见他进来,眼也不转。
乔俊骨头都酥了,立了一会,只往她脚前趴了,口中甜言蜜语,哄得这妇人露出笑来,又搜出几方帕儿,借着瞧花样,就把头凑在陈氏脸旁。
闻着妇人身上幽香,恨不得合身在一处,当下只从花样上引开,说起闲话来。
他自小在市井中打混,甚么不知道,只拣有趣的说,又有意无意,夹些人家的私隐,陈氏哪听过这些,只把心口儿砰砰乱跳,板了脸,交他莫要说了。
乔俊见妇人脸上晕红,浅嗔薄怒,不觉神魂颠倒,只折着腿扒在地下,磕头如捣,又扯了妇人手儿,撒娇撒痴,交她摔自家耳刮子。
直磨得陈氏收了怒,方往她身前挨了,陪她穿珠花耍子。
晚上躺在床上,心心念念,只说不知官家妇人滋味如何,想到美处,体虽未合,而精魂已失,火烧火燎了一程,只将手探入衣底,行了遭五指山擒孙大圣故事。
第二日打听得欢郎出去,梳头抹脸,蹩身过来,陈氏还蓬着头未起,桃英只交他立在台基儿下,一替两替,或交人拿洗脸水,或打发人往廊下浇灌花木,正眼也不瞧他。
乔俊见了这气派,大气也不喘,晒得脸红红的,趁众丫头吃饭,踮着脚儿,一步步走来房里,斜签着身子往妇人榻前的脚凳上坐了,与妇人捶腿,渐捏到脚上。
一会又推说看花样子,慢慢撩起妇人裙子,看她脚儿。
见妇人鞋上俱用小珍珠缀了,咋舌之余,愈觉心荡神飞,只轻轻捏了妇人脚儿,极声称赞。
好一会方恋恋不舍收了手,又见半块糕儿撇在碟中,还有个牙印儿,晓得是陈氏吃剩的,心头油般滚热,眼巴巴瞅了,陈氏就赏他吃了。
乔俊险不曾把碟儿都吞了,欢天喜地,连说外头再吃不着的,陈氏就笑起来,由他捏肩捶脚,甜话儿奉承,自此屋里屋外多不禁着他。
乔俊越发勤快,每日只在陈氏身边打转,桃英看在眼中,也不言语。
一日乔俊在陈氏眼前做生活,浆布条子,不防欢郎进来,缩身不及,只往陈氏身后躲了,口中不言,心说这男人好相貌。
欢郎见屋中一个眼生的妇人,貌虽娟好,一眼之下,终有丝古怪,不由多看了两眼,乔俊想起黄监生,又惊又怕,寻了个借口往院中去了。
欢郎不免问着乔俊来历,陈氏还当他中意这妇人,越从牙根里酸出来,哪有好声气应他?
欢郎也不恼,只道:“你收了郑家的礼?”
陈氏一惊,也不知他听了多少,只支吾道:“还不是郑千户娘子生日,非要我拿,我想也不是贵重的,推不过才接了的……”
欢郎就看了她笑道:“那一对胆瓶,怕不得三五百两银子,原来却不是贵重的。”
陈氏瞒不过,红了脸,方思量谁走了消息,就听欢郎道:“你不知这郑千户上头什么人?这礼是好收的!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既把瓶退了,也别得罪了人。”见她发怔,也不言语,起身往外头去了。
陈氏一肚子闷气,没个出豁,又听桃英嘀咕道:“怪不得早上吴二姐问我要粉匣,吃了饭又赶着把脸抹了……”
一时火上浇油,再不问真假,就要赶乔俊出去,交桃英劝着,隔两日方叫乔俊拿了果盒走到张大户家。
张大户娘子听了仆妇言语,叫苦不迭,叫过乔俊就是通臭骂,又二话不说轰出门去。
乔俊怎知哪里出了纰漏,骂了声晦气,依旧往各处走跳,只说再攥个头脑不是难事,不想都说他得罪了县丞夫人,无人敢用。
他本是撒漫花钱,享用惯了的人,几日下来,只愁得要不得。
晚上与小吴氏行事,摸着她软滑身子,听她娇声细细,莺语低回,不觉灵光一闪,计上心来,事后只搂过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小吴氏大恼,猛把他一推,别转了身,交乔俊搂在怀里哄道:“怕什么,我又不会嫌你!”
见小吴氏仍不依,急了,道:“你就闭了眼,当是我便了,有甚么要紧!”
说了半日,小吴氏死活不肯,乔俊没奈何,第二日买了些酒菜回来,同小吴氏吃了,又把杯儿斟了,一杯杯劝她喝酒。
小吴氏不疑有他,喝得酩酊大醉,由他扶到床上,去了衫儿,把底衣也解了。
晕沉中但觉有人伏身下来,把四肢百骸都摩遍,小吴氏口眼皆闭,身如烂泥,只当是乔俊,任凭他架开腿儿,耸身弄将起来。
此后乔俊不时邀小吴氏同饮,每饮必醉,几次后,小吴氏也觉出些异样来,这晚十来杯酒下了肚,只软在桌上,再不肯饮,乔俊就扶她躺了。
一会悄悄合了门出去,小吴氏方要起身,就见他带了个男子进来,眼睁睁看那人脱了衫儿,摸上床来,恍过神时,只厉声尖叫不止。
乔俊只作不闻,等那人出来,收了银子,方走进屋里,与小吴氏料理了身子,穿上衣裳。
小吴氏哭了一晚,双目尽肿,第二日水米不进,只要寻死,交乔俊跪在地下,赌咒发誓,摔耳刮子,说有数的只一遭,今后再不让她受苦。
晚上小吴氏进了些汤水,夜里方与他说话,两三日后,经不得他研磨,渐与他欢会如常。
再说李家递了状子,欢郎转头就与衙里打了招呼,李家等了半月,气不忿,先送了三百两银子与周知县,又把上下打点了。
周知县就叫地方保甲带人,地方寻张谨不着,带了易仲来,周知县一想,只说他既是保人,又是姑父,还该问他,当下把易仲收了监。
张氏魂飞魄散,哭哭啼啼,扯了小娥,再三央着欢郎。
欢郎即刻叫过衙役来,吩咐了,一路劝慰宽解,陪两人走到家里。
张氏请他坐了,方与小娥打点铺盖,院里一叠声叫起来,出来就见黄氏慌慌张张拉了张谨,没口子哀告。
原来张谨听得易仲在监里,就要往县衙换他,唬得黄氏白了脸,眼见小娥母女出来,兀自苦苦哀求,哽声道:“他们好歹一家子!不像我,只得你一个,你再去了,我怎么办……”
张氏听不得,把帘子一摔,进去了。
张谨垂头半晌,到底往门边走去,黄氏拉不住,把眼泪也流下来,扯了他,如何肯放。
欢郎听得动静,看了时,只叫过张谨,问了那日情形,沉吟良久,又问了李寄几桩事体,方交青童带了两人,往李家去了。
晚上青童回来,细细说了李家事体,欢郎第二日就叫过两个衙役,与了三两银子盘缠,叫往邻县带一人来。
不消几日,两人带了李寄的随身小厮来,当堂一敲一打,小厮皮开肉绽,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周知县犹不深信,唤忤作验了尸首,确系阳脱而死,方不言语,令人取了供招,断他奴婢卷财私逃,当庭打了五十杖,徒广西。
李寄的爹娘想着三百两银子,空落落的,哪有后悔药吃?心痛罢了。
小娥得了消息,满心欢喜,饭也不吃,和张氏守在衙前,午后果见欢郎陪易仲出来,不觉喜笑颜开。
一会趁易仲两个说话,欢郎就向小娥道:“等会我叫青童送筐鸡蛋来。”
小娥怎知他甚么意思,只看了他不言语,欢郎就把下巴一抬,斜着她道:“这都不知道?越来越笨了,熟鸡蛋去瘀的。”
小娥方道:“我哪有什么瘀处……”
就遭欢郎抢白道:“没有?那你眼下两道是什么,墨条似的,真扎眼。”
小娥又好笑又好气,方瞪了他,欢郎已笑道:“担心什么,有我在,多大的事。”
小娥一言入耳,脚下一顿,脑中千回百转,方知他说了许多,竟只为这一句。
一念至此,心头酸软,只把头来低了。
两个静静走了一程,到巷口,正遇着巷里一户人家做亲,吹吹打打过来,张氏就拉易仲往一边站了。
小娥把眼看着,见新郎十六七岁年纪,五官端正,一脸喜气,骑在马上,不时回头看花轿。
须臾那一溜人就行过身畔,往南后街去了。
小娥倒发了回呆,走了两步,慢慢向欢郎道:“你如今已做了官,不比从前,今后还是,还是……”
方说到这,见欢郎已黯了脸色,眼睁睁瞧了自家,竟有些忐忑。
小娥愈觉酸楚,呐呐难言了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