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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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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扣下话筒,整个人呆了呆。夏天这么紧迫地到来,团团裹住我,我无处可逃,忽然沮丧到极点。  
庄小勤在北京。庄小勤孤单一个人。庄小勤是个死心眼的傻子,她的存折里还剩最后二百块。  
庄小勤该怎么办?  
电话又响起来,大概是催煤气费的,真是忍无可忍。  
我还是接起。这一次换了男声。  
“是庄小勤小姐吗?”他谨慎地问。  
“是我。”我没好气。“多少钱?”  
那边怔了一怔。“庄小姐……我想你搞错了。”  
你才搞错!你们全家都搞错!我在心里骂。嘴上还是维持基本礼仪:“什么事?”  
“我是林志安。”他说。  
“嗯嗯。”我回答。然后我拼命回忆,林志安……   
那边男声还在说,音色显得很诚恳:“庄小姐,是这样,我很欣赏你对工作的态度,也认为你的意见有合理性。所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方不方便再见一面?我还是希望这件事由你来做。”  
他摆了一副说客的架势,似乎为了说服我已经打好了三万字的底稿。其实没有必要,庄小勤藐视金钱的冲动,历来是十分短暂的。  
“有时间。”我没自尊地加上一句,“随时。”  
说完这话,我吓了一跳,看了看手机,把手机摔到了床角。  
然后我开始打扮,梳洗,换了很多的裙子。最后我换回昨晚那件,坐在床边有流泪的冲动。我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庄小勤,那时候的我,轻轻一笑就令男生失魂。   
当然我还是去见了他,在我们昨晚分别的地方。他的车等在那里,好像昨晚就未曾离去。我有刹那心慌的错觉,提醒自己镇定。  
还是我自己开的车门,坐上去后,我问他:“去哪里呢?”  
“去了你就知道。”他故作神秘地说。我对这种姿态历来十分反感,看在他帅的份上,我哼了一声,没有跳车。  
“庄小姐,”他酝酿了一下,“陈先生向我转达了你的意见。他说你觉得……”  
“我觉得你们给人编造那样一个神奇的身世完全没必要。而且,我也不理解——为什么要写自传?英雄不问出身,红就是红嘛,捡垃圾长大的也没关系。”  
我仿佛看到林志安微笑了一下,意味深长。我没在意。“而且,就算要编——林先生,原谅我说实话,也编得尽量靠谱一点吧,那份资料上胡话连篇,连年份都互相矛盾,你们哪一个工作人员做出来的?真是该打。”  
他微笑:“陈先生果然没推荐错,你是个很好的作者。”   
“现在可不可以让我知道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我问他。  
“今晚8点小惠在首体有个演出。”他说。“我想请你去看一看。”  
结果是,那天晚上,路神奇地堵了又堵。我们迟到了。本来我觉得没什么,一个助理嘛,又不是贴身保镖,又不是少了他舞台上的灯就亮不了。林志安把我带到贵宾席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投入地看着台上林嘉惠的表演,最后得出结论:这个女孩确实是生下来就要当明星的。  
不能说她的歌声最动听,她的身姿最曼妙,她的容貌最美丽。但这个女孩身上确实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她在舞台上不知疲倦地这头奔到那头,用力挥舞着她的胳膊,每一次跺脚都会引起下面粉丝的一阵海啸般暴动。  
终于她安静地唱一首慢歌,略带沙哑的歌喉,听得我心碎:  
当夏日最后的一朵玫瑰  
开在空房间落寞的酒杯  
我知道它终将会枯萎  
就像我们的爱情一去不回  
看你的长发被风轻轻的吹  
看美丽往事跌进记忆的火堆  
看谁在弹琴唱着谁的十七岁  
看年轻的誓言  
就像东去的流水  
有些事经过了就是最美  
曾说的甜言蜜语  
每一句都是成长的安慰  
有些人爱得是如此纯粹  
受伤的心从不后退  
把孤单种成春天的花蕊  
虽然你我  
从此不再相对  
还有夏日最后的一朵玫瑰  
用最美的姿势  
心碎  
一种说不清从何而来的魅力笼罩住她。我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范儿”,林嘉惠生来就有明星范,所以,即使说她是摩纳哥的公主,或许也情有可原——我忽然这样想。  
是的,美梦总是需要糊涂的人来成全,我何必那么坚持原则。  
演出到最后全场疯狂安可,林嘉惠却迟迟不出。屋顶都要被掀翻啦,林志安忽然出现,拽着我往后台走。  
“演出结束了。”他说。“我带你去化妆间见她。”  
“不是还有安可?”我提醒他。  
回答很酷。“真正的明星从不安可。”  
林志安真是奇人,人挤人的地方,给我活生生杀出了条血路,二十分钟后,我来到了林嘉惠小姐化妆间的门口。  
“林志安呢?”一个女声响起来。我知道是林嘉惠,可我不敢相信,这个声音和唱歌的那个声音,简直判若两人。  
林志安朝我苦笑一下,就进了化妆间。他们俩化了什么妆我不清楚,我只听见一个女人在喊:“就照我说的那么写!你告诉她少废话,她不做大把的人等着做。”  
没听见林志安说话,大概是低头辩解,声不可闻。  
然后又是一阵细碎的声音,我猜是林志安继续在解释着什么。  
忽然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落地碎裂。我打个寒噤,这么暴虐的性情。  
终于林志安出来,尴尬地对我笑。我发现他的额角多了一块淤青,注意到我目光,他装作满不在意:“往我扔了只花瓶。”他说。  
“她为什么对你发火?”我问。  
林志安苦笑。“对不起,她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见客。”  
我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外走。  
林志安在出口追到我。“庄小姐,让我送你回家。”  
“还会把你的车子吐得稀烂。”我提醒他。  
他根本不理我挑衅,径自车子开过来,一招手,我就乖乖钻进去,帅哥的魅力是没法阻挡的。  
“庄小姐,我之所以带你来见小惠,是想让你看看真实的她。舞台上的她是真实的她,其他的,我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哼哼。”我回答。  
林志安忽然重重地叹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一瞬间和肯定他和她之间有故事。明星和助理,很多的爱情小说里应该有这样的版本,只是提供给我的自传资料里,没有林志安任何的份,他只是她生活里隐形的翅膀,如此想来,未免也是可惜。  
“庄小姐。”林志安说,“我需要你的答复。”  
“噢,好。”我看着他,竟然走神。  
“谢谢。”他说。  
“洗车费在稿酬里扣除。”我说。  
他笑。无敌的笑容。  
“她唱那首歌,叫什么?”我问。  
“哪首?”  
“夏日最后那朵玫瑰,开在空房间寂寞的酒杯……”  
“对,就叫夏日最后那朵玫瑰。”林志安说,“花开得再美,也要调谢,出书替她记录一些过去,也是好事。”  
说完,他叹息。  
他叹息也是那么动人。  
我庆幸我对爱情免疫。不然一定死得很难看。   
4  
我终于接下了这个活。我想我还是要和陈昊道谢的。约他避风塘吃饭,给他要了他的最爱海蟹粥。  
陈昊不愧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经纪人,粥还没上来,他抓紧时间问我:“怎么样?”  
我老实回答:“提高了酬劳,而且预付了一部分。我可以对资料提出修改,但必须事先跟林志安商议。”  
“现在不必通过我了?”他说,“其实你看,我并没拿过你任何回扣。”  
我有些脸红,好不容易才压住。  
陈昊点点头。“替名人写自传还是有压力的,该说的不能说,不该说更不能说,你看——”他给我一份报纸。娱乐版,大标题赫然在目:歌手林嘉惠被爆曾在夜总会谋生,经济公司称不予回应。  
陈昊说:“写这篇报道的记者,我刚好认识。他说,报道出来不久,他就收到可观的一笔钱,明确让他不要再提到这件事。而且当时采访的见证人也马上改口了,有钱就是好啊。”  
我说:“这至少表示,林嘉惠确实是个神秘女郎。”顿一顿,我又说:“把钱递到他手里的,是不是一个英俊得不太像话的男人?”  
陈昊皱着眉头。“小勤,我忽然有点后悔。你可不可以推掉这活?我有种预感,这会是一个麻烦……”  
“哈哈。”我笑,“我知道你在胡思乱想。”  
他不语。  
“可我已经无法回头啦。”  
“为什么?”他被我的语气吓了一跳。  
我飞快地说:“因为我已经装了两匹的新空调,买了一瓶JO。MALONE的玫瑰香水,两个工人正在我的浴室里挥汗如雨——为了我的新浴缸。”  
我本来以为陈昊会气得拿勺子扔我,没想到他只是叹口气:“你自己考虑清楚。”  
“谢谢。”半晌我才说,“我知道你一直在为我找机会。不然也许我会饿死在北京。”  
“话别这么说,更何况我欠你的。”他马上接道。  
我忽然又不耐烦。“陈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不欠我。那件事我不怪任何人。也请你不要再提。”  
他傻傻的:“可是我……”  
“你什么你?你很烦知不知道?你要我说多少遍?过去的事,我不愿再提。”  
他噤声。过了半晌,忽然,声音颤颤:“小勤,我昨天听说……张力他……回国了。”  
张力。  
哪位同志是张力?  
我用手支着额头想。张力这个人,和我庄小勤,是什么关系呢?  
“头痛。”我对陈昊说。  
“你还是怕听这个名字吗?”陈昊问。  
“你说呢?”我反问他。  
“不是说都过去了吗?”原来陈昊也有得理不饶人的时候。  
我跟他告别,独自回到家里。我给自己点了一根红双喜,有些过期的香烟,我好不容易找出来,猛吸两口,往事如烟。  
张力,没错,我怕听这个名字。  
张力是我的初恋。  
四年前,我来到北京,是因为张力给我写了一封信。信里张力说:“小勤,你为什么不肯过来?难道你不相信我?难道我会让你挨饿受冻睡马路吗?难道我会对你不好吗?”  
那时的庄小勤是个傻姑娘,一看这信就乐颠颠地跑到了北京,18岁,高中刚毕业,没有一技之长只有美丽外表的我,以为每一个有爱情的女孩都是公主。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的。甜蜜的日子持续了好几个月。张力那时在广告公司上班,他经常带着同事回家吃我做得一塌糊涂的水煮鱼,炫耀地说:“这是我老婆!”陈昊便是那些羡慕的同事中的一个。我只是没看清,其实大多数人眼睛里有不以为然,他们都是高学历、高收入,而我高中才毕业,晃荡了一年没有工作……但是幸福会蒙住一个人的眼睛,我那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灰姑娘。  
后来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张力说他要去欧洲念传媒。因为传媒专业很少给留学生提供奖学金,所以我就问他:“钱呢?”  
忽然张力就发火了。我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对自己那么凶地发火。他大声吼:“钱呢?你还好意思和我提钱?你来北京一年,从来没想过出去工作,你知道房租多少钱?水电费多少钱?给你买衣服多少钱?”  
我当时就傻了。很久很久,我只是小声申辩:“并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可是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这么说没有用,当爱情消失了,它就是消失了。你哭天抢地、怨天尤人,都是没有用的。  
后来张力就真的走了,半个月以后。临走的时候留下纸条:小勤,房租还有两个月。银行卡在你包里,密码你应该知道,还有八千块,可以用到你找着工作。  
两个月,真是漫长。我揣着那张卡就去了国贸,一条Versace的印花雪纺礼服裙4000块,再加一双3000的Ferragamo羊皮高跟鞋。还剩下一千块,我取出来,到圣地亚餐厅吃牛排,打车回家。  
那天的我非常美丽。白色雪纺长裙穿上身,银色的高跟鞋闪闪发光,只要一枚钻冠,我就是真正的公主。  
小刀切向手腕的那一刻,请相信,对于生活,我其实无比留恋。  
醒来的时候在医院,左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右手打着吊针。我努力回忆了半天,非常困惑,不知道哪一个环节出了错,难不成我会像玛丽莲?梦露,吃下安眠药然后打电话求救?  
我侧一侧身,就听到一个欣喜若狂的声音:“庄小勤,你醒了!”  
是陈昊。他说他对不起我,当晚去找我忏悔,我不开门,他觉得不对,撞门进去,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我。  
“你怎么对不起我?”我有气无力地问。  
他说:“一个月以前公司有个派对,我介绍了我一个女朋友给张力认识。”  
然后呢?  
“然后,那个女孩看上了张力,她家很有钱,已经全家移民瑞士,她出钱供张力去德国斯图加特念传媒,他们的婚礼……会在维也纳举行。”  
那一刻我觉得很轻松,是真的轻松,发自肺腑。  
原来他离开我,并不是我的错,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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