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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副官接了令,毕恭毕敬向外引路,把人送出了病房。
良宴错牙望着他的背影,这个白寅初,若不是还有地方用得上,他早就拔枪把他给崩了。以为他什么都没看见么?那半边窗帘吊着,从走廊底下经过,病房里的情况一清二楚。
南钦的脸摸上去手感好么?她的唇温柔多情么?他妒火中烧,像要打上标签一样,俯身发狠吻她。她终于唔了声,伸手来推他,他撑着两臂盯住她,“你什么时候醒的?是刚才,还是我没来之前?”
南钦脸上的潮红还没有退,多少替她打了掩护。其实寅初给她掖被子时她就察觉了,只是累,不想睁眼。可是没想到他抚她的脸,这让她惶恐至极,更得装睡,免得相对尴尬。他的每一分移动都是小心翼翼的,虔诚专注的,她能从里面分辨出很多东西来。然后他把手指按在她的嘴唇上,当时她吓得两耳嗡鸣,所幸良宴来了,否则真不知道后面会如何发展。
怎么会这样呢!热度退掉了大半,身上轻松了,可心里又沉重起来。这事不能让良宴知道,他心眼小,有点风吹草动,又要没完没了找她吵架了。
“不是刚才被你吵醒的么!”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口鼻,“你不要靠我太近,没的过了病气。”
他不以为然,“我底子好,哪里像你!”接过吴妈手里的碗,舀了一瓣橘瓤调侃,“来,我伺候你。”
她摇头说不要,“你那里忙完了吗?我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这么大的阅兵你不在,叫有心人参你个渎职就不好了。”
俞绕良传话说她住院时,他正坐在主席台上准备发言稿。听见消息心里油煎一样炸开了锅,也顾不得旁的了,和洪参谋交代一声就出来了。现在想想,扔下个烂摊子不收拾,似乎十分欠妥。
“那让俞副官留下,后面的事由他处理。如果觉得还不舒服,不要回家,直接去空军医院,知道么?”
他说“知道么”就显得不那么讨厌了,虽然还是不容商量的语气,但是南钦觉得有温暖的成份在里面。她乖乖地点头,“我记住了。”
他在她耳垂上捏了下,起身道:“我走了,想吃什么让绕良传口信,晚上给你带回去。”言罢整装走出了病房。
应该没有让他看见吧!南钦把脸埋在枕头里,本来已经够夹缠,寅初再来这一手,就更乱得理不清头绪了。看来应该依着良宴的意思,寅初那里以后断不能再往来了。换作十五六岁的时候她也许会心动、会窃喜,现在除了困扰没有其他了。时间永远不对,她独身时他有南葭。他恢复了自由之身,她又有了良宴,所以注定他们有缘无份。只是那一声“眉妩”倒是勾起她很多回忆,然而回不去了,无非惹出一点伤感的情绪,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挂水挂了三个多小时,拔针的时候烧基本退了。南钦坐起来,头有些晕。吴妈上来搀扶,慢慢挪下楼,上了俞绕良的车。
俞副官从后视镜里看她,“少夫人眼下感觉怎么样?”
她说:“没什么大碍了,回陏园吧!”
车子开出公济医院的大门,俞绕良道:“二少临走说起小萝卜鸭舌汤,问少夫人想不想吃。反正是顺道,可以打包带回陏园。”
南钦有点好笑,“他还操心这些,难为他。”
俞绕良笑道:“您的事,二少从来没有懈怠过。”又想起什么来,话锋一转道,“空演之后在丽华酒店有场舞会,还是军饷的事,要答谢各界慷慨解囊。本来要请少夫人出席的,您目下这情况也不适合操劳,还是在家好生修养。不过二少要应付的人多,可能得晚些回陏园。”
南钦点了点头,“他忙正事要紧,只是要劳烦俞副官多劝着他点,他胃不好,不能喝太多酒。回头替我把药带去,万一犯疼也好克制。”
俞绕良应了个是,其实不闹别扭,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两个人真可称得上神仙眷侣。互相关爱,互相照应,普通老百姓不也这样过么!可惜爱得越深计较越多,他们的相处模式就是不断争吵,不断和好。明明那么在意,偏在最爱的人面前执拗,这种事旁人真是无能为力。
南钦回到家倒头就睡,浑浑噩噩过了半天,醒过来的时天已经黑了。她揿铃叫佣人来,换了衣裳,下楼喝了碗粥。不知厨房哪里弄的酱菜,很脆很爽口。问吴妈,吴妈说:“这个在我们老家叫外国生姜,好像是外国进来的品种。学名叫什么不知道,长在土里的,模样和老姜差不多。秋天开花,根子挖出来就能腌咸菜。”
吴妈是苏北人,有时候老家来人看她,常会带些自己种的农产。像蘘菏啦、荸荠啦、还有慈姑和茭白之类,说给少夫人换换口味,南钦少不得要打赏。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就有些意兴阑珊了。歪在沙发上朝外看,花园里点了灯,映照出的天却是深蓝的。客厅里的摆钟指向九点,她往院门上看,铁门紧闭,便奇道:“先生还没回来,门怎么关上了?”
吴妈哦了声,“这是俞副官吩咐的,说现在时局不好,一入夜都要关门闭户。外面有瘌痢头看着,先生回来会揿喇叭的。时候不早了,少奶奶别等了,还是上楼休息吧!身体才好的,自己多保重。”
南钦扶着额叹了口气,也是,他应酬那些人,说不定要折腾到一两点,她在这里死等也不是办法,便起身上了楼。回到房间仍旧无事可做,坐在床上捋了捋他的枕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先前分了十个月的房,从来可以当他不存在。如今倒好,他没回来,自己居没法安心睡了。
她脱了鞋上床,床头一本书倒扣在那里,拿过来看,是空军作战纲要。她重又把书扣回去,抱着胳膊环顾室内,这是个带转角的房间,是他们的婚房。空关了大半年,到底还是住回来了。尤记得当初布置它时的心情,就像开启人生的另一扇大门,她简直按捺不住喜悦。挑浅绿色的墙纸,把弧形的窗框刷成白色,一切都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可惜后来和他渐行渐远,这个屋子也就成了摆设。现在既然回来了,但愿还有机会从头开始吧!
她怀着美好的希望住回这间屋子,可是这夜良宴没有回来。
极不安稳地睡了一晚,天亮转过脸看,另半床被褥依旧是整齐的,连枕头也还是昨天的样子。她心里犯嘀咕,洗漱完了下楼问大厅里打扫的佣人,“昨晚先生回来了吗?”
众人都说没有,她心里隐隐发愁,连去南京都能当天赶回来,究竟什么要紧事忙到夜不归宿呢?
电话机在檀香木的方几上摆着,她走过去拿起听筒,看着那圈数字又迷茫了。该往哪里拨?时间还早,空军署办公室应该还没有上班。往寘台打,又怕弄得那边也忧心。左右两难,还是把听筒放了回去。自己安慰自己,不就是一夜未归么,那么紧张干什么!可是总有不好的预感,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沉甸甸压在心头,叫人喘不上气来。
厨房的阿妈说早点都准备好了,南钦挪到餐厅去,餐桌上摆着今天的报纸,她坐下来随手翻阅,头版就是昨晚丽华酒店的拍卖。有张图片非常醒目,是位年轻的小姐托着一方珠宝盒,图片附录写着“名媛为国捐献祖传红宝石项链”。再往下,座位名牌上的四个字也拍得非常清晰。南钦怔怔看着,心道雅言的话真靠不住,司马及人分明是个美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潇湘过客、未央、青青的赏,鞠躬!
、第 17 章
酒店的窗帘厚重,外面春光灿烂,房间里仍是漆黑如夜。
酒喝得多了,头痛欲裂。良宴迷迷糊糊醒过来,拿手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后脖子像被砸过似的,记不清什么时候散的席,什么时候回的家了。手肘碰到边上的人,他顿了下,动作收敛了些,怕吵着她。侧过身子攀上她的肩,担心她的烧退了没有,黑暗里摸索着探她的额头,还好都过去了,应该没有大碍了。
她动了动,往他身边靠过来,他自发把她搂进怀里,在她背上轻轻地拍。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没有外界干扰,她就在他身边,不用担心她和白寅初有什么纠葛,她的身心都属于他。
他紧了下手臂低声问她,“都好了吧?渴吗?要不要喝水?”
怀里的人没有说话,肌肉却略有些僵硬。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他回手去找床头的开关,来回摸了几遍没有找到。这下子真有些慌了,跃下床就去寻窗户。窗帘一拉开,外面的光线几乎灼伤他的眼。他也顾不得了,回过身来看,床上的人把脸埋在枕头间,只剩脑后一片蓬蓬的卷发。他吃惊不小,高声质问:“你是谁?抬起头来,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那女人没动,只是懒懒举了举胳膊,细长的手指比划两下,“把窗帘拉上,太亮了!”
是司马及人!她一出现保准没好事,良宴皱起眉,叉腰道:“你又搞什么鬼?这么正大光明的订房间,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终于坐起来,睡衣的半边吊带耷拉着,M式抹胸刚巧卡在高耸的乳/房上,冲他憨憨一笑道:“这话有意思,你忘了昨天酒会上和我说了什么?你说你多想我,没有我连生活都失去了色彩。怎么?刚过了一夜就想反悔?”
“扯淡,我会说那样的话?”他边穿外套边道,“别想玩什么花样,不管我睡没睡你,回头会让人带你去医院收拾干净。别等几个月后大着肚子来找我,我不吃那套。”
她脸上一阵黯淡,“你很爱南钦吗?她有什么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他扣上武装带,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我不想和你谈论她的好坏,至少有一点,她没有随便同男人上床的习惯。”
她被他说得面红耳赤,这个人还是这样,嘴下从来不留情。先前把她当成他太太,那份体贴简直让人受宠若惊。眼下看明白了人,就拿南钦的冰清玉洁来和她比?他大概不知道,再干净也经不起人惦记。他自己成了污糟猫,还怎么配得上他阳春白雪的太太?
他要走,她从床上蹦起来拦截他,抱着他的腰撼他,“良宴,你不能对我这么无情。这两年我跑了好多地方,也结交了好多异性,就是为了忘记你。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那些人实在太愚蠢,没有一个能和你相比。以前是我任性,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们之间还是有感情的,你能不能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推开她,板着脸告诉她,“我结婚了,也没有个精力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及人,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好好找个人安定下来,这么飘着不是办法,除了糟蹋自己还有什么?昨晚的事你要是聪明就不会往外说,你我都是场面上人,爆出这种丑事带坏名声,对大家都不利。”
司马及人眯着眼冷笑,“你是打算一句话带过了吗?那咱们这算怎么回事?”
他的君子风度从来不会滥用,自己酒醉后是什么样子自己知道。睡在一张床上就必须负责?她司马小姐的为人大家心知肚明,想讹他,还嫩了点!
他说:“依你的意思呢?你应该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什么?为你父亲的翟升?还是打算为那个画家开路?”
司马及人狠狠地瞪着他,姣好的五官扭曲起来很是凶悍,“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女人?”
他不说话,就那么探究地望着她。
她气坏了,使劲跺脚声嘶力竭:“我爱你,我要和你结婚!我不管你怎么安排南钦,总之我要和你在一起!”
他像听了天大的笑话,哈地一声举起了双手,“你不是孩子了,不要异想天开。你爱不爱我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会为你的心血来潮买单,我可不是那个可怜的画家。”
她窒了下,咬牙切齿地点头,“但愿南钦知道这件事后还能原谅你。”
她拿南钦来威胁他,这让他不能忍。他把手扣在她脖子上,没有用力,单是警告她,“不要打搅我太太,她和你不一样。”
她觉得心都冷了,以前他护食的对象是她,现在换了人,他也可以不念旧情拔刀相向。
“你这样爱她?”她含着泪道,“一点不顾及我的感受?”
他松开手,转过身去整理领章,“我只对她一个人负责,别人怎么样和我没有关系。”
“报纸上会登出来的,你以为可以瞒天过海?”
他哼一声,“如果这样,我手下的副官就该换人了。”她还想说什么,被他抬手制止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横竖不是头一回,也不用这么较真。要说负责,该负责的人多了,未必轮得到我。”
他的话尖刀一样诛心,司马及人看着他开门走出去,心里的屈辱简直难以形容。说爱他,倒未必真的爱到那种程度,就是不甘,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以前觉得他霸道自负,现在看来这种脾气才最有男人气概。南钦真好福气,有他这样的丈夫疼爱。怪自己那时候太骄傲,如果愿意迁就,眼下陏园的女主人就应该是她。
她立在那里,缓了半天才平静下来。反正不着急,来日方长么!既然他这里没法攻克,南钦那里出问题也是一样。她不是单打独斗,幸好还有后手。如果这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