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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钦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出去了,然后想起什么,又开了门探进来,“对了,有事就揿墙上的电铃啊,不要跑上跑下,免得累着。”
这是来做工还是来疗养呢?南钦脑子里发懵,“请问淑元大概什么时候能上来?”
“快了快了。”孙妈敷衍着,“就这几天,等毛病好了就接出来。”
明明说快了,然而等了将近一个礼拜都没看见人。再追问,几个阿妈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一再表示小姐没来也不要紧,不是平白地等,等一天就有一天的工钱,她也不吃亏。南钦到底按捺不住了,她觉得掉进了圈套里,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加之每每听见隔壁有动静,几乎把她的胆子都要吓破了。
她找到孙妈,委婉地表示不能再等了,白拿工钱的事她干不出。谁知孙妈为难地歪着头说:“你一个礼拜没出去,可能还不知道,外面已经戒严了。电车困在马路上,一停就是四五个钟头呵!楘州和外省中断了来往,暂时没办法把人接出来。你现在要走,连黄包车都叫不到。万一半路上遇见封锁,这么热的天,发痧可怎么得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潇湘过客和茶茶的赏,鞠躬!
、第 38 章
南钦无奈;只得继续等下去。可是关于隔壁半夜里有人走动的事,的确让她耿耿于怀。她试着问孙妈:“你说淑元没有来楘州,那为什么她的房间好像有人住?”
孙妈愕然;“有人?不会的吧!大概是老鼠;这里老鼠多;上次一个打杂的活捉到一只……”拿手一比;“两只筷子长短,那么大;吓得我魂灵都飞了。”
老鼠总不会穿鞋,那分明是脚步声。她有些惧怕,大白天的也感到背上寒浸浸的。难道闹鬼么?她长这么大没遇见过这么蹊跷的事,在这里又无依无傍,她考虑要打电话给雅言了。可是打过去似乎又不大好;寘台的人都听得出她的声音;万一张扬出去,她怕让雅言难做人。毕竟她是三房生的,和德音不一样。别为了她,再和冯夫人起什么冲突,那她就是害人了。
且熬着吧!她唯有把门锁好,现在就盼着封锁快点解除,这家的孩子来了楘州,她在这里才算师出有名。
别人府第不好乱走动,她连花园都不去,整天都待在房间里。她的房间有个蛮大的半圆形的阳台,铸成花瓶状的水门汀栏杆前放了几株万年青,顶上还挂了两盆吊兰。夏天枝芽生发,细细的茎叶垂挂下来,在落地窗前来回的荡漾,很有些生机勃勃的意境。下半晌太阳偏过去后,她爱在檐下坐一阵子。实在闲得没事做,看看书喝喝茶,半天就过去了。
正因为日子太舒爽,这样日复一日没有尽头似的。等了近半个月,那个孩子还是没有出现。倒是这家的主人据说回来过,然后她每天的伙食里增加了炼乳,早晚各一杯,是先生特别给的优待。
南钦不能不疑心,她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良宴安排的。也许他听了他母亲的话打算圈禁她,或者根本就是冯夫人亲自出马。早就说过置个宅子安顿她,现在是越看越像了。她要证明,能不能踏出邵公馆就是最好的试金石。
踌躇再三还是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开,刚到楼下几个阿妈就迎了上来。
“咦,南先生这是怎么了?要走啊?”
南钦说:“叨扰了这么久不好意思,我是来教声乐的,学生不在,我这个老师没有用武之地,想来想去还是得走。请替我谢谢邵先生,在这里白吃白住了半个月,我心里真过意不去。”
“话不是这么说的呀,人接不上来,又不是你的责任……”阿妈们七嘴八舌地劝,“你不好走的,还有工钱没结算呢!”
“快别提工钱,我难为情死了。”她往门前挪,笑道,“谢谢大家这半个月来的照应,那么再会了。”
孙妈这时候抢先一步来拦她,“南先生你听我说,你要走,我们原不该阻挡。不过你是先生雇的,又有两位小姐做介绍人,要是不声不响走了,我们不好和先生交待。你看这样好伐,今天先生要回来一趟的,如果你执意不肯留下,当面和先生辞工也是个道理。”她回身看看其他几位,摊着手说,“我们都是给人家做工的,没谁有这个权利接受你辞工,还请南先生体谅。你再等两个钟头,估摸先生三四点钟就回来了,说了一声再走不迟。”
南钦没办法,掂量她的话也不无道理,无论如何雅言和她朋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既然能见到雇主,那再好也没有了。
她又被送上楼,在房间看着钟表发呆。隔了一阵到阳台上去,临海的城市多少有些风,静静地坐着,比屋里的电扇有用。
那位邵行知先生临近傍晚才回来,汽车停在正门前,从楼上看下去,只看见一头乌沉沉的发。南钦很快下楼,他刚进门,把手上公事包交给阿妈,看见她礼貌地点了点头,“是南小姐么?”
这人三十不到,中等个头,略有些胖,但是身板笔直,精神奕奕的样子。向她伸出手来,如今场面上人都时兴握手,并不分男女。南钦在洋行做了两个月,也见识到很多,便大方回握了一下,“邵先生你好。”
邵行知请她坐,笑道:“我上次回来是半夜里,没有见到南小姐,失礼得很。怎么样,在这里一切都还习惯吧?”
南钦说很好,又道:“我今天是想向邵先生辞行的,来公馆有半月余了,淑元一直没能接来,我在这里也是个摆设。不如先回去,等哪天需要授课了,再联系我也是一样的,”
“南小姐的意思我明白,真是个实在人,才会这样在意时间。现在兵荒马乱,汽车也不能通行,所以就耽搁了。我的意思是南小姐只管安心静待,既然来了,薪酬方面我不会亏待你的。”邵行知笑了笑,显得有些难堪,“你晓得淑元的母亲在老家,我又不常回来,孩子一个人也很可怜。虽然请了这么多保姆,到底层次不同,孩子让她们带也带不好。那天宝珠和我提起你,我心里再称意不过。说得直白些,你的婚姻我也有所耳闻,毕竟曾经是少帅的夫人,淑元交给你我很放心,不愁调理不出个淑女来。我生意上忙,一客不烦二主嘛,再找人怕也找不到南小姐这么熨贴的,因此务请南小姐勉为其难,留下方好。至于工钱方面可以再商量,就是抬到十五块也是使得的。”
这下南钦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倒不是工钱的问题,人家出言挽留,言辞也很恳切,再推脱似乎有点不识抬举了。她站起来躬了躬身,“邵先生说的是实情,交通不便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这样,那我只好继续打搅了。”
邵行知豪爽笑道,“南小姐太客套了,这里就当自己家一样,缺什么短什么同下面阿妈说。我早就嘱咐过的,南小姐是贵客,叫她们不许慢待。”他抬表看了看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生意上还有些事要处理,不能再逗留了。”转身放嗓子喊了声孙妈。
孙妈抹着两手赶过来,“先生什么吩咐?”
邵行知手指向南钦点了点,“南小姐吃口上要仔细照料,挑些有营养的东西,瓜果也不要断。”边说边大步流星往外走,手一挥,“就这样吧!”
车子来了,邵先生又走了,来去不过十几分钟光景。孙妈冲南钦笑笑,“这样好的东家……可真少见噢?”
南钦也哑然失笑:“是啊,邵先生真有意思。”
她仍旧上楼去,坐在阳台上看车子开出零和路。人倚着门框,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可能是她想多了,总觉得现在和陏园的生活没有两样,也是无所事事,吃穿不愁。她叹了口气,低头往下看,坐着的时候已经不济了,肚子这里裹得溜圆,像倒扣着一个箩。该做衣裳了,她拉拉腰线,一点空隙都没有,以前的都不能穿了。她慢慢笑起来,日子一滋润,肚子就见长。其实真有点对不起小毛头,叫他跟着母亲一道吃苦,难为他长得这么结实。
太阳很快落山了,她退回屋子把窗上绡纱放了下来。房顶上的铜吊扇呜呜地转,洗了澡出来仍旧觉得热,便下楼去乘乘凉。外面阿妈正提着桶给水泥地面泼水降温,她摇着扇子在边上看,水泼得只嫌少,一转眼就了无踪迹了。
孙妈晚饭过后换了件宽绰的圆领汗衫,手里的蒲扇刮嚓刮嚓拍打着后背,风从后面来,领子显得奇大。走过来搭讪,“我看你好像特别怕热噢,大概是个儿子。儿子火气旺,到了冬天也不怕冷。”
南钦腼腆地笑,“不知道,还没做过检查,不管男女我都喜欢。”
“还是儿子好,儿子吃香。尤其上了年纪的人,看见孙子骨头轻死了。”孙妈搬了张竹椅来让她坐,一面打探着,“是离婚后发现有小囡的?唉,女人真苦,谁想到会是这样!那你以后怎么打算?还回冯家去伐?”
不太熟的人,问了这么私密的问题,叫人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南钦也不多言,只说“以后的事讲不清楚”,算是敷衍过去了。
今天破例在外面走了一圈,邵家的花园收拾得不错,有高壮的棕榈树和微型的假山。假山前开凿了池子,养了说不出名目的鱼,来去都是成群的,脊背看上去像虾子。
她自己也很当心身体,太晚了怕有闪失,稍微转了一圈就回房间了。还好这里有独立的发电系统,要是没了电扇,日子恐怕更难熬。上了床,心静下来,渐渐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又听见脚步声,她打了个激灵醒过来,心里惶惶骤跳,抬腕看表,十二点了。
今天一步一步特别清晰,不像在隔壁,似乎就在走廊上。简直是要把人逼疯,有时候想索性开门看看究竟是谁,可是鼓不起勇气来,只敢缩在床上发昏。她头皮发麻,骇然盯着那门。邵公馆的门很奇特,没有做到贴地,底下空出了两寸左右。如果房间里没有亮灯,外面走廊的夜灯可以透过缝隙把光送进来。那脚步声渐渐近了,终于在她门前停下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唬得坐了起来。再一看,霎时魂飞魄散。那一整片的光被分割成了两缕,门缝下方隐约看见一双皮鞋的鞋头,外面有人贴门站着。
她捂住嘴不敢出声,这是要吓死人了,这地方断不能再待,明天一定要走!
所幸门外的人没有停留多久,稍过一会儿就去了,可是南钦再也睡不着了,直愣愣盯了那门一整夜。第二天楼下有了人声就下去打电话,打给谁,她满脑子只有良宴。也管不了那许多了,打到空军署,打到陏园,甚至打到寘台,接电话的都说他没在。她握着话筒,一颗热乎乎的心渐渐冷下来。找不到人,要紧的时候他救不了她。果然缘分断了,再也没有灵犀了。
、39、第 39 章
冯夫人对赵小姐和颜悦色;相当满意。
那位赵小姐确实很会做人,即便耽搁了三分钟的司机可以让她破口大骂;但是瑕不掩瑜。和她亲手做冰激凌孝敬长辈的贤惠劲儿相比较;那点咄咄逼人已经可以美其名曰“有原则”了。
雅言挑帘往外看;一撇嘴;又重重地放了下来。旋身坐在沙发椅里,冷笑道:“这种女人;弄回来做把戏倒蛮好。”
今天大帅歇在官邸,良宴恰巧回来请示军务,前脚到家,后脚雅言就逮住他一通抱怨。横竖都是赵小姐怎么不讨人喜欢,他不在乎的人;好不好和他没什么关系。他站在书柜前翻以前的卷宗;随口应道:“讨厌她不要看就好了,看多了自己难受,何必呢!”
雅言横他一眼,这也是因为他的缘故,他倒没事人似的。
“你什么时候能说服南钦?让她早点回来,叫那个姓赵的走。非亲非故,留在家里碍眼。她是阎罗一到小鬼退散,弄得我现在没处躲她。”
良宴叹了口气,“人家来避难,仗打完了自然会走的。”
“别睁眼说瞎话,她是来避难的吗?你如今是无所谓,寘台陏园两处找不见,晓得南钦在哪里你就满足了。可苦了我,还要陪她外面逛去。现在是非常时期,戒严她懂不懂?买什么巧克力粉,亏她有这闲情逸致!”雅言转过脸来看他,“父亲也有意要促成这门婚事,我看还是把南钦怀孕的消息告诉姆妈,孰轻孰重请她自己考虑。”
良宴道:“我是有点担心,不知道姆妈怎么打算。万一适得其反,后悔就来不及了。”
雅言开始同情这个哥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火爆脾气谁都挡不住。现在南钦走了,他一夕之间成熟了似的,办事也知道权衡利弊了。可是这么吊着不是办法,“她肚子一天大似一天,我觉得现在谈是好时机。孩子早晚要认祖归宗的,总不好养在外面,真弄得私生子一样。”
他说起这个就长长一叹,“我还担心另一宗,你看她那模样,死都不肯承认是我的孩子。如果姆妈当面问起来,三句不对闹翻了,到时候又说气话怎么办?”
雅言也发急,“那到底是不是,你自己不知道吗?”
良宴霎了霎眼,这种事男人怎么能知道!可是他坚信不移,南钦是正经女人,肚子里怀的绝对是他的孩子。
“你是英雄末路了吗?当初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