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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骨-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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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钦想得出神,雅言顺着她的视线往下张望,轻声问:“二嫂在看什么?”见了金烛的身影又长长哦了声,“听说他们已经离婚了?”

南钦点点头,“我事先也不知情,今早良宴告诉我我才知道。”她叹了口气,“为什么要离婚呢?如果我父亲还在,一说离婚非打断南葭两根骨头不可。”

雅言倒看得很开,“夫妻间讲究缘分,缘尽了,如果闹得不那么难看,离了婚还可以做朋友的。”

在婚礼上谈离婚似乎不太好,南钦立刻打住了,抱歉地冲德音笑笑。德音受的是西式教育,并不在乎这些忌讳,只是头上那朵珠花总戴不好,这让她有点着急。南钦过去帮忙,雅言在窗口接替她。这里刚固定好发夹,那边嚷着新郎的花车来了。

新娘子扭捏起来,镶了碎钻的婚纱两侧因为紧张被揉得发皱。南钦取笑她,“对付得了雄兵百万,却对付不了一个姜尙谦。”

德音抿嘴一笑,“咱们半斤对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新郎驾到,婚宴也就可以开始了。新娘由傧相簇拥着进礼堂,南钦便找个位置坐下来观礼。原本嫁女儿,女方应该过男方指定的教堂行礼,只是因为冯家太过强势,姜家又讲究和为贵,到最后协商决定两边设宴,先在女方这里办一场西式婚礼,再回男方府上拜天地入洞房。

西洋乐队奏起婚礼进行曲,新郎和新娘手挽着手从红毯那头缓缓走来,男才女貌,真是非常登对。南钦坐在角落里微笑着看着,眼角的余光一撇,正看见坐在她斜后方的金烛。她是很坦荡的,冲他微微点了点头。金烛还了一礼,之后就没有什么交集了。

证婚人是楘州有头脸的人物,谢了顶的中年人,祝辞冗长得像他用来覆盖那片开阔地的鬓发,简直有点一唱三叹的味道,“值此良辰美景,兄弟有幸受邀……”从时政谈到局势,从过去谈到未来。

这半个钟头很煎熬,好不容易结束了,耐着性子的人们又活过来。尤其是未婚的小姐,接下来的环节是她们期待已久的。新娘临上花车前会扔捧花,有幸接到的人据说好事将近,大抵就是下一个新娘。参加婚宴的女孩子们吵吵闹闹挤作一堆,南钦已经没有资格参加了,只含笑在一旁看着。

下午两点的日头很有些力道,德音的婚纱在阳光下白得扎眼。她的捧花是粉色的玫瑰,几十朵合并在一起扎成个圆圆的球,拿缎带束着。她捧在手里转过身去,高声的提醒着,“准备好了,我要扔了!”

大家齐声倒数,南钦站在大红抱柱旁,恍惚想起她结婚时的情景。就在一年前,好像也是这个位置,那时自己是怎么样的满怀幸福。现在成了装饰画的边框,忽然升起垂垂老矣的沧桑感来。

正伤怀,迎面一样东西直飞过来,不偏不倚落在她怀里。定睛一看,居然是德音的捧花。众人有点惊讶,都眼巴巴看着她。南钦尴尬不已,这算怎么回事?这个德音枪法很好,投掷的水平怎么那么差!已婚的女人接了捧花,难道还要来个第二春不成?她看见金烛笑吟吟望着她,她把头低下去,搜肠刮肚思量应该说些什么解围,这时一双军靴踏进她的视野,她听见头顶朗朗的笑声,“德音这花扔得不错,回头你二嫂肚子有了好消息,必定头一个告诉你。”

做丈夫的都不在意,别人心里嘀咕归嘀咕,面上却要敷衍,这点小小的风波就算翻过去了。

良宴耽搁到现在才到,忙着和各路人马拱手作揖。南钦被他拉在身边走不脱,耳根子热辣辣的,手里的花扔又扔不得,不知怎么处理才好。

良宴摘了手套替她规整一下刘海上的夹子,脸上笑着,声音压得低低的,凑到她耳边问:“你打算二嫁吗?”

南钦恼怒地瞪着他,“你打算离婚吗?”

他耸了耸肩,“我的东西,从来没有拱手送人的习惯。哪怕不用,藏在阁楼上腐朽,我的还是我的。”南钦瞪得更用力了,他的笑容愈发大,“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脸凶起来像晚/娘?”

南钦被他调侃得发窘,他终于正了脸色,别过头向右一顾,“金烛在那儿,不过去打个招呼?这么久没见面,光是点个头,未免太潦草了吧!”

原来他早到了,不露面,就为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么?南钦觉得反感,他这个人位高权重,猜忌心也重,总爱干些阴恻恻的勾当。所幸她没有私自和金烛说话,否则在他嘴里难保不会变成旧情难忘。他动作是快,她还没来得及反驳他,他扯过她的手便往回廊那头去。

背后拔枪不打紧,面子上大家过得去,这是官派的绅士风度。如果不是和他缠斗了十个月,南钦真要以为这对曾经的连襟关系很不错了。良宴的态度矜持又得体,他说:“我听见你和南葭的消息,当时很震惊,怎么就走到这一步呢?”

金烛是斯文的君子人,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托了托金丝眼镜摇头,“一言难尽。”

“现在离婚结婚再正常不过的,自己高兴,家里不过问,也没什么了不得。过去的事不要再计较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来寻我。”良宴背手站着,阳光打在草黄色制服的领章上,底盘满绣衬着那三角将星,冠冕堂皇得令人心生敬意,“不论如何,你今天能来参加舍妹的婚宴,我心里感激不尽。眼下人多招呼不周,等开宴咱们兄弟喝上一杯,一醉方休才好。”

他们说话,南钦只是静静地倾听。要说有什么不自在谈不上,略有些怅惘也是霎眼就过去了。

花园里种了两棵芭蕉树,春天开始抽新芽,卷曲的大叶片向上伸展,笔直指向天际。起了一点风,上下便一起颤动起来,沙沙的声响伴着不远处海涛阵阵,人像坐在船头,飘飘荡荡没有着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潇湘过客、yubling、sunnywang的地雷!

感谢波妞的手榴弹!




、第 6 章

新娘子走了,宴会却从下午一直举办到深夜。南钦喝了点酒,身上燥热。良宴三教九流的朋友多,忙于应付顾及不到她,她抽身出来,一个人站在走廊底下歇凉。傍海的地方湿气重,这时候起了雾。那雾是流动的,一阵阵,像轻纱拂在脸上。
里面太热闹了,处处皆是霓裳倩影。她听不惯那些西洋打击乐,自己裹着披肩往园子里去。因为入了夜,又有雾,外面几乎没有人。这样正好,南钦喜欢安静,她在海外兜了一圈,看到无数的新潮景象,骨子里还是老式的作派。也许有点土,她倒是更喜欢以前的生活,夏天的时候坐在穿堂里,拧开无线电听《义妖传》。门口老妈子点上煤球炉,煤饼和着木屑燃烧的气味随风扩散,有种很平实的家常味道。现在想起来,连父亲大声咳嗽的声音都觉得亲切和温暖。
花园里的棕榈树被风吹得沙沙响,她在小径上慢慢地走,突出地面的鹅卵石拱着脚底心,有些痛,但痛过之后浑身舒爽。回过头看大帅府,那座庞大的建筑溶在夜色里,隔着雾气迷迷滂滂,连檐头的灯都发淡了,恍在世界的另一端。
她驻足看了很久,再挪动时发现前面有人,一步一步,也是缓缓的。大概是哪位客人出来醒酒吧!花园四围竖着半腰高的景灯,十步就有一盏。她循声看过去,薄雾后面出现一张熟悉的脸,斯文内敛,嘴角含笑,是寅初。她微微惊讶,“你也在这里啊!”
寅初笑了笑,“里面有点闷,还是外面好些。”他是克己的人,每一道目光都控制得恰到好处。水一样滑过她的脸,温声道,“既遇上了,一起走走吧!”
南钦不置可否,但是悠着步子和他并肩前行。两下里无话,她心里却在思量南葭,想打听一下她的现状,刚要问他,他却率先道,“那么久了,今天才有机会和你说话。你过得好不好?良宴对你好吗?”
南钦说好,其实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好与不好。虽然良宴总让她不痛快,但是夫妻间的事也不足为外人道,谁家没有一点矛盾呢!
寅初点点头,“过得好就好……”声音渐次低下去,隔了一会儿才道,“良宴这样的出身和性格,我以前生怕你应付不了。眼下看情况,一切都顺遂,我就放心了。只是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呢?总归亲戚一场,从你出国以后就不常联系了。那时候我以为你至少会给我打电话,有几次我到了美国想去看你,但是苦于没有地址,在街头徘徊了很久,最后只得回旅馆。”
南钦心头颤了下,以前的事飞快从脑子里掠过去,不过一瞬又消弭了,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她抱着胳膊说:“你多心了,我没有躲着你。只是年纪越来越长,不能总想着依靠你们。况且你生意忙,我再打搅你,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
“是吗。”他两手插在裤袋里,轻轻叹了口气。转而换了个轻松的语调,笑道,“我刚才想请你跳舞,只是同南葭离婚不久,也要避讳外面的传闻。你的舞跳得不错,是在国外学的?”
南钦随口应个是,她的思路和他不在同一层面上,还在怅惘他们的婚姻,无限惋惜地说:“我没想到你们会闹得这么不可开交,我也劝过南葭很多次,可惜她不听我的。”
寅初倒是无关痛痒的样子,“这种事劝也没有用,她过得不快乐,我同样觉得痛苦。与其彼此折磨,不如撒开手,像《红楼梦》里说的那样,各自须寻各自门。她有她想追求的东西,我也不愿意就此拖累一生,所以分开更好。只是奇怪,在法院里反而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话,真的是夫妻缘尽了,做朋友也许更合适。”
结婚五六年,到头来说适合做朋友,实在是有些讽刺。露水寒浸浸的,南钦觉得冷,抚了抚手臂道:“你们做这个决定必定是深思熟虑过的,如果对大家都好,也没什么可说的,就这样罢!”
寅初点头,“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不过她将来有需要,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她。毕竟夫妻一场,情分总还是有的。”见她瑟缩也没言声,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她慌忙推辞,他手上用了些力道,“别这么见外,我和南葭离婚不假,对于你,依旧像小妹妹那样看待。”
他的西装有宽阔的肩,把她整个装进去也显得空荡荡的,有点没着没落。又是长时间的缄默,雾气越来越重了,面对面几乎看不见人。南钦觉得很不自在,到底还是把衣服还给了他,“出来有阵子了,我怕良宴找我。姐夫进去吗?雾太大了,别受了寒。”
她习惯叫他姐夫,出了口才想起来今时不同往日,一时有点讪讪的,“你瞧,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你了才好。”
“叫我寅初吧,再叫姐夫确实不称头了。”他把外套搭在手腕上,想起什么来,又道,“南葭去了香港,你在楘州没有娘家人。如果你不嫌弃,以后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我,只要我力所能及的,一定想法子替你办妥。”
南钦倒未必会去麻烦他,毕竟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但是他能说这话,还是让她感到很安慰。她略颔首,“谢谢你,你和南葭的事谁对谁错我也不好评价,但是既然离了,希望你们彼此都过得好。”她紧了紧披肩,找不到道别词,呆板地说了句再会,转过身朝那片灯火阑珊处去了。
进了门,头上身上都是水雾。她拿帕子拭了拭,朝大厅里看,人很多,簇拥成堆在舞池里旋转摇曳。乐队演奏的音乐很舒缓,灯光也变得朦胧暧昧。她从托盘里端了杯果汁找座位,远远看见雅言和守云冲她招手,她忙过去了,在角落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刚刚我们找你半天,你到哪里去了?”
南钦哦了声,“我喝多了有点上头,到外面走了一圈。找我做什么?难道看中了哪家的公子,叫我做参谋?”
看来是说中了,守云的脸一下子红起来,雅言笑道:“二嫂果然神机妙算,连职务都猜个正着。你晓得二哥身边新来个参谋长么?好像是姓洪的,长得一表人才。刚才听他谈吐,也不是等闲之人。你想呀,二哥身边能容得下庸人么?所以请二嫂找机会和二哥说说,促成一段姻缘也是功德一件。”
南钦迟迟地看雅言,“那好那好,我最爱做媒了,回头探探人家洪参谋的意思,要是家里没有妻室,就把你介绍给他。”
她绝对是故意的,就是要看守云着急。鸳鸯一错点,姑娘当真满心烦恼起来,那又害臊又可怜的情状,简直难以用语言来描述。
南钦找到了乐子,捂着嘴只管窃笑。雅言直叹气,“弄错了,不是我。”边说边使坏去揉守云的胸口,操着苏白调侃她,“阿唷急得来,心里相穷跳,阿要作孽!”
守云赌气站起来,跺着脚说:“你们都戏弄我么,我可要翻脸了!”一时又顿住了,翣眼盯着舞池里喃喃,“那个唱歌的怎么来了?”
“什么唱歌的?”南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良宴的戎装很打眼,和他共舞的女人穿着大露背的晚礼服,那身白花花的肉更戳人神经。她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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