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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后事,其实并没有一个人静下来细想自己的人生,而此刻,无边的寂寥和钝痛终于开始席卷过来,我在窗边坐着等待黎明,咖啡已经不再冒热气,我也开始意识到,往后的路,我都是一个人了。
在天快放亮时候,我终于支持不住,带了倦意的蜷缩在窗边睡去,然而心里的悲伤还是和湖心里的涟漪一般,一圈一圈慢慢的扩散开来放大了。
两个人一同来的丽江,如今便只有我一个人回所谓故土了,这大约也是一种极大的悲怆了。心境不好,近来几天又都没法入睡,人一下子便憔悴下来,偏偏这些心事都只能自己憋着,没人可以去诉说,也没人会郑重的对待你的诉说,那些肤浅的安慰我并不需要。然而这种压抑里,身体也渐渐的糟糕了。被飞机上的冷气一吹,人竟然都开始瑟瑟发抖,牙齿都不自觉的打颤,边上座位的一位年轻母亲侧身问了我好多次“小姐,你还好么?”倒是热心帮我按了好几次铃,要空姐给了我毯子和热水。
我喝了水之后缓解了很多,但手指仍然不自觉在抖。这个星期来,心情不好,食欲也不振,加之精神压力过大,已然是瘦的脱了形,远远望去便给人种精神不济,形销骨立的错觉,两颊上红润的颜色也消失了,取代的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像是要凋谢的蔷薇花,原来最自豪的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也体会到主人心情般的,枯黄干涩起来。妈妈刚去的那些日子里,我每天早上醒来最怕的便是梳头,那些长长的头发,失掉了生命般的,一束束的掉落,一抓便是一大把,甚至睫毛和眉毛都开始掉。都说身体发肤受诸父母,如今母亲去了,它们倒也像没了灵魂般。
为了缓解这种生理上的不适,我随手问空姐讨厌了几张报纸。这大半年的时间远离城市,如今回去,我也是忐忑的,不知道物是人非,是否更新换代的太快到我跟不上向前的步伐。母亲去世了,我却还要继续走下去。
比如母亲需要一块体面的墓地,我需要一份工作。而如今这种穷人连死都死不起的年代里,这要一小块灵魂最后的栖息所意味着多大的一笔金钱数字,于我,简直是天文的。半年的丽江修养已经耗费掉了我的积蓄,甚至母亲的后事都已经接受了吴秦的接济才勉强支撑下来。
此刻手中的报纸上却是吴洁兰挽着我父亲笑的矜持又贵气的脸。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这篇报道,真是极尽溢美之词。如今的这些富人,也开始懂得,即便富有了,也要稍微做个样子拉近点和公众的距离的。这算是个慈善拍卖会的开幕式,吴洁兰和我的父亲便是参与者。我看着“巨力公司何总携娇妻出席开幕式,带头引领慈善风潮”这样的标语,突然间便忍不住要冷笑出来。
其实这样的慈善,也不过是借慈善之名,行炒作公司和新项目之实的。报道里大部分篇幅也并不关注到底筹集了多少善款,到底这些款项的流向何处,倒是很一致的赞美着我那为富很仁的父亲,用一种恭敬讨好的语气。倒是营造了一种成功企业家,事业爱情婚姻亲情多边兼顾的错觉。
我揉了揉报纸,想到母亲这一生的坎坷,更加觉得应该为她安置一块最好的墓地,这下便觉得这报纸来的很是时候。不知道如果大众知道了“引领慈善风潮”的何老板曾经多么“慈善”的对待过自己的前妻和女人,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在飞机降落前,我的心情都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报复的念头而激昂着,本来病恹恹不济的精神,也被调整过来,即便只睡了几个小时,此刻倒是精神抖擞,眼睛放光的。导致最后来接机的吴秦看到这般的我倒有点不适应。
“草草,你不会是物极必反那什么精神不大对吧?我看你休息的并不好的样子。”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看我的黑眼圈和消瘦的身形,“你别强撑着,有什么不好的情绪要发泄出来,然后赶紧去睡觉去。你这个样子,哪里是我原来认识的活蹦乱跳的何草草啊。”
我刚想和吴秦说出我心里所想的那番宏图大志,却不经意在候机区一侧的大厅里看到了宋铭元的身影。半年多不见,他显得更加沉稳和严肃了。吴秦推着我的行李,一路往前走,他正好背对着宋铭元,从他的角度,是看不到对方的。而宋铭元也只是默默的看着我和吴秦由远及近,直到交错而过。他并没有上前来,如果不是他一直专注而流连在我身上的眼神,我甚至都要错觉他只是个普通的还在等人的接机人罢了。
这实际并非半年来我和宋铭元的唯一一次会面,在丽江时候,我便在客栈看到过他的身影,只是也保持着距离没有上前,远远的看我。他一直希望我过的好,而在我不愿意的情况下,也不会贸然的出现打乱我的生活,总是矜持而礼貌的不逾越。然而他也一定了解妈妈的事,知道我们是没有可能的了。
迎面交汇的时刻,我刻意调整了情绪,装出一个时过境迁的表情对他笑了笑,然后挽紧了吴秦的手。宋铭元的表情暗了暗,便被人群淹没看不到了。而被我突然抓紧了手的吴秦却是愣头愣脑的看过来:“草草你没事吧,怎么突然站不直了来拉我啊,手心里又全是汗。”
我只好对他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因为我看到,在机场的走廊里便挂着巨力公司的广告横幅,上面有我父亲的脸,还有吴洁兰的脸,这让我整个胃部都抽搐起来,只想作呕。内心里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完全的滋生出来。这几乎是带了同归于尽般的绝望的。
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无论亲情还是爱情事业,甚至自己的身体也濒临崩溃,他们却是春风得意,蓝图宽广。此番对比下,即便是没有关联的人,都要忍不住升腾出些仇恨,更何况是被他们作践过的我。
“总要付出代价的。”我轻轻的看着横幅自语。但是这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机场嘈杂偶的背景里,吴秦大约只能看到我张合的嘴唇,于是凑过头看询问我刚才说了什么。
我对他摇了摇头。然而此刻,世界已经是不同的了,我终于怀了报复的心理站在这个机场里,胸口像是蹲进了一只邪恶的黑猫,驱使我要去做些什么,这动物才会跳出去,把我自己交还给我。
“先回去吧。”我对吴秦这样说,但他还是保持着没听清楚的茫然状。
我却觉得我被淹没掉的不仅是声音,还有其他的一些什么东西。
第三十七章
当我怀着极大的激动情绪和吴秦说完我的计划之后,意外的却并没有得到他的大力支持。
他只是沉吟了一下,然后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草草,你确定你要这么做么?我知道你不能原谅你的父亲,为了伯母的后事,你也确实需要去讨要应得的部分,但是其实可以换一种不那么咄咄逼人的方式。你现在情绪不稳定,用这种方法在公众范围内让吴洁兰一家难堪,甚至身败名裂,你知道不是容易的,他们会反扑,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你这样的方式未免太过于两败俱伤。”然后他委婉的看了我一眼,“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你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去讨要权利。或许你可以试图私下解决。大家都各退一步,他们会给赔偿,你也不用鱼死网破。”
说完这句话,他沉默了,我便也无声的看了他一眼。半年的时间,他也不再是只会宅在家里打游戏的待业青年。现实艰险,大家都会变得世故,年少时候的激愤被理智代替,遇到事情时候,第一个跳出来的,便是这样理性,冰冷的计算成本和产出。这些世故和成熟让我们避免受伤害,但又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吴秦大概也在这种沉默里意识到了自己的改变,半响才梗着脖子来了句:“不论怎么样,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会站在你这边的,所有能帮上忙的,尽管和我说,但是,我还是想劝一句,草草,有更好的方法的话,也可以试试。你不知道这个社会上关系和权势到底有多大的力量。”
我温和的点了点头。但是心里的决定并没有改变。这是对母亲的交代,也是对自己的救赎。在不公平里压抑了太久,会特别仰望一个裁决,不能水到渠成的获得,我便只好自己伸手去够。
晚上的时候我给宋铭元打了电话,他显然对于我竟能主动联系他,显得十分吃惊并且高兴。我们把地点约在了一家咖啡厅。宋铭元在电话里尾音都带了一丝不稳的气息,而且显然的,他手边正有大量的工作,我听到轻声和秘书吩咐推后晚上的会议,却并没有为自己得到他如此的重视而开心。因为这场谈话并不可能愉快。
而实际也确实是这样的,当我低垂了眼睛把一份文件推到宋铭元面前,告诉他说:“你要帮我。”的时候,他眼眸里的光芒迅速的退散了。
待他皱着眉头看完整个文件再抬起头看我,眼神已经是疲惫并且无奈:“草草,你真的希望这样么?”他这样追问,语气里带了点恳求。
我摇了摇头:“我不能原谅,我想要他们付出代价。但是我一个人不行,完全斗不过他们。你以前说的,你会永远在我的后背,会是城墙,会是保护伞。”
“宋铭元,我现在需要你。”这次我抬了头,用力的望向他的眼睛。
我看到宋铭元的表情顿了顿:“我做了你就会原谅我么?”
我本想说“会”,这样或许更好诱骗宋铭元出手,但望着他漂亮的眼睛,却还是不忍心:“不会。”却听见对面的宋铭元轻声笑了:“听到这个答案,真是不令人高兴的,但我很开心,草草,你还是你,不会去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说谎话。”
然后他说:“我会帮你的。因为我知道你还没有迷失你自己,这个或许不是报复,只不过是个讨回公道罢了。我和吴洁兰,你的父亲,确实是要付出点什么的。”
面对这样的宋铭元,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苦涩的低了头,低声说了声谢谢:“我还有事,那先走了,一切就拜托你了。”
“不喝完这杯咖啡么?”
他的眼睛里带了挽留,于是我又坐了下来,但这个决定很快就让我后悔了,因为这杯咖啡,似乎苦的让我难以下咽。
这之后的两天,宋铭元突然高调宣布了和小佳的婚讯,第一次大方的对外进行了采访。我开始在各种杂志和报纸的封面上看到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这并不是我预期的,我有些茫然并且烦躁。
好在媒体导向在经过了近乎一周对宋家和吴家的联姻的追踪之后,便被更大的新闻而抓取了目光和热情,更确切的说,是丑闻。
再次看到报纸上的报道,我才知道宋铭元前期所作的并非不是没有道理。他是在用自己作为武器,以一种牺牲自己公众形象的手段去拖吴洁兰下水。
“宋家吴家美满联姻的背后是谁的血泪?”,“巨力何老板真面目”,“当代陈世美—我们都被欺骗了”这样巨幅标题下的,便是那段被刻意尘封的往事,并且详细而且精准胜过我写给宋铭元的那份稿子。比如,在那份稿子里,并没有宋铭元的部分。
然而,这里面,却什么都有,宋铭元如何用下作的手段威胁,助纣为虐一段也极为详尽,真是不遗余力的把旧事都挖掘出来。而此时我才了解宋铭元的良苦用心。之前那高调的联姻消息和如今被鲜花和掌声掩埋下的肮脏真相,前后一对比,真是戏剧效果。都说幸福经不起晒的,太过高调的炫耀自己比别人更春风得意的人生,那么就最好期望这样的春风得意能永久保持下去。不然一个不小心翻船了,就势必要有人带着嘲讽的嘴脸迎头上来踩你几脚。这是人的天性,或者说是看客的天性。
宋铭元很好的把握了这种心理,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用两则完全不同的新闻冲击了舆论。他特意把联姻宣布拖了很大的排场,大概也是用心良苦。人们本身就对富人有不信任心理,如今这样的闹剧一出,宋铭元,吴洁兰,包括我的父亲,都是公众形象尽毁,企业股价大跌,在财经版块,甚至看到有评论说巨力面临破产重组的风险,宋铭元也是焦头烂额面对各个持股股东的谩骂和质疑。
真是很可笑的事情,几天前,这些报纸上都还是宋铭元飞扬的脸,如今便都使了劲的偷拍他狼狈的身影。而宋铭元完全没有施压去阻止。网络上都评论,他是分*身乏术强弩之末,无暇顾及自己形象了。实际我知道并不是这样,他只是带了点自我放逐的,不想去管而放任舆论对自己的伤害罢了。
中途我给他打过很多次电话,但他却铁了心般的不接,很多次甚至是关机状态,也或许是为了躲避记者的骚扰。所以后来我对那唯一一次的接通便显得尤为重视了。
“你为什么那样做。”我有些难受,“不需要这样的,我从来没有想让你这样。”在所有的报道里,我作为一个重要人物自然浸染整个故事,可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