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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两天,从心告辞。
看到张祖佑恢复视力及神气,她宽慰莫名。
张这样说:“从心,你比我想象中更加好看。”
“同燕阳是否十足印子?”从心问。
“不,一点不像,你问子彤,他也会那么说。”祖佑答。
“可是当日,你俩都认错了人。”
“幸亏认错人,把你留下来。”
从心回到工作岗位。
李智泉知道她将亮相美国电视台,暴跳如雷。
他说:“我痛恨这件事,作为经理人,我不能原谅你。”
从心劝他:“我又不是未经你同意怀孕生子。”
“你敢。”
“我希望《心之旅》一书畅销。”
“你前世欠这个人债,今生打算偿还?”
“说不定啊。”从心微微笑。
李智泉气结。
“若不是他让我进永华大厦暂住,今日的我,可能是一只流莺。”
“才怪,你还不是会到工厂或是快餐店打工。”
从心低下头。
当天晚上,她请陆兆洲在家吃饭,她特地把他送的饰物戴在身上,叫他欢喜。
他怜惜地说:“你胃口愈来愈小。”
渐渐变成一个城市人了。
“朋友的眼睛治愈,值得庆贺。”
从心说:“你什么都知道。”
陆有点尴尬,“我是一片好意。”
“我明白,阿琛很能干,是最佳左右手。”
“现在她是我公司的总务了。”
“你不妨替阿琛做个媒。”从心微笑。
谁知陆兆洲摊摊手,“我手头上没有好青年,只是许多不务正业的二世祖,或是一班嗜功利往上爬的小伙计,都不懂得尊重女性。”
从心骇笑。
“而且都好高骛远,喜欢美女。”
“阿琛也漂亮。”
“要非常美,美得让人心悸那种。”
“世上哪有这种人。”她说给他听:“不过是粉上得厚一点,灯光打得技巧,衣服暴露些,即使如此,也得不到尊重。”
“不,我尊重你。”
从心看着他,“是吗,当着我脸,差人把我私事调查得一清二楚,未征求我同意,叫人来干预,很霸道呢。”
陆兆洲忽然脸红。
“对子女,也最好别过分专制,家长制度,不一定行得通。”
“燕阳,我……”
“陆先生,你还知道多少?”
从心笑吟吟,但是陆兆洲忽然觉得热,他松了领带。
“陆先生,你神通广大,我有事请教你。”
陆兆洲看着这个聪敏女,渐渐被动。
从心取出一本护照,放在他面前。
陆兆洲打开一看。
“咦,这是你的护照。”
从心不出声。
艳阳天……八
八
陆兆洲知道有跷蹊,他仔细翻查,护照印制精致,确是真版,他注视小照。
相中人巧笑倩兮,有双会说话的眼睛,下巴尖尖,化妆时髦,陆兆洲端详良久,又抬头看了看从心。
呵,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
这女孩竟把这样大的秘密向他透露,由此可知是真的信任他,他不由得高兴起来。
陆轻说:“这不是你。”
从心点点头。
“可是像到极点,骤眼看无论如何分不出来。”
从心不语。
“这人可是你的亲戚?”
“不是。”
“可是一本遗失护照?”
“也不是。”
“你出钱买来?”
“不,燕阳已不在人世。”
“啊,我明白了,你这种身分,俗称影子,冒名顶替,见不得光。”
从心答:“你说得对。”
陆兆洲轻轻说:“你很大胆,做影子的人很少这样招摇。”
从心说:“你看我,背脊都已被汗湿透。”
她转过身子,果然,薄薄衬衫贴在背上。
“你真名叫什么?”
从心又另外把一张文件交给他。
陆摊开一看,发觉是一张户籍表,上面也贴着小照片,但是相中人眼神温婉,这才是面前的人。
“你叫周从心。”
从心吁出一口气。
“你做影子
这时,陆兆洲才发觉已经坐了很久,腰背都有点酸软,他轻轻站起来。
陆兆洲说:“我还有点事。”
从心送他出门。
他忽然问:“你不嫌这公寓狭小?”
“将来赚多了再换大的。”
陆伸手轻轻抚她的脸,“你真可爱。”
一关门,从心就软倒了,背靠□墙,身子顺势缓缓滑下,她用手抹去额上的油,索性蹲在地上。
真是险□,幸亏没有看错他,他愿意帮她,他确实有能力,他的交际网去到世界政要。
半晌,从心才扶□墙慢慢站起来。
欠他这个人情,当然要还。
从心就是不想假结婚。
电话铃响了。
是温士元的声音,“你终于疏远我了。”
“好兄弟,你在说什么?”
“五十个甩掉男人方法:第一、叫他好兄弟。”
“元宝,你知我怎样待你。”
“家父派我驻澳洲雪梨。”他有点沮丧。
“好地方呀,阳光海滩,美女如云。”
“你会来探我?”
“我一定争取澳洲外景。”
“一点点,只差一点点,我就追到你,只不过我太过光明磊落,我没有乘人之危。”
“我很幸运,碰到许多好人,我十分感激。”
“你热爱自由。”
“从小在乡下跑惯了。”从心微笑□挂上电话。
第二天,智泉带□剧本上来。
他说:“荷里活乙级制作,一个大配角。”
“演什么?”
“妓女。”
从心嗤一声笑出来,也都只得这种角色,男人演杀手,女人演妓女。
智泉无奈摊摊手,“好角色要静心等候。”
“有裸露镜头吧。”
“燕阳,他们不露不欢。”
从心也是老手了,忽然问:“对手是什么人?”
“一个黑人演员。”
从心手□拿□剧本,终于啪一声放下。
“故事还不错,好歹是个开始。”
从心不出声,她心中充满无奈。
“看过本子再说。”智泉好言央求。
从心终于点点头。
一个女子跑天下,自东到西,回来,现在再次西征。
智泉说:“燕阳,你记得李美赐这个人?”
“选美会□罕见的好人,她怎么了?”
智泉说:“最近她回流返来。”
原来,穿梭两岸的不止她一个人。
“为什么回来?找一天我们吃顿饭。”
“当然是打算大展鸿图,她开了一间公关公司,我想你帮忙。”
“没问题。”从心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燕阳,我最欣赏你这一点。”
过两日,她为一间珠宝店剪彩,只见智泉忙进忙出,满头大汗,好似半个主人,反而李美赐气定神闲。
(七十二)
《艳阳天》
新护照
文:亦舒30/07/2000
从心观察入微,看他俩眉梢眼角,这一对老朋友的感情恍佛有了突破,从心由衷替他们高兴。
当日在凤凰茶室,是他们两人把她发掘出来。
下午,打开剧本,从头看到尾,智泉说得对,故事还不错,接下这个戏,又可以填上六个月空档,大家有进帐,无论如何,开了洋荤,算是个国际明星。
傍晚,智泉带□女友上来。
从心热烈欢迎。
李美赐十分识趣,一句不提从前的事,只当刚刚认识燕阳,跑惯江湖,果然聪明。
从前,从前有什么好提,从前大家读小学,还在操场打架呢,不如看牢现在,以及将来。
他们吃了一顿丰富晚餐,谈笑甚欢。
从心给智泉最佳礼物是“我愿意接这个戏拍。”
智泉松一口气,妓女角色得来也不易。
席间从心走开一会,李美赐轻轻说:“脱胎换骨。”
智泉点头。
“幸亏本质没变,仍然诚恳热情。”
“十分难得,所以会有今日。”
“你信因果报应?”
“是。”智泉说:“世事太过玄妙,没有其他解释。”
“她现在同谁在一起?”那样的女子,一定有后台。
“陆兆洲。”
“呵,电讯大亨。”
李智泉微笑,“她回来了。”
散席,在楼下,有一辆黑色大车来接美人。
从心上车,车门关上,巨兽似的车子载□她离去。
到了目的地,陆兆洲在等她,“从心,你没来过我家吧。”
他带她进屋。
屋□已有客人。
陆为她介绍:“华纳议员。”
那外国人老实不客气仔细打量她,然后,十分赞叹地说:“一见面就明白了。”
他们在书房密斟。
许多人以为不可能的事,全部完美解决。
陆兆洲斟出美酒,“积克,干杯。”
“领使馆很快会派人与你接头。”
华纳告辞。
陆兆洲带从心参观大屋,他一个人住在近一万平方尺的住宅,晚上,佣人都已退下,说话恍佛有回音。
从心一点也不喜欢,觉得大宅布置像庙堂。
他们坐下来喝咖啡。
“放心了?”他问。
“这两年来第一次放下心事。”
他并没有提出什么要求,把从心送出市区。
刚相反,从心那晚睡不□。
半夜,忽然起风,接□大雨,电光霍霍,从心记起没关窗,连忙走向露台。
一转身,看见一个人坐在安乐椅上。
她并不害怕,留神看向黑暗角落,藉□闪电,她看到燕阳坐在那□向她微笑呢。
从心过去,“燕姐,你来看我?”
燕阳点点头,“你情况大好了。”
“你都知道。”从心又走前一步。
“这次回去,你势必大红大紫。”燕阳说。
从心失笑,“是因为那套丙级片的缘故?”
“不,另有玄机。”
“燕姐,我将有自己的护照,多谢你借出名字给我。”
“旧护照可以还给我了。”
“我明白。”
正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个不停。
从心睁开眼睛,听到大雨敲□玻璃窗,她连忙拿起听筒。
“我是阿琛,陆先生叫我陪你去取护照。”
这么快。
她梳洗出门,由邓甜琛陪伴到领使馆,直入内室,在护照上签了名便离去。
门外,人龙在雷雨中排得长又长。
有门路到底不同。
在车子□,从心悄悄打开护照欣赏。
她呆呆地看了很久,才郑重收起,放进手袋。
陆兆洲真大方,他并没有殷殷垂询:“怎么样,拿到了,高兴吗,怎样报答我?”
不不,他不是那种人。
况且,这件事,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同年轻人送花送糖一个意思。
从心忙□她的日常工作。
记者来访问:“燕阳,你可否公布男朋友的名字?”
她不愿回答,“你别信谣传。”
“据我们知道,那人并无妻室,公布无妨。”
她笑笑,“你们比我还清楚,还问什么呢。”
“他是你的亲密男友吗?”
“我没有要好男友。”
“他是富翁,钱是你心目中很重要的一件事?”
“我迄今住在自置的小公寓□。”
“但是你艳星作风……”
“让我告诉你燕阳工作的进度好不好?”
李美赐帮她打发了记者。
“美姐谢谢你。”
智泉过来说:“买一送一。”他搭□女友肩膀。
从心看□他们,“几时结婚?”
他俩笑而不语。
过一会儿智泉说:“如果你做主婚人,兼送酒席及蜜月旅行,我就接收这名女子。”
从心骇笑,“智泉,大胆。”
“对,元宝在澳洲发展甚佳,暂时不回来了。”
“几时我们一起去看他,叫他带我们去大堡礁潜水。”
智泉说:“也好,让我去安排一下。”
从心微笑,不久之前,这两兄弟还缠在身边为她争吵呢,现在,都找到了归宿。
真替他们高兴。
正在准备一切:练英语、谈酬劳、准备试镜,同时向外界公布消息、宣传,燕阳的名气又向上升。
美赐的宣传比智泉高一级,许多事都做得不经意,毋须从心故意讨好媒介。
过几天,从心接到一个电话。
“燕小姐,我是朱新国医生。”
从心一时没想起来。
那人很识趣,即时补充:“我是张祖佑的主诊医生。”
“是,是,朱医生,我知道。”
“燕小姐,你仍然愿意出席时间线节目访问吗?”
“一早说好,我必定会来。”
朱医生有点感动,他见过不少人过桥抽板,事过情迁,诺言拋在脑后,很明显,这明艳照人的女子不在其内。
“什么时候?”从心问。
“下个月一号录影。”
他们谈了一些细节。
从心把这件事向智泉汇报。
智泉一贯反对,“燕阳,你现在是晶光灿烂的一颗新星,老同这个穷作家在一起,形象不妥。”
美智沉吟,“我不会这样武断,张祖佑不是全无前途,在西方,红作家随时销书亿万部,每本抽一美元版税,已是富翁。”
从心微笑,“谢谢你,美智。”
“这是一个宣传好机会:先在洋人的全国性电视台上亮一亮相,以洋攻洋,到了片场,可能方便一点。”从心不出声,她没答应出示真面目。
美智说:“燕阳,我陪你去。”
“你陪智泉吧。”
谁知智泉说:“我也一起去。”
这次,是拿着真护照过关。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