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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她回来了?」她很惊讶。
『嗯。』我说,『你说话时停顿了一下,而且最后一句话音量变小。
通常这代表正在思考或犹豫,但你跟我讲话时从不犹豫,你刚刚的回答也没思考的必要。这应该是你说话的过程被打断才导致停顿,而你说话被打断的最大可能,我猜是李清莲回来了。』
「如果都不是呢?」
『那就表示你突然想大便,而且很急,你得提一下肛,然后憋着,不然可能会一泻千里。所以你说话的过程中才会停顿了一下。』
「你好恶心!」
『请把话筒给李清莲。谢谢。』
「喂。」
『是李清莲吗?』
「嗯。」
『我想问你寝室那个机车学姐的名字,就是刚刚接电话的人。但你在电话中可能不方便讲,所以我去找你。你不用到校门口,在宿舍的交谊厅即可,我讲完电话后大概要15分钟到那里。这样OK吗?』
「OK。就是这种魄力。」她笑了,「我先下去等你。骑车小心。」
骑机车比脚踏车快了些,我在校门口停好车再走到宿舍刚好15分钟。
走进门口,便发现她坐在离我20步远的沙发上看电视。
我走向她,大约只剩5步远时她刚好转过头与我视线相对。
「嗨。」她笑了笑,挥挥手。
『嗨。』我点了点头,也笑了笑。
她离开座位,我们另外找个地方坐下。
「我先说。」
『嗯?』我很纳闷,『请说。』
「在这么宽阔的大厅,你却一进门就知道我在哪里。那是因为我刚刚在电话中说:先下去等你。于是你推测我不会枯坐十几分钟,而是边看电视边等你,所以你进门便直接走向电视前的沙发。」
『好厉害。』我笑了笑,『而且你就坐在上次红衣女孩坐的位置。』
「因为这是唯一不必探头或站起身便可以看见门口的地方呀。」
她笑了起来,笑容跟她的肤色一样,又白又干净。
快三个月没见,我对她没有丝毫陌生的感觉,默契也还在。
而且她还记得初次在交谊厅的对谈,可见她依然是我的栀子花女孩。
她告诉我放声大哭的女孩名字,我拿笔记了下来。
「你是帮你社长问的吧?」
『嗯。』我点点头,『他打算写信给她。』
「需要我转交吗?」
『如果不麻烦的话,当然最好。』
「这样你还得再跑一趟呢。」
『没关系啊。最好他可以多写几封信,我就可以多来几趟。』
「其实你来找我,不需要理由呀。」
『没错。』我笑了笑,『我需要的是魄力。』
「好。我帮你转交。」她说,「然后呢?」
『然后?』
「你今天来找我只是为了问学姐的名字吗?」
『是的。』
「你已经知道学姐的名字了,然后呢?」
『好。我走。』
「不是这种魄力。」
『既然正事解决了,天气又热,我们干脆去吃冰吧。』
「对,就是这种魄力。」她笑了笑。
我们在她学校后门口附近的冷饮店吃冰,也就是初见萧文莹的地方。
她说学姐虽然对男生反感,但对待学妹很好,人缘也不错。
由于学姐没课的时候都待在寝室里,而且电话就在她的书桌旁,因此每通打来寝室的电话,几乎都是由她先接。
我说起每次打电话找她时,总会被这个学姐调侃甚至是刁难。
她边听边笑,似乎觉得很好玩。
『我衷心希望你学姐能原谅社长,即使不能,也不要对男生反感。』
「嗯。」她点点头,「我也这么希望。」
『这样以后我打电话找你时,就不用过五关斩六将了。』
她笑了起来,笑容像绽放的栀子花,优雅亮丽。
在那一瞬间,我又有了「我真的喜欢她」的感觉。
隔天中午我上完课走出教室,发现前社长拿着信在教室外等我。
『咦?』我很纳闷,『学长为什么要戴手套?』
「这样就不会留下指纹。」他说,「我写信时也是戴手套喔。」
『你写的是恐吓信吗?』
「不是啦。我是怕她看完信后又放声大哭,搞不好还报警。」他说,「总之万一有意外发生,警察也不会根据这封信找到我。」
我懒得理他,直接告诉他放声大哭的女孩名字。
「学弟。」他说,「你可以帮我在信封上写她的名字吗?」
『什么?』
「如果我写的话,警方还是可以根据字迹找到我。」
『你信里面已经写了一大堆字了,还差这几个字吗?』
「啊!」他用力拍了额头,「我怎么没想到?」
『而且如果出事,我会去当证人,说人是你杀的。你根本逃不掉。』
我笑了笑,『学长,别紧张。不会有事的。』
他只好乖乖的在收信人栏位写上放声大哭的女孩名字。
下午五点上完今天的课,我在五点半打电话。
『请问李清莲在吗?』
「唷!今天打电话的时间有比较早哦。」
『是啊。』我再问一次,『请问李清莲在吗?』
「你很幸运,她在。」她说,「可是我想先跟你说说话,可以吗?」
『可以啊。不过你要不要先去上厕所?免得待会说话时又要停顿。』
「无聊!」
『学姐,请把话筒给李清莲。谢谢。』
「喂。」
『我15分钟后在交谊厅等你。可以吗?』
「好。骑车小心。」
挂上电话,我依然准时的在15分钟后到达她宿舍的交谊厅。
走进门口,我直接朝向电视前的沙发。
果然如我所预料,她坐在上次坐的位置。
「呀?」她看见我时似乎吓了一跳,「刚刚在电话中我只说了声:好。
你怎么知道我坐在这里?」
『我不是根据刚刚的电话推测,而是根据你这个人的习惯。』
「习惯?」
『你的习惯就是不轻易改变习惯。』
「嗯?」
『高中时,你总是坐在公车左后方的座位,从没改变。』我笑了笑,『不管我们以后相约多少次,如果可以,你会一直坐在这个位置。』
「算你猜对。」她笑了笑,「你今天来是?」
『请帮我转交。』我将信递给她。
「然后呢?」
『我可以请你吃晚餐吗?』
「嗯?」
『一起去吃晚餐吧。』
「好呀。」她笑了笑。
我骑机车载着她,在一家简餐店前停下车。
「你为什么选这家?」她问。
『你的宿舍靠近贵校后门,出入学校会以后门为主。以后门为圆心,除了一般的快餐店和面摊以外,这家是距离后门最近的简餐店。』
「为什么要挑最近的店?」
『因为如果同学间要聚餐,应该不会跳过这家店,所以你一定来过。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店,起码现在不知道,我只能挑你来过的店。
既然来过,你就比较熟悉,吃饭时也比较不会紧张。』
「你怎么知道我紧张?」
『这是我第一次跟你吃饭,我很紧张,我猜你应该也会紧张。』
「你很紧张吗?」
『从开口约你吃饭那一刻起,我就很紧张,一直到现在。』
「我怎么看不出来你会紧张?」她笑了笑,「看你说话蛮溜的。」
『你看我的右手。』
「没什么特别的呀。」她又笑了,「还是五根指头。」
『停车好一会了,但我车钥匙还是握在手中,没收进口袋。』
「所以呢?」她低头看了一眼我的右手。
『情绪紧张时,双手常不知道该怎么摆。这时手里抓个东西,会具有安定心理、缓和紧张的作用。』
「那么把钥匙收好吧。」她微微一笑,「别紧张,吃饭了。」
『好。』我把车钥匙收进口袋。
「还紧张吗?」她问。
『还是会耶。』
「真巧。」她笑了,「我也是呢。」
我觉得她的笑容比右手紧握住钥匙有效多了。
我们走进店里,才刚坐下还来不及看清店内的装潢和摆设,她便说:「第一次来这里是跟学伴吃饭,那是去年的事。之后就没来过了。」
『为什么?』
「因为……」她压低声音,「我不喜欢这家店。」
『啊?』我吃了一惊。
「其实也没什么。」她说,「可能是因为我的学伴话太多,甚至有些聒噪,所以用餐经历不太愉快,导致我对这家店的印象不好。」
『喔。』
「刚成为大一新生,学姐就要我们抽学伴,对象是别系的男生。」
『嗯。』
「说是学伴,其实根本是为了多认识男生。」
『嗯。』
「你怎么了?」她很纳闷,「为什么话突然只剩一个字?」
『你不是不喜欢话多的男生?』
「你不一样呀。」她微微一笑,「而且你的话也不多。」
『其实我平时几乎不开口,话真的很少。小时候溺水时也不想开口,撑了三分钟后才喊救命。被救上岸后,宁可跪着磕头,也不愿开口说声谢谢。』
「最好是这样。」她笑了起来。
『你跟那个学伴,后来怎么样了?』
「他后来常找理由约我出去,我婉拒几次后,他就没有再约我了。」
她说,「不过今年西洋情人节时,他托人送了我一个企鹅玩偶。』
『企鹅玩偶?」
「那是只按了翅膀就会拼命大声唱歌的企鹅。」她苦笑,「很吵。」
看着她皱眉苦笑的表情,我不禁笑了起来。
「请你不要误会。」
『误会什么?』
「我并没有炫耀的意思。」
『嗯。』我点个头,『我知道。』
「我也不该在你面前谈论我学伴,这样不太厚道。」她吐了吐舌头,「请你当作我没说吧。」
『好。』
我不禁想起今年情人节和杨玉萱在女生宿舍前吃巧克力的往事,那时她说请我吃别人送的巧克力似乎不太厚道。
她也说希望我不要误会她在炫耀。
我好像又明白了,之所以会有杨玉萱和栀子花女孩很相像的错觉,或许是因为她们共同拥有一种文静典雅的特质。
「你还记得高三时公车上的爱情留言活动吗?」
『我记得。』
「留言的人写下简单的、缓缓的诉说,却不在乎是否被聆听。」她说,「我觉得那种活动很有味道。你觉得呢?」
『应该是吧。』我想起了自己写的爱情留言卡,耳根开始发热。
「你是不是也有写爱情留言卡?」
『呃……』我一定脸红了,『是。』
「抱歉。」她说,「我不该问。」
『我都老实回答了你才说。』
「因为你老实回答,我才知道不该问呀。」她笑了起来。
这次轮到我苦笑了。
「那你写给谁?」
『你先想想这题该不该问。』
「该问。」她说,『因为你一定不会老实回答。』
『这……』我犹豫了一下,『你以后就知道我写给谁了。』
「也许我以前就知道了呢。」她笑了笑。
『以前?』
她没回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
虽然我对那张爱情留言卡印象深刻,但我写完后就再也没见过。
现在或许成了垃圾深埋在地底,或者早已火化而灰飞烟灭。
将来如果我有机会告诉她,我曾写了爱情留言卡给她,她会相信吗?
已经是死无对证了,她大概只能半信半疑。
栀子花女孩啊,即使爱情留言卡会因掩埋或火化而消失,但17岁初见你时的记忆,一定会永远留在我脑海。
「这家简餐店不错。」要离开时,她说。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这家店?』
「那是以前。」她说,「现在我开始喜欢这家店了。」
『真的吗?』
「嗯。」她笑了笑,「以后如果我们要一起吃饭,就来这家店吧。」
『好。』
前社长写的第一封信似乎效果不错,因此他前后总共写了三封信。
我也因此跟栀子花女孩吃了三次饭,都在同一家简餐店。
打电话约她的过程中,放声大哭的女孩接电话的态度越来越正常。
而我跟她吃饭时的紧张感也越来越小。
不过只要她的一个微笑或是一句话语,我的紧张感就全消。
『请问李清莲在吗?』
「她在。」放声大哭的女孩说,「请稍等。」
我整个人楞住了,从没想过一句简单的请稍等会让人如此激动。
直到栀子花女孩接过话筒喂了两声,我才回过神。
『我好像终于不用过五关斩六将了。』我说。
「嗯」她笑了,「真好。」
『我今天没有帮任何人拿信,只是单纯想跟你说说话。』
「那么见面再说。」她说,「还是15分钟后交谊厅碰面吗?」
『嗯。』
「骑车小心。」
跨上机车,往她的方向前进,沿路的街道夜景是如此柔和美丽。
来到交谊厅门口,才刚走5步,便与正转头的她四目相对。
她微微一笑,我仿佛可以闻到随着她微笑所散发出的淡淡香气。
我不禁停下脚步,静静看着她,忘了要跨步,也忘了要报以微笑。
我真的喜欢她,我深深地这样觉得。
深深的、深深的,像大海一样深。
10。 张秀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