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公车右转后再过四个红绿灯,就会到她的学校。
我有些恍惚,像刚从一场深沉的梦中醒来一样,还分不清梦境和真实。
也许方才发生在公车上的一切只是昨晚的梦的续集,而现在踩在地上的我,才算回到真实的世界。
「发什麼呆?」路过的班上同学敲了一下我的头,「还不快走!」
而且是悲惨的真实世界。
今天上课时一直为了那个鸟问句而耿耿於怀,而且愈想愈气。
这跟打电话到别人家里问他家里电话号码的人一样,同样都很白痴。
体育课上跳箱,双手要撑住跳箱的瞬间,心头竟浮上那个鸟问句,害我跳箱变撞箱,五层叠高的箱子被我撞成五块分散的箱子。
「你一定觉得自己是白痴吧?」坐我旁边的同学问。
『你怎麼知道?』
Shit!被这个问句封印了。
放学等公车时,原本期待能再跟她同班车,
但这种期待跟刚出生时的脐带一样,很快就被剪断了。
毕竟每间学校放学时间不一样,而且很多人会去补习而不是直接回家,因此跟她同班车的机率很低。
更何况公车比上学时还挤,乘客也混杂了一些下班的人,即使我们上了同一班车,大概也很难发现彼此。
算了,上车后还是闭上眼睛养养神比较实在。
隔天上学时决定从此要睁开眼睛,可惜并没有在车上看见她。
虽然有点小失落,但我相信只要我睁开眼睛,要遇见她并不难。
为了避免上学迟到,我可以选择的班次很少,我想她也是如此。
既然每天清晨都得搭同一路公车,那麼常碰面是理所当然的事。
果然再隔了一天后,我又在上学的公车上遇见她。
我上车时座位通常已坐满,但站著的人只有五、六个。
从公车后门上车后,我会转身往车尾走四步,再右转身面对车窗,然后举起右手拉住吊环,稳住重心,视线水平朝著窗外。
当我视线缓缓四处游移时,我看见她就坐在我面前,视线30度向下。
我发誓,我是先走四步再看见她,绝不是先看见她再走四步。
公车内的空间似乎变宽阔了,我的心情也因而舒展开来。
早晨的空气是如此清新,每呼吸一次,胸口的肌肉便松弛一分,而阳光掠过皮肤时是如此温柔,感觉皮肤上的汗毛都被梳得服贴。
我打从心底觉得,可以通车上学是一件幸福的事。
营养不良的女生在下两站上车,从这站开始,公车便显得拥挤。
但不管公车是否挤到爆,我站著的空间依然非常宁静。
硬要形容的话,我站著的地方就是公车内的桃花源。
「书包。」
我又听见她的声音,这次听得非常清楚。
我略低下头,视线俯角30度,与她30度仰角的视线共线。
「还是袋子先吧。」她微微一笑,伸出右手。
『嗯。』我竟回答得理所当然,然后把提在左手的袋子递给她。
绿色的袋子直放地上,被深蓝色温柔的海洋包围住。
「接著是书包。」
『嗯。』我左手从左肩卸下书包,她伸长双手接住。
绿色的书包平躺在同一片深蓝色的海上。
『谢谢。』我说。
「不客气。」她说。
我嘴唇微张,想再多说点什麼,她则礼貌性的等候我开口。
我始终想不出适当的话语,只好闭上嘴,对她微微一笑、再点个头。
她也报以微笑。然后我们的视线缓缓分开。
这次视线相对的时间比上次久一点,她的相貌我可以看的更清楚。
白皙的肤色和双颊的粉红依旧,嘴唇在脸上画出的线条很俐落。
鼻尖在雪地里微微耸立,海拔虽然不高,却很笔挺。
瞳孔的颜色很淡,像加了太多牛奶的咖啡一样,呈现淡淡的褐色。
也许是眼镜的关系,透过玻璃再加上阳光的反射,瞳孔的颜色便失真。
但我直觉地认为,搞不好她真的是混血儿。
剩下的30分钟车程,我望著窗外看看这城市,偶尔让视线四下乱飘。
上学时间比上班时间早了约一个钟头,因此清晨公车上几乎都是学生。
行李架上也满满摆放著学生的书包和袋子。
以现在而言,我的视线范围内都是学生,最大的差别是书包的颜色。
营养不良的女生站在我前方,但我们之间还隔了一个跟我同校的男生。
这女孩太瘦了,以致她的书包和袋子看起来特别沉重。
如果紧急煞车,那麼她可能会飞出去,而书包和袋子则会留在原地。
公车开始减速,我的学校快到了,这次我一定不能再搞笑了。
我低下头想拿回书包,发现她双手捧著我书包,似乎已经准备好了。
『谢谢。』我赶紧说,同时伸出左手握住书包背带。
绿色书包先离开深蓝色的海,我将它挂回左肩。
然后她提著袋子递给我,为了避免碰触她握住袋子提手的手指,我紧抓住袋子的右上角,让绿色袋子离开深蓝色的海,回到我的左手。
我发现她手臂的肤色似乎更白皙,於是手掌背的青筋显得格外翠绿。
她也许是混血儿的想法又再次浮现。
『请问……』转身下车前,我终於忍不住问:『你是混血吗?』
「不。」她说,「我只是贫血。」
我楞了楞,回神后匆忙下了车,有点狼狈。
下车后我又呆在原地,目送公车的背影愈来愈远、愈远愈淡。
How is now?现在是怎样?
我一定要在下车前问鸟问题吗?不搞笑会死吗?
「又发呆!」路过的班上同学敲了一下我的头,「走啦!」
好痛啊,我又回到悲惨的真实世界。
只说声谢谢就下车很难吗?为什麼我非得发问呢?
上课时压抑不住满腔悲愤,握笔的手因太过用力而颤抖著。
「啪」的一声,我竟然把铅笔弄断。
「你是白痴吗?」坐我旁边的同学问。
『是的。』我很用力点了点头。
决定了。
下次碰面时,除了说谢谢外,什麼话都别说。
不过只说谢谢太单调,应该混搭著用感谢、多谢、感恩、Thank you。
嗯,就这样。
下次遇见她时隔了四天,中间有例假日。
但我的意志非常坚强,绝不会忘记我的决定。
我一上车就定位右手拉住吊环后,发现她又坐在我面前。
心里才刚闪过「真好」的念头时,她便抬起头。
「书包。」她说。
我吓了一跳,不知作何反应。
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车内还很空啊。
我一直以为她帮我拿书包的先决条件是公车基本上处於拥挤的状况。
「我又忘了。」她笑了笑,「还是袋子先吧。」
『谢谢。』我回过神,左手把袋子交给她。
「然后是书包。」
『感谢。』我再把书包交给她。
她又笑了笑,然后低下头,我注视她三秒后,才赶紧将视线投向窗外。
一直到快下车前,我心里始终纳闷著。
「书包。」车停的同时,她双手将书包递给我。
『多谢。』我左手接过书包背带,俐落地甩上左肩。
「袋子。」
『感恩。』我小心翼翼抓住袋子右上角,避免碰触她的纤纤素手。
转身下车瞬间,想到还有一个词没用,便回头说:『Thank you。』
「其实我是中美混血哦。」她突然说。
『是吗?』我的决定破功了,又用了问句。
「因为我父亲是台中人、母亲是美浓人,所以我是中美混血。」
她说完后,我整个人呆住、无法动弹。
楞了几秒后才猛然想起要赶快下车,於是跌跌撞撞地奔下车。
她是开玩笑的吗?她是在开玩笑吧?是吗?是吧?
目送公车的背影时,心里还在琢磨著。
啊,没错,虽然难以想像,但她刚刚确实开了个玩笑。
她竟然跟我开玩笑?这是否意味著我跟她已经不只是初识了?
没错,虽然还是难以想像,但起码在她心里我应该不再完全陌生。
身后隐约传来杀气,我立刻低下头,这次终於没被敲头了。
从那次开始,只要我一上车遇见她,她便会帮我拿书包。
不论公车内是否已拥挤。
除了刚上车时她说「袋子」、「书包」;我说『谢谢』外,45分钟的车程中,我们不作任何交谈,视线也很少接触。
倒是我要下车时,偶尔会聊两句,不多不少,就是两句。
「我是道道地地的台湾人哦。」她说。
『喔。』
「上次是开玩笑的。」
『嗯。』我笑了笑,『我知道。』
我转身下车,觉得这种Ending很完美。
「下车小心。」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不禁回过头看著她,有点难以置信。
她没再说话,只淡淡笑了笑,左手指了指公车前方。
我立刻醒悟,转身加快速度,钻出一条路下车。
不知道是她的叮咛还是早晨的阳光,下车后我觉得整个人暖洋洋的。
从此在遇见她的日子里,「下车小心」总是伴随著我下车。
以前由拥挤的公车内下车时,难免会跌跌撞撞,有时甚至是狼狈不堪。
而下车后踩在地面时,肩上和手上的负重会提醒我升学压力的存在。
但她这句叮咛即使只是单纯的客套,也会让我下车时的心情从容笃定。
我甚至会有身上的负重减轻了的错觉。
「你是高二吗?」她问。
『是的。』
「我也是高二哦。」
『很好。』
「下车小心。」
一般成年人之间的互相介绍会从问人贵姓开始,可能为了方便称呼,也可能只是应酬似的客套。
但高中生之间应该会先问就读的高中,再问念几年级。
这种问法既不是为了称呼,也不是应酬话,只是单纯想知道而已。
对於想进一步认识对方而言,是一个重要且必经的阶段。
曾经很纳闷为何我一上车就会刚好站在她面前方圆半公尺内?
推敲了几天后,发觉这很合理、也合逻辑。
对通车上学的学生而言,每天在几乎同样的时间搭同样路线的车如果可以选择,一般人会坐在几乎同样的位置、站在几乎同样的地方。
这也许是因为安全感作祟或者只是单纯的习惯。
我和她应该都属於一般人,於是她总是坐在公车左后方的座位;我则站在公车后门往车尾四步的地方,面对左侧窗户。
后来我上车后转身往车尾跨步的瞬间,眼角就启动搜寻功能。
一旦瞄到她,我会不自觉修正步幅大小,以便能够完美地抵达她面前。
我甚至怀疑我是否还保有刚好走四步的习惯。
於是在自主意识的帮助下,我总是能刚好站在她面前。
合不合理、合不合逻辑、是否命中注定、是否特别有缘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会站在她面前、我想站在她面前、我要站在她面前。
「对了。」她说,「我说我贫血也是开玩笑的,我只是皮肤白而已。」
『喔。』
「皮肤白不犯法吧?」
『不犯法。』我说,『但是犯规。』
「下车小心。」她笑了笑。
有几次我还闻到她身上有股花香,香味细致且浓郁。
「你是不是闻到花香?」
『嗯。』我点点头。
「是栀子花哦。」她从上衣口袋拿出一片白色花瓣。
『原来如此。』我笑了笑。
「下车小心。」
我贪恋那股香气,进教室后把鼻子贴近书包,闭上眼睛仔细闻了一圈。
真是幸福的书包啊,可以躺在满是栀子花香味的深蓝色海洋上。
「你是狗吗?」坐我旁边的同学问。
『我宁愿是。』我再把鼻子贴近袋子。
那时正是栀子花盛开的时节,在学校的工艺教室与美术教室之间,沿路绽放栀子花。花朵约掌心大小,花形非常优雅。
以前经过时总是无视,自从认识她后偶尔会特地绕路去闻香。
栀子花的花瓣像她的肤色一样,都是纯净的白。
后来每当我看见栀子花或闻到栀子花香时,都会联想起她。
「你喜欢栀子花吗?」她问。
『喜欢。』我看了看她,点点头。
「栀子花的香气很浓烈,闻久了好像会醉呢。」
『没错。』我又点点头。
「下车小心。」
虽然不是每天上学都会遇见她,但只要遇见她,我的书包就会很幸福。
我曾统计过,在50个上课的日子里,有19天遇见她,机率是0。38。
这种数字如果是打击率的话,在棒球场上几乎笃定拿打击王了。
还有个有趣但并不严谨的统计,那就是在遇见她的日子里,我考试的平均分数比较高。
这或许意味著让我成绩进步的最佳解,便是提高上学时遇见她的机率。
「今天天气很好。」
『嗯。』
「是个适合认真念书的天气呢。」
『没错。』
「下车小心。」
有次在刮风下雨的天气里遇见她,那天雨下得很大,即使打了伞,书包和袋子还是不免被雨水弄湿。
尤其是收伞上车的过程中,会有两秒左右是处於任风雨欺凌的状况。
上车后发现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