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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卿望着她,眉宇间终于有了一丝暖意,似有着千言万语,他低下头握紧了她的手,“慈儿,我只有你了。”
念慈望着他,“绍卿,我也只有你了。”
在门外静静地站着一个人,一身孝衣,端着手中的一碗鸡汤,那人是董贞。在绍卿回来之后,她怕他过于劳累,便亲自到小厨房炖了这碗鸡汤。此时,她躲在门外望着灵堂内所发生的一切,她并没有刻意的隐藏,绍卿念慈两人只要微微留意,完全可以发现站在门外的她,只可惜,他们两人的眼中只有着对方。当绍卿对着念慈说出“我只有你了”的时候,她的眼泪如决了堤一般冲出眼眶,一声声压抑的抽泣,仿佛是从她的灵魂深处一丝丝的抽出来,忽然她双手捂着脸蹲下去,那秀丽的脊背随着哭泣猛烈地抽搐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洒向大地——嫁给这个男人,已经四年多了吧。可就在这漫长的时光中,他从来都没有碰过自己。他们两人,就像是两条相交的直线,她本以为在相聚之后会拥有长相厮守的结局,却没有想到,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距离会愈来愈远。此生注定有缘无分,她只能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他的远离。
几日后。
绍卿站在潮安商会大厅的中央,对着话筒道,“如今商会岌岌可危,承蒙各位叔伯长辈错爱,晚辈临危受命,便接下这商会会长一职。如今,世界在发展,我们不可以用老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所谓‘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如今我们身处乱世,若想生存下去,必须要走改革的道路,变则通,为开辟道路之根本。如今在各个租界的工厂中,外国人用我们中国的劳动者,用中国的原料来替他们挣钱,换个方式想一想,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原料来给自己挣钱。若想改变现状,为商者如果不改变自己的经商模式,学习洋人的先进技术,恐怕我们是难以和他们竞争的。先烈们曾说‘师夷长技以制夷’,我们可以用洋人的先进技术来充实自己,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晚辈希望与各位长辈同心协力,把落入日本人手中的、原本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坐在台下的商人们都点头称赞,一个商人问道,“少东家,刚才你一直在强调改革,你认为在我们商会内部,最先迈出的一步是什么呢?”
绍卿微笑,“前辈莫急。如今,世界的各大公司、工厂都在走建立股份公司的道路,刚才绍卿向诸位发了一本小册子,那便是我的计划书。这几日我做了最认真的测算,用了最保守的估计,我们商会完全可以转变为股份公司的模式。简单说来,股份公司就是将商会内部的资金转化为等额的股份,并向社会筹集资金,任何一位商人缴纳一定的资金之后,都可以成为商会的股东,各股东通过认购的股份的多少来承担商会内部的职责,也就是说,在商会中不再是商会会长一人来决策各项商会事务。通过走股份公司的道路,我们商会便可在短时间内迅速且广泛地筹集资金,去投资更大的项目。同时由于晚辈有留洋的背景,方便联系国外各大公司,如此便可壮大商人势力,粉碎日本人的经济制裁。”
绍卿说完,望了望台下,发现许多商人都被他的新政策所打动,便又继续道,“晚辈的改革方案毕竟有一定的风险,因此,晚辈决定买下商会50%的股份,剩下的股份还望各位叔伯长辈多多支持。”
众商人道,“少东家,你跟我们客气什么,只要把原商会的资金从日本人手中夺过来,不让倭寇得逞,就算把我们的老本赔进去,那也值呀!”
“绍卿呀,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做事向来稳重,我们呀,信得过你。”
绍卿喜不自胜,“谢谢,谢谢给位对绍卿的信任,绍卿定会与各位长辈全力以赴,重振商会。”
绍卿离家的四年内并没有过问商会中的事情,可他在国外留学时,便是学校中的高材生,所以他在短时间内就找出商会的弊端所在,并带领商会走上了股份制的道路。仅在短短的半个月的时间内,便顺利地将流到日本人手中的资金顺利地夺了回来。前些日子日本人由于吃了国军79团的败仗,如今又断了经济往来,他们气愤归气愤,便躲到敌占区继续想进攻沿海城市的法子。喧嚣了一个多月的潮安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近日,由于股份制的事情,绍卿不眠不歇地忙了几个通宵,如今商会刚刚有了起色,他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了。就在他坐在办公室的转椅上打盹时,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响起,接着阿奇匆匆忙忙地奔了进来,“二少爷,二少奶奶让您赶紧回家去呢。”
绍卿猛地起身,“发生什么事了,慈儿她……”
阿奇叹了一口气,“少奶奶好好的,是……董家少奶奶的身子快……快不行了,二少奶奶让您快点回去呢。”
“阿奇,快,快去备车。”
就当他急忙奔向董贞的卧室时,只听见屋内哭声连连,冬儿等几个丫鬟跪在床边,念慈看见他,低头擦拉擦眼泪,“绍卿,贞姐姐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好,现在,贞姐姐她……她快不行了,她的心里一直有你,你……送她……送她最后一程吧……”念慈说完便带着屋内众人离开了卧房。
顿时卧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绍卿向床边走去,轻轻地抱起董贞,就在他抱起董贞的一刹那,不禁泪流满面。他看着她的脸,四年未见,为何如此苍白消瘦,那瘦弱的样子,他几乎都认不出了。他轻轻摇了摇她,“董贞,是我,我是绍卿呀,你……你醒醒……”
董贞仿佛听见了绍卿的声音,艰难地睁开眼睛,便看见了朝思暮想的他,起初眼中是一阵迷茫,继而竟是惊喜,她贪婪的望着他,泪突然从她的眼眶中流下来,如果她没有记错,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抱着她,但——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董贞的眼中发出了一点亮光,“绍卿,是你吗?”绍卿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他紧了紧手臂的力度,“是,是我。你勿多心,只管好好的养病,过几日,你的病,就……就好了。”
董贞的泪水簌簌地流着,她幸福地躺在他的怀中,享受着这最后的快乐,她知道这一刻,他是属于她的。她无力地闭上眼睛,“绍卿,你知道,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什么时候吗?”
绍卿愣住了,那不是在四年前,两家决定成亲的时候吗?难道,他们在很久之前就见过面?
董贞喃喃道:“我们初次相见的那一天,你一定不记得了。那一年我六岁,你八岁……真的,那一天,我记得清清楚楚……”她艰难地喘着气,“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空气中都是花的香味儿,庭院里有好多蝴蝶儿……我爹带着我到你家商量生意上的事,我一个人坐在大厅中,真的好没意思。后来……后来,你就从卧房跑出来,牵着我的手说,让我跟你玩儿,那时候,你就像个小大人一样,告诉我的丫鬟说,说不要告诉父亲我的行踪,于是,我们两个就偷偷摸摸的跑到后花园中……”说到这里,董贞笑着,继续道:“后花园中的虫子好多呀,我真的好怕它们,你跟我说,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怕,然后……然后你就教我怎么抓蝈蝈儿,后来你又编了一个装蝈蝈的小篮子给我,那时我一生中第一次接触这些昆虫。那只蝈蝈儿我和弟弟养了好一段时间,后来它死了,我还哭了好长时间呢……你知道吗,我从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你了,真的……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会在十多年后嫁给你……”
绍卿紧紧地拥着她,“对不起,你……你不该喜欢上我的,这一生,是我对不住你……”
董贞摇摇头,“绍卿,我不怪你,你知道吗,每天都能看见你已经是我最大的幸福了,特别……特别是,今日我能死在你的怀里,此生……此生无憾……”
“贞儿,你不要胡说,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相信我……”
董贞艰难地吐出一口气,过了很久,“我知道,我还能撑多久。我真的好喜欢你,你离开的那四年,我以为会忘记你。可我闭上眼,满脑中都是你,我骗不了我自己……我知道,我不能在你身上奢求什么,因为我没有拥有你的资格,我真的……我真的好希望,希望……你能亲口对我说,说你爱我,哪怕……哪怕是一句谎言也好,没错,我就是想骗自己。”
绍卿含泪道,“不,我已经欠了你太多,我真的不忍心对你许下什么爱的承诺,因为许下的承诺就是欠下的债。贞儿,对不起,我……我做不到。”
“好……我可以等,等来生你对我说这句话。”
绍卿道:“不……你不值得,来生……会有更好的人等着你……我不值得你这样做……”绍卿说着,眼中的泪一滴滴地滴道她的脸上,绍卿刚想为她拭去泪水,却被董贞拦住了。
董贞哭道,“绍卿,你不要擦……以前我听别人说,人在离世之前,脸上的泪水会在来生化成一颗痣……我只想在来生,我们相逢的时候,你会在人海中找到我,当你看到这颗痣的时候,你便知是我……还有,慈儿妹妹是个好女孩,不要辜负她……来生,请你……请你如爱她一样爱我,我与她,便做你的娥皇、女英……”她突然睁开眼脉脉地看着他,她很努力地看着他,她要记住他的样子,她要将他的容貌深深地刻在心上,“绍卿,我……爱……你。”一双美目就这样永远的合上了,没有预示的,就这样突然的合上了。
她的手还是温热的,却再也感受不了她的温度了。
纳兰词云:林下荒苔道韫家,生怜玉骨委尘沙。愁向风前无处说,数归鸦。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魂是柳绵吹欲碎;绕天涯。
作者有话要说:
、湔裙梦断续应难
第二十一章湔裙梦断续应难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
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
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临江仙》纳兰容若
半个月后。
秋日的夜幕逐渐降临,窗外的风景就像是一幅瑰丽的画。残阳如血,给万物都披上了柔和的金色。天边升起明月,一片灰暗的云淡淡的遮住了朦胧的月光,水一样的波光荡漾着这静谧的夜,那感觉,仿佛坠入了梦境一般。海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静静地沿着巷口蔓延到每一个角落。
念慈站在窗前,斜撑着肘静静地望着如水的天空。她今日换上了蜜色暗花织锦长旗袍,耳间配着一对小巧玲珑的白玉坠子,旗袍下摆上用银线绣着折枝的兰花,愈发显得那料子如月光一般,那长长的下摆一直落到脚面上去,旗袍配佳人,真真是袅袅婷婷。晚风拂来,轻轻吹起她耳边的碎发,她随意地拢上去,继续看着那漫天碎银子般的夜空。
绍卿走过来,替她轻轻关上了窗子,“临夜风凉,还站在那里吹着冷风。”说完便宠溺地将佳人拥入怀中,“这件衣服很好看,就是素净了点。”他微微叹了口气,“……这几日商会忙了些,你若平日里闲得无事,多带着杏儿她们到旗袍店里做几件衣服。等我改日等了空,便多在家里陪陪你。对了,还有前几日,你跟我说的街上孩子的事……”
前几日当念慈坐着车到几家商会太太家做客的时候,当司机下车帮她开门时,几个沿街乞讨的孩子向他们走来,伸着脏兮兮的小手向念慈要食物的时候,她心疼地差点哭了出来,便将手袋中的所有钞票都给了那些孩子们。当晚回家之后,她坐在那里一直闷闷不乐,和她说话时也心不在焉的应答着,这可把绍卿吓得不得了,再三询问之下才知道她是在心疼那些孩子们。念慈对他道,“绍卿,你能不能给那些孩子们找个去处,眼看就要十一月了,恐怕他们……”绍卿道:“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林府旁边有一个小院子,足够那些孩子们住,昨日我让阿奇去看了一下,收拾收拾几天就可以住进去了。”
此时,绍卿拥着她,继续道:“下午阿奇告诉我房子弄好了,他和管家现在正忙着接孩子呢。”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低下身子在念慈耳畔道:“既然你这样喜欢孩子,现在你的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两个再努力一下……”他还未说完,她脸上忽然涌上两抹绯红,便如那天边的晚霞,一直红到耳根去,低声说道了一句“贫嘴”,说完便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绍卿也乐道,“到时候你给我生下一群孩子,然后我们找一座山头,上面栽满了果树还有你喜欢的花,我们全家过逍遥日子去。”说着他慢慢地吻上她的脸颊,这时门外传来了阿奇的声音:“少爷,少爷……”绍卿悻悻地直起身,“这小子……过几天得好好收拾他。”念慈忍俊不禁,为丈夫理一理领带,便叫着阿奇进门来。
阿奇跨进门来,对着两人道:“少爷,少奶奶,孩子们的事情阿奇和管家已经办好了。还有,刚才……”说着便将手中的一个请帖交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