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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是没人办休业呢?”我不放心地问。
“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只要有我在,保证让你的货有地方挂,这总行了吧。”
我兴奋地与老黄对干了一杯,问:“那你看我啥时候去合适?”
“随时,你只要头天通知我一声,第二天就可以上行。”说完,老黄掏出笔,写下了单位电话和传呼号。
我不大相信,一个小小的工商管理员会有如此大的能耐,以为老黄大概是在借酒劲儿瞎吹牛。但我还是将他的联系方式小心翼翼地揣了起来。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辞职是需要充分理由的。不是对单位,而是对自己。我们那届大学毕业生正赶上国家不包分配的第一年,许多人都深感前途未卜,茫然失措。所以,大家憋足了劲儿,利用实习期间的机会,拼命表现自己,以力争换取实习单位的垂青,毕业后好有个安身立命的栖所。
我实习的单位是一家半官方半民间的地方小报。若是在往年,即使它主动调你你都未必愿意去。但现在不同了,事业单位人满为患,调人的大门早已关闭得严严实实,没有通天的关系,想挖门盗洞比登天都难。
三个月的实习期间,我在报上发表了二十多篇稿件,其中四篇还上了头版头条,无论是稿件的质量还是数量,在五名实习生里都排在第一位。总编辑不止一次拍着我的肩膀暗示我,好好干,小伙子,前途无量。我自己也以为毕业后留在这家报社手拿把掐。可谁料到,毕业分配时,唯独我一人被轰出了报社的大门。原因很简单,我除了工作表现优异外,其他方面可谓一无是处。我没有给领导送过礼,也没有为领导乔迁新居出过一分力,更没有听懂领导的弦外之音。想当初我还暗自嘲笑那几个只会舔领导*儿的家伙,不学无术,为人世故,年纪轻轻只会拍马屁,不学好。现在看来,真正百无一用的是我。我懊悔过,也找领导理论过,甚至还大哭过一场。可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尚未真正踏进社会的门槛,我就先摔了个四脚朝天。
情急之下,我只能委身于一家街道办事处当秘书。可不幸的是,报到那天,工会主席无意中看到了我的手书简历,喜出望外地吩咐我把院内的宣传栏重新抄写一遍。尽管我心里老大的不情愿,但我想自己是新人,给领导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尤为重要,就抖擞精神在严冬刺骨的寒风里,用排笔和油漆耐心地书写起来。工会主席在一旁不住地为我击掌叫好,并不失时机地把矮胖的党委书记拉过来说:“这个新分来的大学生先借我用用。区里正搞迎新年爱国卫生活动,可我们这里实在找不出一个写字像样的人。”听他的口气我连个人都不算,不过是个用得顺手的家伙什儿。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兜比脸干净 第一章(5)
矮胖的党委书记大度地把手一挥说:“用吧,用吧,正好也让小青年到基层锻炼锻炼。”他妈的,难道一个狗屁街道办事处还不算是基层吗?他们想让我到居委会整天跟那帮戴胳膊箍的小脚老太太打成一片吗?但我什么都没说,灰溜溜地在工会主席的指挥下,开始每天到街道办事处所辖的大街小巷书写标语和卫生小常识去了。
春节过后,工会主席喜滋滋地从区里抱回一块“卫生先进单位”的牌匾。工会主席对党委书记说:“区里马上又要搞春季爱国卫生运动了,这个小伙子我们还得借过来用用。”见我惊愕地张大嘴巴,又说:“这块牌匾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就这样,我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便又拎着油漆桶和排笔刷在漫天风雪中走街串巷了。我悲哀地联想到我的未来,一年有四季,每一季都要搞所谓的爱国卫生运动,就是说我将年复一年地站在宣传栏下当油漆工了。
有一天,我终于忍无可忍,愤然摔了排笔,踢翻油漆捅,找到党委书记气呼呼地提出:“我想回处里工作,我的工作是秘书不是油漆匠。”矮胖的党委书记深深地皱了皱眉头说:“这是组织上的安排,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你如果对这份工作不满意,随时可以走人。”我听出了他的得意,他内心里一定清楚,我无处可去,不然当初不会点头哈腰地到街道办事处来上班。
从那一刻起,我就一门心思想辞职了。即使没有一个更好的去处,大不了干个体户嘛。
辞职的当天下午,我给老黄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可以上行?”
“你现在手头有货吗?”
“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其实,我手里根本没货,我甚至都不太清楚该到哪儿去上货。
“那你明早八点半到我办公室,我给你安排床子。”
这么快,我一听蒙了。
我一夜没合眼,有些激动也有些忐忑。这一夜可以称得上是我人生的一个分水岭。生活从此将向我敞开一扇全新的大门,那里面的景致就是我的企盼,就是我的未来。常听人说,人生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重要的只有几步……那么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人生的大部分时间是依靠惯性在行走,只有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你才必须瞪大眼睛,辨清方向,然后义无反顾地迈动你的双脚?虽然这些问题,在我脑海里时常涌动,像海浪拍打礁石,一浪又一浪,但真正的行动到来的时候,心中还是不免打鼓。因为这意味着你已经出发,永无回头之路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精神抖擞从床上爬起来,拎上旅行包,骑着自行车直奔“五爱”服装批发市场。若想在约定的时间去见老黄,我必须得先到“五爱”拿货,然后,再骑车把货拉到“光明”批发。我不知道这么干行不行,但我知道我必须得拉上一包货去见老黄,才能证明我的确是有货,不是撒谎。
“五爱”市场是早已闻名全国的服装批发市场,据说是当时全国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它大得简直令人难以想象。这么说吧,你要是想把“五爱”仔细转悠个遍,恐怕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
这里的“裤子区”前后有十排上千个床子,品种更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我从来不知道,两条腿的裤子会有这么多的品种可供挑选,价格也是千差万别。那一刻,我感到周身热血沸腾,对自己充满了信心。有这么丰富的品种可供选择,我肯定能上到满意的裤子。
兜比脸干净 第一章(6)
从凌晨五点转到七点半,我还是拿不定主意究竟该上哪种货。价格太贵的我拿不起,太便宜的又很难让人一见倾心。我焦急地在大过道的人流中徘徊,心急如焚。我只有五千元,这是我做生意的全部本钱。其中四千还是我父母生前留给我日后娶媳妇用的。昨天晚上,我才哆哆嗦嗦地从一只破旧的黄胶鞋里把那四卷钱掏出来。
不远处的一个“大角”床子前围了很多人,人们吵吵嚷嚷地抢着试裤子,跟不要钱似的。床子里卖货的是对双胞胎姐妹,她俩忙得大汗淋漓,一个负责收钱,一个站在椅子上负责眺望,生怕有人趁忙乱之机,穿上裤子一走了之。我已经在附近盯了她们好一会儿了。
一阵抢购风过后,床子前暂时恢复了平静。趁这个间隙,我凑过去问负责收钱的女孩:“拿货多少钱?”“拿货”这一行话是我刚才转悠时,听一些拎着大包小裹的人说的。他们与床主交流的第一句话就是“拿货多少钱”。
女孩把系在腰间的钱包拉链细心地拉上,小声说:“六十元。”
“能便宜多少?”
“你想拿多少?”
“一百条。”
女孩看着摊位里面的货包说:“五十五元。”
“你再低点儿吧。”我嗫嚅着说,声音像是在乞求人家。
“没法再低了,你刚才看到没看到,我零售都是一百元一条的。”
我犹豫着后退两步,考虑着拿还是不拿,要拿拿多少。
“哎,你有没有诚心,真想拿你先开个价。”女孩以为我要走,从床子里出来凑到我面前。
“五十元。”
“嘘,小声点儿。”女孩把中指竖在嘴中间,同时往四周看了看:“你要拿就五十三元,不拿就拉倒。我这货是有本钱的,又不是偷来的。”女孩边说边迅速地返回了床子里。
我当时在心里已经决定拿了,但我死心眼儿地想到,刚才我说拿一百条,一百条就是五千三百元,可我只有五千元,还差三百元呢,我怔在那儿,没动。
两个女孩凑在一块儿咬着耳朵嘀咕了几句。另一个女孩冲我摆摆手,示意我过去。
“你想拿一百条吧?”见我肯定地点点头,女孩又问:“是马上吗?”我“嗯”了一声。
女孩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说:“这个价位批给你,我是一分钱都没得赚了,你再添点儿嘛。”
我拘谨地摇摇头。
女孩马上说:“好吧,我也不跟你啰唆了。就当我拉你个主顾,咱们一回生二回熟。”
说完,小姐俩蹲在地上打开货包开始点数。我的旅行包只能勉强装七捆,也就是七十条裤子。于是,她俩又用一个塑料袋把剩下的三十条裤子装进去。
我把五千元递给她俩。小姐俩举着钱在阳光下一张张地边捻边点。
市场里人越聚越多,几乎让人寸步难行。我一手拎旅行包一手拎塑料袋,艰难地走了一小段路就开始气喘吁吁了。这时,一个中年男人热情地凑过来:“大兄弟,我帮你拎出去吧。”
我警觉地说:“不用,一会儿有人来接我。”
“我不收钱的。你只要便宜点儿卖我一条裤子就行。”中年男子执意抢过旅行包。我只好拎着塑料袋紧紧跟在他身后。
出了市场,来到存车处,中年男子精明地说:“我刚才都看见了,她批给你五十元。你卖我一条呗,按批发价。”
“行行。”我打开车锁后说。
“我要32号的。”
我都不知道32号是多大腰围,就说:“你自己挑吧。”
中年男子挑出两条32号的裤子,“大兄弟,你卖我两条吧,我的这条按批发价,另一条我给你加五块钱。”书包 网 。 。。 想看书来
兜比脸干净 第一章(7)
“不行不行,卖你一条就不错了,你还给脸往鼻梁子上爬。”我使劲儿摇摇头。
中年男子生怕我改变主意,连他自己的手里那条都不卖了,忙把五十元钱塞到我手里,匆匆走了。
我心里很得意,刚上的货就有人追着屁股加五块钱,这是个好兆头。我哼着歌,一摇三晃地把自行车骑到了“光明”市场。
第一笔生意我是赔定了。可我既然已经跟大平说这批货是帮人代卖的,就没法在光明市场里“跳”了。缘由之一是怕给大平留下一个不诚实的坏印象,其二是我的货昨天才从那对双胞胎姐妹处上的,退货的价格也许比直接跳的价格要高些。当然我得低三下四厚着脸皮去求人家,但此时,脸皮显然没有钱重要。我必须得再去一趟“五爱”,我知道退货的滋味肯定挺闹心,但我现在实在是没招了。
我又是一夜没合眼。
早晨推车出门时,灰暗的天空中正飘着蒙蒙细雨。这鬼天气让我的心情更加黯然,连返身回屋取雨衣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路上,我想了许多。原来,做生意是这么的麻烦,既要吃苦受累,还可能赔个稀里哗啦。在此之前,我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完全是仓促上阵,如此惨痛的开局也就在所难免了。
雨停了,许多床子里的人大呼小叫着,站在椅子上撤下床子与床子之间临时搭起的雨布。我把那个鼓鼓囊囊的旅行包和塑料袋堆放在大过道的路中央,望着不远处正在床子里忙活着的双胞胎姐妹,可就是没有勇气走上前去开口退货。拥挤的人流越聚越多,他们从我的旅行包和塑料袋前磕磕绊绊地跨过,显得很别扭,甚至有些狼狈,于是有人免不了埋怨几句。我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像根碍事的木桩。“大角”床子的人走过来,凶巴巴地呵斥我:“挪挪,别挡在这里耽误批货!”我只好佯装等人的样子,把旅行包和塑料袋往双胞胎姐妹的床子方向挪挪,再挪挪。
双胞胎姐妹闲暇的目光终于惊讶地停留在了我身上,我几乎是怀揣着一颗赴汤蹈火的心,提起旅行包和塑料袋,疾步朝她们的床子走去。
“你看,能不能……帮我把货退了?”我支支吾吾地说。
“你不是昨天刚拿的货吗?怎么今天又想退呀。”其中一个女孩冲我不耐烦地翻了翻眼皮,大声抱怨道。另一个干脆撇撇嘴,把头转向相反的方向。
“对不起,租我床子的那人临时变卦了,不租给我了。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呀。”我嗫嚅着说出了这个我在家想了一夜的退货理由。
“哧,那关我们什么事?我批给你的裤子没毛病吧?”我点头。“就是有毛病我们也只负责给你换货,除非断货才能退。”
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经过眼睑时,我的眼睛被蛰了一下,又继续缓缓地往下流,像一行泪水,“我这是第一次做生意,什么也不懂,麻烦你们了。”两个女孩把头转向买货的人,不再答理我。
我站在原地,委屈地张了张口,但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