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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小也学过钢琴,应该知道成年后学两、三年钢琴会达到什么水准。建宇兄很懂得怎么与员工建立心理认同,谁会不喜欢在这样的老板手下工作呢。”
这时司建宇大声招呼女儿,非要她过去跟一位当红的电视明星合影。她与傅轶则对视一眼,同时记起当日在司建宇结婚典礼上的往事,她耸耸肩,轻声说:“我父亲这可不是表演,他爱热闹招摇的天性从来就没有变过。”
她过去参与拍照,冬冬一眼看到她,扯着她的衣角叫她:“姑姑。”
“咦,还记得姑姑,真不错。”
冬冬指一下旁边不远处的张黎黎,“他们要我叫她奶奶,可是我奶奶不是长这个样子。”
他的童音清脆,张黎黎显然听见,却只能做充耳不闻状,司建宇有几分尴尬,司凌云强忍住笑,“冬冬,爸爸妈妈都只有一个,不过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会有很多个哦。”
冬冬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转而展示印在手腕上的一朵红花给她看,自豪地说:“这是我在幼儿园唱歌比赛得的,妈妈还给我录下来了,夸我唱得好听。”
“肯定很好听,几时有空放给姑姑看看。”
米晓岚走过来,显然还沉浸与刚才接受全场掌声注目的兴奋之中,眼睛亮晶晶的,“凌云,轶则还来吗?”
她对他坐的位置示意一下,“他来了。”
“干吗坐那边靠旁边的位置,我去请他过来这边坐。”
冬冬牵着她的手,“姑姑,我想去看那边的尼莫。妈妈说她没空带我去。”
她要想一想,才明白他说的尼莫是指《海底总动员》里的小丑鱼,也知道他想去那边看,“好,我带你去。”
司建宇正跟人说话,她跟他打个招呼,“大哥,我一会儿带冬冬回来。”
司凌云牵着冬冬的手,穿过一个小宴会厅和一条长廊,下了步梯,来到大堂一侧,咖啡座旁边人工水幕下一个巨大的水族箱内各式热带鱼正悠然游动,冬冬双手扒着水族箱,面孔贴在玻璃上,鼻子压得扁扁地,瞪大眼睛看着。
“冬冬,你养的小蝌蚪后来变成青蛙没有?”
“有一天早晨我起来就都不见了,妈妈说它们变成青蛙跑走了。”
“你最喜欢什么动物?”
“我喜欢尼莫鱼,还喜欢熊猫,小狗。”
她想了想,“熊猫只能上动物园去看。冬冬,你马上快过三岁生日了,到时候姑姑送只小狗给你,好吗?”
他一下回过头,高兴得扭动着小身子,点头不迭,“好,姑姑你说话要算数。”
“嗯,姑姑保证。”
她就在他旁边一把椅子坐下,招呼服务生送一杯咖啡过来,静静看着冬冬整个身子贴在水族箱上痴迷看鱼的样子,再度想起小时候的弟弟。司凌峰在冬冬这么大时也想养狗,她帮着积攒零用钱,打算去买一条回来。可惜程玥知道后马上声称对狗毛过敏,坚决不同意,姐弟俩只得作罢。
她正想得出神,恰好司凌峰打来电话,跟她说圣诞快乐。
“你在那边入乡随俗过洋节也就算了,今年爸爸拖了一个公司的人陪他过这节。”
“真够他老人家威风的。姐,我打算跟小艺去滑雪。”
“嗯,注意安全。”
她跟他闲聊了几句,放下手机,冬冬问她,“姑姑你跟谁说话?”
“我弟弟,你应该叫他叔叔。”
“那叔叔在哪里?妈妈说今天我家里的人都来了。”
“他在加拿大,离我们这很远的一个国家上学。”
“哦,我妈妈说我长大以后也会去外国上学。”
米晓岚计划得这么远,她不禁莞尔,慢慢喝完咖啡,再看冬冬,发现他坐到地毯上,眼睛眨啊眨的,显出困倦的样子。她说:“冬冬,我们上去吧,不然你妈妈该找你了。”
他不大起劲地“嗯”了一声,反应比刚才迟缓得多,她好笑,伸手抱起他,上了扶梯,电梯缓缓上升,二楼出现在她眼前,跟着映入眼帘的是长廊窗前站着的两个人,一个穿着深色西装,一个穿着湖蓝色长裙,正是傅轶则与米晓岚,柔和的灯光下,他握着她的手,说着什么。
司凌云抱住冬冬,让他的头倚到自己肩上,轻轻拍着他。这时他们也看到了她,傅轶则松开手,并无尴尬之色,米晓岚的神情却紧张了一下,几乎有些虚张声势地提高嗓子问:“你把冬冬带到哪里去了?”
“楼下,看鱼,我跟大哥说过。”她回答,将冬冬交给她,“小声点儿,他睡着了。”
米晓岚将声音调回温柔,“冬冬,想睡了吗?好,妈妈带你去找爸爸。”她抱着冬冬急急向宴会厅走去。
司凌云嘲弄地看向傅轶则,“这可不大好。”
傅轶则漫不经心地说:“她只是跟我讲她的一些烦恼,人人都有需要倾诉的时刻。”
“关于丈夫不够让她爱慕崇拜,生活不够让她兴奋满足的烦恼吗?”她敛去那一点儿笑意,冷冷地说,“你看,不用她跟我倾诉,我都能理解。”
傅轶则做诧异状,“据我所知,你们可不算亲密无间的姑嫂,你这么快判断她的行为,未免对她不够公平。我要不要提醒你一下,一个多小时前,我看到你跟你前男友在一起,一样是讲话,我可没有你这么大反应。”
“你在提醒我做人要公平吗?在这方面,我还真没什么可挑剔的。我和阿恒之间没有任何暧昧,我也不反对你跟任何人讲话。不过麻烦你下次听我家大嫂倾诉时,请尽量保持一定距离,不要握手,更不要有安慰的拥抱什么的,可以吗?”
傅轶则冷冷地看着她,“作为女友,提这个要求倒不算过分。可是你提要求的口气很过分,完全不是基于女友的立场。你并不生气,也不吃醋,你不需要解释,甚至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只是厌烦。”
“虽然我不喜欢你分析我的行为,不过我必须告诉你,你真说对了。我厌恶这种场面,我们这个乱哄哄的司家,不需要再多制造一点儿丑闻给别人当谈资了。”
她转身要走,傅轶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不假思索地用力甩开他的手,大步向宴会厅走去。
一连好多天,傅轶则都没和司凌云联络。
司凌云想到还曾考虑怎么跟他分手,不免有些苦笑,但是也无意去做挽回的尝试。她忙着年底的工作,懒得多想这件事。不过这天司建宇跟她谈完公事后,却突然提到他很看好傅轶则正在上海考察一个生物制药项目,她对这个项目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傅轶则出差,当然没法接腔,好在司建宇另有想法。
“房地产眼下红火风光,但上市远没高科技产业迅速,前年集团投资部门提出上市构想,选择的项目匪夷所思,名义上搞的是多元化,其实杂乱无章,缺乏战略布局,有些还带来无穷后患,实在让人担心。”
她正好对投资部总经理王军也有一点看法。此人曾经态度颇为诚恳地来请她吃饭,她一来另有安排,二来顾忌他与张黎黎的同学关系,不肯跟他有任何私下往来,客气而坚决地回绝了。后来他再没提出类似邀请,对她始终十分彬彬有礼。但他去年做的一个兼并项目从一开始便官司缠身,让她头痛不已。
“我最不理解的还是那个棉纺厂的兼并,简直是穿着新鞋往泥潭里淌。花费巨资,盈利预期说得朦胧不清,麻烦倒是一清二楚接连不断地来了,现在还冒出一笔不明不白的债务。真不知道爸爸当初批准项目时是怎么想的?审计又是怎么做的?”
司建宇摇摇头,“董事长一向自负,近几年更是信心膨账,差不多已经觉得世事无不可为了。上市申请没有过会,他只觉得运气不够好,根本不反思原因。这个心态很要命。”
这还是司建宇头一次在她面前如此直接地批评他们的父亲,司凌云当然也没什么可替司霄汉辩护的。刚过去的集团八周年庆典,不仅让她与傅轶则闹翻,也证实了司建宇此言确实不虚。她见司建宇拿手绢擦额头的汗,问他:“是不是暖气打得太高了?”
司建宇摇摇头,“还好。你说的棉纺厂兼并那个项目,当初我也不看好,开董事会时我持反对意见,可惜没有用。王军做的计划,从兼并到上市,全都抓住了爸爸急于扩张的心理,他很难再听进别人的意见。我这几天在办公室计算今年地产公司的预期利润,发现我拼死拼活做下来,很可能不够他老人家一个心血来潮批准一个项目败掉的钱多。”
司凌云没有司建宇那么强烈的危机意识,可是仍然暗自心惊,“大哥,你要不要再好好跟爸爸谈一下。”
司建宇摇摇头,“我和老李试过无数次了,凌云,他反而觉得我保守,认为老李站在我这一边跟他作对。他现在有了新的计划,甚至不愿意跟我商量。你也知道,顶峰名义上有董事会,但其实他老人家一人独大,没人制衡得了他。这样继续下去,迟早会出大麻烦。”
涉及这个敏感的话题,她不肯轻易表态,司建宇自然明白她有她的考虑,将话题拉回到王军身上,“去年上市受阻后,王总又提交了一个新的借壳上市计划,他看中的壳资源是巨野集团。你有时间的话,着重给我研究评估一下法律方面的风险和问题。”
她接过来,“如果启动这个计划,侯主任应该会做出相应的法律评估吧?”
“坦白讲,我对老侯这个人的能力一向有疑问,他老于世故,跟红顶白,最擅长的事不是处理法律问题,而是社交公关。要依我的想法,顶峰应该换一家更专业的律师事务所,但是没办法,爸爸就是信任他。”
她对老侯有同样的判断,“我只能试一下,大哥,毕竟我对于借壳上市没什么研究,更缺乏实务经验。”
“我相信你,凌云。现在让我不放心的也不止是老侯那边。唉,投资部对于顶峰来说太重要了,我不能冒险让它完全掌握在一个我信不过的人手里。”
司凌云无法接这句话,司建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凌云,记得去年在我家,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们都姓司,顶峰是司家的产业,我希望你能跟我齐心协力把它做好。”
司凌云心头沉甸甸的,点点头,“我会尽快看完这份文件。”
王军的计划繁复无比,牵扯到许多司凌云陌生的法律领域,她抓紧时间做着功课,但心里未始没有一点疑问。
司建宇的意图再清楚没有了,他想赶走王军,夺取对于投资部的控制权,进而甚至在顶峰占据更重要的位置。司凌云对他当初赶走张毅所用的手段记比犹新,想必张黎黎更是如此。张黎黎会容忍他故伎重施吗?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父亲对于这个举动又会做什么反应?所谓与虎谋皮,莫过于此。无论她参与与否,其实已经没有安全地带留给她了。
这种事情,就算她没与傅轶则闹翻,也未必能够征求他的意见,现在她更是只能自己权衡。她再不优柔寡断,也实在难以马上做出决定。
她的每天时间被填得满满的,伏案工作到颈项目僵痛,就算这样,到了深夜,仍然有静下来难以打发的时刻。
她尚未养成跟傅轶则生活在一起的习惯,留在他那边过夜的晚上睡得并不踏实,偶尔午夜梦回,看到枕边男人的面孔,总会微微一惊,睡意顿时全消。电光石火之间,一些沉淀的往事泛上心头。似乎有一个声音问她:你在干什么?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她并不爱忏悔或者拷问自己,只能坦白承认,肉身所需要的慰藉有时比百转千回的理性思考更为强悍有力。他的吻、他的情话、他的身体接触,能够让她不知不觉中忘掉烦忧,于满足之中沉迷。在他床上失眠之后辗转反侧,她试着将手放进他的手里,他会下意识握住,或者在睡梦中搂紧她。身体依偎靠近后,多余的念头照例便被挤到了一边。
这种做法,如同将待处理公事放进专门文件夹一般搁置一边,她当然知道她心头这个文件夹只会越积越厚。她安慰自己,哪天分开了,可以直接视同作废文件送入碎纸机不再操心。然而这一天真的到来了,所有因为和他在一起而产生的内心纠结并没有就此消散,而是以另一种形式爬上心头,其中最清晰的就是寂寞。
她以为她有足够耐受寂寞的能力了,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这种能力极难获得,却极易失去,几个月的欢娱之后,要待那些脆弱下来的地方重新生出铠甲,抵御得住寂寞消磨,还得寄希望于时间。
日子这样过下去,她肯定她能挨过去。可是她也能肯定,这样挨着,一颗心只会慢慢磨砺得更加冷漠,也许终有一日,她会成为她妈妈那样的女人,再不会因为感情而冲动。
这个前景甚至比本地寒冷潮湿的冬季、难以做出选择的公司事务更加让她全身发冷。
程玥显然完全不知道女儿的心事,她兴冲冲地宣布,她要和几个朋友结伴去欧洲旅行购物。司凌云微微皱眉,“你总跟我叫穷,叫了十几二十年,现在倒要和琪琪的妈妈这帮阔太太组团血拼了。”
“跟她们比,我当然算穷人,以前只能撑着场面,维持不让他们看轻的生活而已。不过你现在工作努力,在顶峰站稳了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