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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范鸿宇随即又释然了,许多老一辈的干部,确实有着口头禅,也谈不上粗鲁不粗鲁。实际上,袁留彦他们这一辈人,就亲身经历过“白卷英雄”的时代。那是一个以大老粗为荣,以知识分子为耻的年代,谁越穷越没文化就越光荣,甚至一些满腹经纶的大教授,也不得不将自己伪装成骨子里头的大老粗,在自己公开发表的著作里,都有粗话出现。
“不须放屁”就曾经出现在某篇著名的诗词大作之中。
而且除了“扯淡”,袁留彦的话语也直白得可以,没有丝毫拐弯抹角。从袁留彦公开场合的讲话来分析,这不是袁留彦的讲话特点。和大多数高官一样,袁留彦说话多数时候也是“云山雾罩”的。却不知因何对范鸿宇如此例外。
或许,在袁留彦眼里,范鸿宇这样的小字辈,压根就不值得他“云山雾罩”吧。
范鸿宇很冷静地答道:“袁书记,香港专家团确实是我请来的。但规定就是规定,统战工作,县zhèng fu和我这个代县长,都不能越俎代庖。”
既然袁留彦都跟他直言不讳了,范县长更加不可能云山雾罩。
袁留彦轻“哼”一声。
这个范鸿宇,竟然在他面前谈“规矩”。
“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墨守成规,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具体对待。那些个香港专家既然是你请来的,你就最熟悉情况。林宇祥同志已经给叙军同志打电话反映了,说香港专家的很多情况,陆玖和你们县里的其他人都不太熟悉,希望你能多跟他们交流。这个事,zhong yāng统战部的领导都十分重视,你们县里岂能掉以轻心?你回去之后,要全力以赴,配合好林宇祥他们的工作。这是政治任务,必须充分重视起来。”
袁留彦坐正了身子,威严地说道。
“好的,袁书记,我会把您的指示,转达给县里的同志们。”
这话还是皮里阳秋的,袁留彦深深看他一眼,问道:“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范鸿宇毫不犹豫地说道:“袁书记,我是来告状的。”
“告状?”
这个回复,显然超出了袁留彦的意料。
“告什么状?告谁的状?”
“我来告郑美堂同志的状。”
范鸿宇很是理直气壮的样子。
稍顷,袁留彦沉声问道:“你告他什么?”
“我告他破坏齐河市安定团结的大局。”
“扯淡!”
袁留彦“哼”了一声,神情变得十分不悦。
“袁书记,前天,齐河市公安局莫名其妙地抓捕了朝阳农场的杜双鱼同志。这个杜双鱼,是朝阳农场办公室的副主任,是我的通讯员。”
“哼哼,这个杜双鱼,我知道,三月份在齐河闹事的时候,他是首要分子。怎么转眼之间,他就变成朝阳农场办公室的副主任了?还是你的通讯员?范鸿宇,你知道你这样做是什么xing质的问题吗?你这是包庇!聚众闹事,煽动几百人围攻市委市zhèng fu,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这样的坏分子,你不但不处理,还提拔重用,是怎么回事?”
袁留彦毫不客气地训斥道,神情益发严厉。
“袁书记,我不认为杜双鱼是坏分子。”
范鸿宇也毫不客气地答道,针锋相对。
“当时的情况,您亲自在现场看到了的。朝阳农场的职工,并没有搞什么破坏动作,既没有伤人又没有损坏多少公物。朝阳农场的问题,是历史遗留问题,几十年了,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群众有意见是理由当然的。不知道向上级反映了多少次,没有一次得到很好的解决,都是敷衍。这个大前提,我想不能撇开来,否则就是不公平的。我认为今年三月份那一次所谓的闹事,本质上还是农场的职工在向上级反映意见,不过方式方法有点过激。荣书记当场给了他们批评教育,他们也认识到了错误,当天就返回了农场,没有进一步的过激行为。这个事情,就算是妥善解决了。现在,朝阳农场的情况正在转变,广大干部职工齐心协力搞工作促生产,情况很不错。郑美堂同志却在这个时候指令市公安局的同志把杜双鱼抓走,那就是故意激起事端,有可能破坏朝阳农场乃至破坏整个齐河市安定团结的大局。我昨天已经当面跟郑美堂同志沟通过这个问题,郑美堂同志不但不认识他自己的错误,还以权压人,继续坚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所以,我今天特意赶到您这里来,向您反映这个情况。希望郑美堂同志能够立即纠正他的错误行为,不要再擅自干涉公安机关的工作,更加不能乱抓人。这是以权代法!我坚决反对!”
“放肆!”
袁留彦轻轻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这个范鸿宇,胆子也太大了。
竟然跑到他的办公室来大放厥词!不但状告他的前任大秘书,言辞之间,更是隐隐有直接指责他袁留彦的意思。
简直狂妄!
“郑美堂是齐河市委副书记,是你的上级领导。你不清楚吗?说什么破坏安定团结的大局。笑话!难道抓了一个杜双鱼,就把天都捅了个窟窿?大家就要造反?”
“自以为是,危言耸听!”
第737章 软肋
范鸿宇就不说话了。
一旦袁留彦开启“领导模式”,谈话立马变得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领导模式”和“老婆模式”是一样的,意见不合的时候,如果领导是对的,服从领导;如果领导是错的,参考第一条。
范鸿宇的噤声并未消除袁留彦的怒火,反倒让他更加不爽。因为范鸿宇笔挺地站在那里,脸sè平静如水,不要说害怕畏惧,诚恳认错,连半分紧张之意都没有。给袁留彦的感觉就是,除了范鸿宇的职务不如他,其他任何一个方面,他都没有占到上风。
这个小小代县长,摆明不怕你袁书记!
袁留彦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浊气,正打算开口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再教训一顿,然后赶出去,桌面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袁留彦随手抓起话筒。
。 。
照理,范鸿宇应该马上后退,未经领导许可,偷听领导打电话,那是极大的忌讳。
范鸿宇却依旧静静的站着,没有丝毫要回避的意思。
“袁书记,刚才,齐河市打来电话,说……说朝阳农场有十几名干部职工,到市公安局投案自首……嗯,他们自认是三月份那次闹事的组织者……”
电话是简处长打进来的,措辞相当谨慎,声音也压得比较低,显然简处长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嗯?”
袁留彦的双眉扬了起来。
“是啊,袁书记,齐河公安局的同志说,这批人坚决要求公安局把他们抓起来,让他们回去等候处理都不肯,一直留在公安局,要求把他们收监……”
简处长继续小心地进行汇报,语气略带几分迷惘。
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
居然还有人哭着喊着要坐牢,让他们回家都不肯。
并且不是一个两个,是十几个!
“哐当”一声,袁留彦将话筒丢了回去,双眼圆睁,怒气冲冲地瞪着范鸿宇,低声喝问:“范鸿宇,这是怎么回事?”
毫无疑问,这百分之百是范鸿宇安排的。
不然哪会出现这种咄咄怪事?
范鸿宇淡淡答道:“袁书记,简处长已经汇报得很清楚了。”
“你敢威胁省委?”
袁留彦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冰冷,眼神则锐利如刀,死死盯住了范鸿宇那张年轻得有些过分的脸。
“不敢!”
范鸿宇毫不犹豫地答道。
“就算要威胁,我也不敢威胁省委!”
但你袁书记,还有郑美堂,代表不了省委。
这句话,就是范鸿宇的潜台词。我不敢威胁省委,不代表着我不敢威胁你袁留彦和郑美堂。你们敢对我背后下黑手,我又有什么不敢的?
任何人想要让范鸿宇打不还手。都绝无可能!
范二哥就是这种xing格。
你可以打我,也可以杀我,我打你不过,那怨自己学艺不jing。但你打我杀我的时候想要我引颈就戮,毫不反抗,趁早别做这chun秋大梦!
“好,很好。你可以回去了。我倒要看看,朝阳农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袁留彦锋锐如刀的目光,慢慢隐敛。脸sè也回复正常,身子微微往后一靠,冷冷说道,还挥了挥手,就像驱赶一只讨厌的苍蝇。
范鸿宇笑了笑,也不生气,平静地说道:“袁书记,我认为,重点不在于朝阳农场掀起多大的风浪。重要的是,大家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管是党委,zhèng fu,还是政协,都希望有一个团结稳定的和谐大环境。人为制造矛盾是没有必要的。”
刚刚平静下去的袁留彦,又猛地张开双眼,锐利的眼神再度扫视过来。
“省政协万主席,前不久在接受省报记者采访的时候,就说过,人民政协的主要职责,除了参政议政,还要深入基层,和基层的干部群众打成一片,了解他们的想法看法,才能提出合理的议案。我认为万主席这个指示,非常正确。”
范鸿宇依旧不徐不疾地说道,神sè平静,语气柔和。
一缕怪异的神sè,自袁留彦的嘴角飞快地闪过。
范鸿宇这两段话,听在袁留彦耳朵里,其他都是虚的,唯独“政协”这两个字,瞬间就被袁留彦捕捉住了。
范鸿宇一连两次提到政协,而且还专程提到省政协万主席,难道,这家伙真的知道些什么?
这是袁留彦的“秘密”,至少现阶段还是一个秘密。
袁留彦在青山省委的位置,非常特殊。没有兼任任何其他省部级正职的正部级副书记,在全国省级行政区党委班子之中都十分罕见。说起来,有那么一点“名不正言不顺”。袁留彦自己,也很在意这个事情。
省人大邵主任,也是省委副书记,年龄尚未到正省部级干部的任职上限,肯定要干完这一届。省里四套班子,就只剩下一个省政协。
其实省政协万主席的年龄,也不算太大,只比邵主任大一两岁,正好处在一个非常微妙的“关口”。按照官场惯例,万主席可以等本届政协任期届满之后再彻底离休。当然,也可以提前退下去。
袁留彦目前就在争取让万主席提前退下去。
袁留彦前不久去了一趟首都,没人知道他去首都干什么。到了他这个地位,去首都也无须向谁汇报。连荣启高那里,都不需要汇报,最多通个气,知会一声就算尽到礼节了。
据范鸿宇得到的消息来看,袁留彦专程去拜访了那位十分器重他的zhong yāng老领导。老领导对他目前的“尴尬处境”表示理解,打算帮上一把。
这样的消息,是极其隐秘的,普通干部,甚至是省里的一般领导,都不见得能第一时间获得这个消息。凑巧范鸿宇却在首都有着一张庞大的关系网。
对李chun雨,葆兴,杨青山这般哥们,范鸿宇平ri里没有其他要求,就是请他们得到有关青山省的一些重要消息之后,能够及时通知他。
不管是传言还是已经得到证实的消息,范鸿宇都需要。
本来有关袁留彦想要出任政协主席的消息,对范鸿宇而言,并不如何重要。因为在他的记忆之中,另一个世界,袁留彦本来就担任了这个职务。当然,具体的时间段就不是那么清楚了。
他是人脑不是电脑,脑袋里没有“百度搜索”这个功能。
谁知道却在这个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没有一点底气,范鸿宇敢直闯袁留彦办公室,公然和袁留彦“谈判”?
范鸿宇赌的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袁留彦绝不愿意看到省里再闹一次大规模的群众事件。尤其是是齐河市,朝阳农场,不能再像三月份那样,闹出大事来。
齐河市可是袁留彦的“老根据地”,短短半年时间不到,一连两次爆出大规模的群众事件,袁留彦绝对没办法将自己完全摘出去。
虽然这样一来,作为朝阳农场党委书记,范鸿宇必须承担第一责任,受处分是必不可免的。但郑美堂想要全身而退,却也千难万难。细究起来,郑美堂才是“始作俑者”。
现在尤利民是没有出手,一旦范鸿宇被处分了,想要尤利民再保持沉默,未免太过天真。
让自己的曾任秘书和尤利民的曾任秘书“同归于尽”?
还要将自己也牵扯进去!
无论如何,这笔买卖都不是那么划算。
范鸿宇实在没有那么重的分量,值得袁留彦为他亲自付出“代价”。政治人物的任何一次出手,都必须有足够的利益。
而此番向范鸿宇出手,袁留彦本来也就当作小事一桩,只要范鸿宇识趣,主动配合zhong yāng统战部的调研工作,最终齐河市公安局肯定会放了杜双鱼。
料必这个范鸿宇,也搞不清楚这个事情的关键环节何在。连袁留彦都是在接到某位大人物的电话之后,才隐约猜到那边的意图。袁留彦一贯就对范鸿宇没有丝毫好感,自然不介意送给那位大人物一个顺水人情。真要把范鸿宇这个刺头赶出了青山省,由得人家去拿